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煙

「十五」煙

晴空萬里的午後,從城郊走下堤岸沿渠水漫步前行,一路的樹蔭枝葉彼此相連垂下光斑,夏日熱稠的窒息隨風吹散,此時再與朋友說笑些可有可無的廢話,多年後閉目回想,可嘆人間清歡不過如此。

突然,冒出了一個也說不好是瘋還是癲的暴躁老頭,服道化都不過關地裝成警察,指著你的鼻子就一頓臭罵,抽煙還似挑釁般故意往你臉上吐,聲音又大又吵,刺耳地讓你想給他一嘴巴子,你能忍耐住不抽這一耳光嗎?

涼蕪的手已經揚起,但一頁文書及時攔在眼前,蓋著太微垣方方的印章,證明老頭確實曾被賦予過管轄社區治安之權,民不與官爭,揚起的手轉而捋了捋頭髮。

「伯伯,我們已經認識到錯誤了,況且就只在下邊走了一小會,您不是真準備再罵個把小時吧?當然,我們不是不想接受您的教育,主要是怕您老累壞了嗓子……」有文書更好,水凄寒對處理這些事的經驗已再熟練不過,邊說著話就邊把兩指伸進了錢夾,取自涼蕪兜里的錢夾。

「打住!當我老頭是什麼人?」老頭義正言辭地擺擺手,垂下煙袋側立,讓開了橋上被擋住的人行道。

「誒呀,您誤會了,我們是做生意的,這不剛要遞名片給您嗎?」錯身間,水凄寒就已將兩張最管用的名片塞進老頭手裡。

前路視野開闊,最多再走五六百米就能淌進沽河水,這你看看,多省力氣多省時間,水凄寒輕笑著挑起眉,示意還站在原地的涼蕪可以走了。

「等等,」未待眼神傳到,老頭橫舉的手臂已擋在涼蕪身前,板起臉再次發難,「名片是遞了,那行賄的罰款呢?」

「哈哈,我勸伯伯還是見好就收了吧,咱也不瞞您,我姓水,您知道燕雲水氏……」

「用你插嘴!我就是知道才來找上你們。」

水凄寒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雖早不是凈朝那年月了,但水家也不至於不被敬畏反被針對啊,這治安伯伯是有什麼背景說話竟敢這麼橫?再者,煙中傳出的聲音怎麼變了,雖仍顯沙啞,但絕不會出自老年人。

「把話說清楚,你到底為何故意刁難?」涼蕪俯身前探,眼前則又是一口煙霧呼出,籠住了不清的面目。

「東張西望地亂逛,一看便不是什麼正經人,沒準就剛在探風要到哪作案,我這公僕不問明白怎麼行。」

「什麼探風,我們今天可有很要緊的日程,人命關天!沒時間再拖延了好嗎?」水凄寒指著腕間並不存在的手錶,大聲插嘴。

「那你倒說說目的地是哪啊?」

「是……」是哪啊?水凄寒也想知道。避開煙中含威的雙目,獬豸被緩緩抽出。

「如果是這樣,那請放心,我們絕不會去做不法之事。」涼蕪說罷轉向水凄寒,指著錢夾動動關節,「挑一張,把我們的名片再找出給他看看。」

「好啊。」水凄寒點頭會意,側過身用另一隻手打開錢夾。涼蕪雖未挑眉,但此獠的古怪實已溢於言表,就好似完全不在意他人會懷疑一般。

「久未出門,竟一時迷了路,不知能否向你打聽個地方?」注視著眼前人似笑非笑的神情,涼蕪開口問道。

「當然,守法的公民有事相求,我又怎能不幫。」端起煙袋側首撥弄著煙絲,迎上涼蕪的目光不慌不急。

「這沽河兩岸,可有沒有哪處地下被私建了渡口?」

「地下渡口?真沒聽說過,那走的得是什麼船啊?」

「不是船,乃水鬼往來之處。」

「真想不到,原來水鬼也能運貨。」

「水下無人,自然是敢運水上不敢運的,方便得很。」

「這些可不是守法公民該懂的。」

「奈何賊人太多,若不懂此間之道,怕是過個橋就給人害死了。」

「哈哈,有趣,聽你說得我也想見識一下那地下渡口嘍,」煙袋探出橋欄,遙指向左岸倉庫深處,烏黑的濃煙從火光曳動處衝天而起,隨風穿河遮雲蔽日,一臨水處正熊熊燃燒。「不過不管是賊人還是贓物,我想現在都已經化成灰了,若快點跑,或許還能從廢墟中翻出些證據……」

「既然都有地方要去,那就不必再耽擱你我的時間,」雷聲轟鳴,指尖迸裂的閃電斥退彌散的煙霧,這試探來試探去的廢話說得再多,也只有親身驗證才能定奪真偽。「了當告訴你,我並沒從水鬼口中問出什麼,你這是多此一舉。」

