第二章 時間公路

康寧想起前不久有個叫時二的老頭兒，邀請他和沈靈加入日月樓，時二說了一些令他們十分震驚又值得驕傲的事。

「你們兩個都知道，你們跟正常人不一樣，在常人看來，你們都是精神病或者傻子，沒辦法，」他攤開雙手，「一個看到車禍，受了刺激，一個得了大病被拋棄，又神奇自愈，你們成了可以『退回』的人。但是，能夠有此幸運的人鳳毛麟角。」

「啥意思？往哪退？」沈靈一臉驚奇。

「你們，」時二用右手食指分別指了指康寧和沈靈，「比普通人多了一個選項，就是你們在軀體死掉的時候，可以選擇轉世再生，也可以選擇退回到過去的某一個時間節點上。」他停頓下來，很有耐心地看著我們的反應。

雖然康寧和沈靈都不喜歡他，但是都張大了嘴巴，傻愣愣等待他的下文。時二顯然對他們的反應很滿意，點了點頭。

「你們退回去，就是重新走一遍之前走過的路，再過一次之前經歷的生活。但你們一旦選擇了退回，就意味著你們沒有轉世再生的機會了。你們只能無限的往複循環，從這走到那，再從那退回來。當然，你們可以選轉世再生，到下一個生命終點時再選擇退回，這隨你們的便，反正只要選擇退回，就不可再轉世。說得夠清楚嗎？」他來回比劃著，好像他們聽不懂似的。

「那要是走了一半出了意外，『咔吧』一下死了呢？比如，車禍？」康寧比較關心這個問題。

「那沒什麼，你再找個軀體繼續走下去就是了，但你要找的不是女人肚子里的軀體，而是必須要跟你同一天死掉的軀體，男女都可以，但如果你找不到，就只能一直飄著了，普通人類看不到你的存在。因為你沒有軀體，而像我們這樣的人，其實也不愛搭理你，因為你看得見摸不著，挺討厭的，如果你足夠煩人，那你的靈魂也可能被幹掉。」時二晃了晃腦袋。

「你是和我們一樣的人，對嗎？」沈靈問。

「沒錯，但是，我的修為比你們兩個小毛孩子高，我能感知到你們的存在，所以才能找到你們。」他拇指和食指呈八字形托住下巴，一條腿抖動著，一副洋洋自得欠揍的模樣。「我們這類人，不是普通人，也不是神，我覺得叫『隱秘超人』比較合適，至於為什麼，以後再說。

「我們可以讀懂普通人的思想，但他們向來是把我們當成瘋子的。」時二繼續說道：「我我邀請你們加入日月樓，那裡都是和我們一樣的人，你們理解成幫派也行，反正咱們黎國現在亂得很，江湖門派眾多。咱們這樣的人聚在一起，可以干很大很大的事。」時二雙掌反覆外展，比劃著他所說的「大」。「免費告訴你們，我們可以看到自己的生命終點。你們現在閉上眼睛用心默念『生命倒計時』，然後睜眼看地面。」

康寧和沈靈按他說的做了。地面上出現一個影像——一條公路，路兩側都有類似於尺子上那種刻度標記，路中間有一行大字：「預計生命終點2100年，目前剩餘105年。」康寧和沈靈的一樣。

「就是說，2100年是我和她生命的盡頭。到了那年，我們就得選擇轉世或者退回。是不是？」康寧問時二。

「對！」時二點頭，「你們考慮一下，加入日月樓的事吧，你們不能在墳地過一輩子吧？日月樓可以是你們的家，好好想想，過幾天我再來，再見。」

現在，沈靈的靈魂回歸了身體，可是她沒有醒過來，康寧驚慌失措，圍著她團團轉，還俯下身聽她有沒有呼吸，不停的念叨，「我該怎麼辦呢？我該怎麼辦呢？」

「什麼怎麼辦？你沒看見我全身灌滿了水嗎？快幫我把水弄出去！」沈靈突然說話了！

可康寧仔細一看，她還是閉著眼睛，一動不動。「看啥呢？！你個傻子！我是我的魂兒！」沈靈著急了！

原來靈魂在屍體里還能說話！

康寧急忙蹲下，把她的雙腿提起來，腰墊在膝蓋上，用一隻手拍打她的肚子。水從她嘴裡鼻子里冒了出來。拍打得差不多了，把她放平，康寧又想起村裡有人落水后，需要做人工呼吸。這個活兒不錯，他心說。康寧跪在地上，捏住她的鼻子，深吸一口氣，就準備下嘴了。

「滾！」這回是沈靈的嘴在說話。

「我還沒吹氣呢！」康寧看著她睜開眼睛，跟她解釋道。

「誰要你吹氣！你幾年沒刷牙了？！」她一點都不懂得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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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別碰我。」

沈靈依然躺著，兩個手掌心朝上平放在地上。不一會兒，她全身都在往外冒水——滲水比較準確。「你這是壞到了什麼程度，做了多少壞事，都冒水了！」康寧看著像她在沐浴。

她不說話，也不看康寧。

地上已經一大灘水了。她的身體停止了滲水，變回了本來苗條的身姿。

沈靈突然站起來，「啪」地給康寧左臉一巴掌，康寧毫無防備，然後「啪」地又給他右臉一巴掌。「你不止是傻子，還是流氓！」她大聲說。

「過河拆橋！卸磨殺驢！你就是個沒良心的瘋子！」康寧憤憤地說。不過看她身上濕漉漉的，還滴水，他有點於心不忍，算逑了，不跟她一般見識。

「你趕緊進去，把衣服脫下來，好好擰一擰，這麼濕著肯定要感冒，病死了，我看你上哪找屍體去，病死的身體還不了魂。」康寧指了指亭子，「現在天還沒大亮，沒有人看，我給你望風。」

沈靈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傻子，你要敢偷看，我就殺了你！」

康寧覺得自己這是結識了個祖宗。

沈靈進到亭子里，康寧臉朝外，一絲不苟極其專註地給她把風。

突然，一道閃電劃破天空，那叫一個亮！康寧還沒來得及讚歎一下，就被它擊中了。他沒有聽見炸雷聲，因為他瞬間就倒下了，沒有了聽覺。康寧感覺被一記勢大力沉的二十厘米半徑的大木棍狠狠地揍了一下，昏過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康寧被沈靈撕心裂肺的喊聲驚醒了。但他沒有睜眼，他想聽她喊一會兒，雖然感覺五臟六腑都在灼痛，尤其是頭頂，火辣辣的。康寧聽到她在哭，一邊哭一邊叫他的名字。「傻子，你醒醒，傻子！嗚嗚——」，這讓康寧感覺良好，這個漂亮的女瘋子竟然為他哭了起來，心中突然涌動起一股暖流。

康寧的眼睛偷偷睜開一條縫。

她準備對他人工呼吸了！

「我要不要耍個流氓呢？」康寧急切地問自己。「算了，正人君子的名聲好一些。」

康寧笑呵呵地睜開眼睛。

她的嘴離他的嘴只剩一公分了。

康寧哈哈笑起來，然後鑽心的刺痛從頭頂傳來，他「啊啊」地叫起來。

沈靈本來要打他，看他痛得嗷嗷叫，發了善心，舉起的手又收回去了。

好一會兒，康寧的刺痛感才消失。

他從地上爬起來。「你好，我叫傻子，大名康寧，重新認識一下。」他向沈靈伸出一隻手。

但是沈靈沒理會他的手，也沒有覺得他的玩笑有多好玩，她獃獃地看著康寧的頭頂。

「怎麼了？」康寧心裡七上八下，「莫非我的頭被閃電打了個窟窿？」

她沒說話，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他的頭頂，意思是讓他自己摸一下。

康寧心驚膽戰地慢慢慢慢地抬起手，輕輕落在自己的頭上。

「啊？我的頭髮呢？我漂亮的中分頭呢？」他驚訝地問。

「沒了，光頭，你現在成了光頭。」沈靈獃獃地說。

「我很難看？非常難看嗎？你怎麼像看傻子一樣看我？」見沈靈一副痴痴的樣子，康寧疑惑地問她。

「你的頭頂上，多了一幅畫……」

「畫？」

「畫的是……我。」

「你？」

「嗯。」

康寧傻獃獃地看著沈靈，她臉色仍然蒼白，但他關注的不是這個。「我頭上怎麼會有一個你？！」

沈靈仍然痴痴地看著康寧的腦門。「你的頭上怎麼會有一個我？」她喃喃地說，「一道閃電，把你的頭髮閃沒了，然後還給你免費做了個紋身，紋的是我！」

他們決定回到昨天那個房子里，康寧要在鏡子里看個究竟。再說他們都餓壞了，尤其是沈靈，她快虛脫了。

沈靈走不動了，可憐巴巴地指了指康寧的後背。

「上來吧，祖宗。」康寧屈膝彎腰，她趴了上來。

「你怎麼知道那個房子里沒有人？」沈靈在康寧背上細聲細氣地問。

「現在是夏天，家家都開著窗戶，只有那家關得嚴嚴的，傻子都能想到那裡沒有人。」康寧驕傲地說。

「是啊，這麼簡單的事，傻子都想到了。」她幽幽地說。

她太虛弱了，他不想因為她的揶揄而把她甩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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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里，康寧的腦門上，真的多了一個沈靈！而且，是那個讓他一輩子也忘不了的嫣然笑臉！

「這頭髮沒了也值！」康寧嘿嘿地笑了起來。

「傻子，笑完了嗎？」她有氣無力地躺在沙發上，「給我弄點吃的。」

康寧很殷勤地找食物，還不錯，有幾包速食麵，煮好以後，給她盛了上尖一大碗，然後用嘴吹了又吹，把面遞給她。她不接，只看著康寧。他又遞了一次，她還是不接，只看著他。

「懂了，啊——」康寧示意她張嘴，真的是個祖宗，一口一口喂吧。

吃飽喝足，沈靈睡著了。康寧坐在她邊上看著她，她的臉慢慢泛起血色，不再蒼白。唉，真漂亮，他無聲地感嘆道。康寧到卧室里給沈靈拿來被子，可是她的衣服是濕的，他又去找能加熱的東西，找到一把吹風筒，對著她吹呀吹，吹遍了全身。她睡得跟死豬一樣，硬是沒被吹醒。

康寧自己也感到一身的疲憊，而且衣服也在滴水，可他實在太累了，躺在沙發邊的地板上睡著了。

到了日落時分，康寧被沈靈叫醒，沖著他眨了一下眼睛，「再給我煮點面。」

「我很累，自己煮。」康寧不太想搭理她，感覺自己渾身酸痛。

「不會，真的。」她又沖他眨了一下眼睛，很俏皮的樣子。

「好吧，祖宗。」康寧有點艱難地爬起來，燒水煮麵。

沈靈又吃了一大碗，這一大碗吃完，康寧只能喝她剩下的湯了，因為面沒有了。

他們吃完了面，困意再次襲來，她又睡著了。雖然康寧也困，但是他們倆的衣服太髒了，滿身的泥。他朝她臉上拍了兩巴掌，把她叫起來，讓她去卧室找衣服換上，臟衣服脫下來洗洗。「我給你做飯，還得給你洗衣服，是你前世積了德還是我上輩子造了孽？」

「應該兩者都有。」她揉著眼睛說。然後去裡屋翻找了一會兒，關上門，換好衣服出來，把臟衣服遞給康寧。

「你的……那個那個……內褲呢？」康寧把衣服泡在水裡，沒發現她的內褲。

「滾！你個流氓！」她又發火了。

「那你自己洗？」康寧有些尷尬地說。

「我自己洗！」

「好吧。好心當成驢肝肺。」

康寧自己的衣服已經被體溫熥幹了，他也懶得脫下來洗，將就著繼續穿。

那天晚上，他們睡得很沉，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來，之後決定回鎮子。

「你今年15歲了。」在路上康寧問沈靈。

「難道你25？」她揶揄他。

「沈靈，你說，咱倆是不是太有緣分了！同年同月同日生啊！」他很期待地看著她。

「你應該去弄一頂帽子戴上，現在光著頭更像流氓。」她又看了看他的腦門。

「我說的是緣分，你別岔開話題。」康寧提醒她，同時到路邊拔了一把野花，扭成花環，套在光頭上。

「不僅流氓，不止是傻，現在又成了花痴。」她看著他的花環，繼續調侃，就是不說緣分的事。

回了鎮子，沈靈要回她的墳地，康寧說太潮濕了，跟我去我的神公廟吧。她居然同意了。

鎮子上也遭了洪水，現在還能聽見路邊排水溝里嘩嘩流淌的水聲。但這裡並沒有被破壞得很嚴重，畢竟人口少，房屋也不密集，土地遼闊。

神公廟裡今日人比往常多，都是來燒香祈福的，吃的問題解決了，供品不少。

但是神公的一條腿肚子里肯定不能住兩個人，而且男女有別，等天黑的時候，康寧又把神公的另一條腿肚子也砸了個洞，讓沈靈進去住。

但問題是，那條剛剛被砸的腿肚子里居然也有一具屍體，而且是新鮮的！

他們把屍體弄出來，擺在了廟外的空地上。康寧對屍體說：「不好意思，我們太累了，明天起來再挖坑埋你，莫要見怪。」他給屍體鞠了個躬。

「不報警嗎？」沈靈問。

「明天再說。」康寧回答，他感覺自己身體很不舒服。

夜裡，康寧發燒了，渾身哆嗦，但只能硬挺，太晚了，藥店早就沒人了。

等康寧醒來的時候，燒已經退了。

但是沈靈不見了。

廟外那具屍體也不見了！

康寧問了路人，才知道自己已經睡了三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