話音落,電光轉瞬即逝,伴著水凄寒連串的驚疑聲遠去,二人已忽不見蹤影,只剩煙中人憑欄自語,「從什麼時候開始,在執明滅門竟變得這般麻煩?」

「他就是那持棍之人?」

「多半。」

「一個老頭?」

「障眼法。」

涼蕪沒去過那倉庫,又不能召雷飛過鬧市,二人只得落地即開始沿著沽河左岸飛奔,趕向不遠處依稀可見的火場。

「為何不直接制他去欽天監?」

「真動起手我未必能贏過他,況且不確定他是孤身一人。。」

「你還記不記得煙袋當兵器講是叫……」水凄寒的好奇往往不解不休,但現在也屬實不是問這個的時候,「算了,那他整這一出到底想做什麼?」

「怕那水鬼說漏了話,特地來試試我們。」

「怎麼他也在捉水鬼,使搬運術的不都是他手下嗎?」

「為害一人將整車蔭屍暴露給欽天監,依紫帷斗笠的行事風格,如此涉險本就不合情理,或許這次構陷炭皚的陰謀,並非是出自他的授意。」

「所以他不是來幫忙的?」

「顯而易見,他是來殺光所有叛徒。」

轉過街角違章搭建的板房就是火災現場,放眼望去只見里三層外三層的圍觀群眾,皆七嘴八舌地在高論今日的熱鬧,他們似乎都以為別人已經報了警,至於到底有沒有呢?誰也不知道,跪著的負責人更不知道,他已經快哭得背過氣去,假髮耷拉著露出光亮的頭皮,但還並未光亮得能讓大家注意到他,故而只好繼續自顧自地如喪考妣,為從袍哥那借來的財路哭嚎,以及尚未運走的夾賬回扣。

「這老倉庫著得還真猛,也不知道是嘛貨這麼旺火。師爺,咱們中就你來的早,有瞅見過裡面嘛樣嗎?我記著打從我到這就沒看大門開過,倒是這電網可天天通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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沽河岸邊停著輛加長吉普,三個身穿同款黑套裝的男人正在車旁抽煙,他們都敞開扣子沒系領帶,襯衫下遮著不同型號的短銃。

「對啊,師爺,這裡到底是嘛啊,我有一回聽見副爺打電話,說的好像是漕運的船,還是他媽嘛別的。」

「古董,肯定過去的古董船,要不這安保的挑費都不值當。」

「咱們這生意還有古董呢?我原來以為就銃啊炮啊……」

「還想活命,以後就別再和他人提這倉庫,」站在中間的師爺打斷了他們附耳射聲的猜測,低頭調試了下手持攝像的焦距,「你們覺著只燒了幾艘破船,副爺就能當街嚎成這樣?」

「的確,這也太丟人現眼了,咱不用去管他一下嗎?」

「看熱鬧就得,弄砸了這事太爺就算不要他的命,等官面查下來也穩抽他的死簽兒頂罪。」師爺此刻恨不能支個麥克風到副爺嘴邊收音,這樣等上墳時弟弟才能聽得清楚,「仗著袍哥作威作福的日子也終於到頭了吧,趕在鍋伙出事這節骨眼暴露渡口,看我接下來不把你手下那幫囊膪,挨個摁到河邊放血。」

幾家歡喜幾家愁,水凄寒此時也想似涼蕪那般眉頭都不皺一下就往火場里闖,但若要生還怕是就難了,說到生還,涼蕪真的還活著嗎?從進去到現在已經好一陣了,會不會是中了埋伏,難道整個火場都是布置好的陷阱!到時候我一個人該怎麼收場……

「有情況嗎?」電光中閃出的涼蕪正好撞見水凄寒波瀾起伏的表情,轉頭回看瀕臨倒塌的倉庫仍濃煙滾滾,「鬼奴和屍體都不在此處,這僅是個偷運銃炮的渡口,不過還好沒有彈藥在火場里。看來執明這一伙人,借著五鬼術可真摻和了不少買賣。」

走神快的人往往回神也快,尤其是九霄雲外這種長途走神,「那更代表他們為背著組織私自行動了,持棍人燒毀倉庫就是想把紫帷斗笠在執明的一切痕迹抹除,現在我們已經被支到這邊,河對岸……」水凄寒說到這將視線轉向人來人往的火車站,舉起明顯缺了一塊的青銅匕首,「先講好我不一定能追蹤得很准,其實現在我就什麼都感知不到。」

「水鬼所說的位置就在這鐵路橋左右,參照此渡口來看也應是於河底設有洞天,」時間緊迫,涼蕪邊說著邊揮手列出咒文,眨眼便已將二人環繞在似雲霧滾成的團中,「你沉入與他平行的高度就能感知到獬豸殘片,隨之我們會從洞口旁的界壁潛入,進去後記住在我動手前不要喚炁。現在站穩。」水凄寒還未反應過來將要發生什麼,雲團就已原地升騰又急速衝進了沽河水底。

洞天即是在塵世外單獨開闢的空間,或依存於山河或依存於亭台或依存於器物,洞口之所在尺寸越小對施術人修為要求越高,沽河水底這個早先便可以說是質量最低的了,更不用提袍哥們本就不會洞天之法,為了與鍋匪勾結還把持界符籙勻過去一半。

故而洞天內處處昏暗,滲水不斷,只能靠著似乎隨時會在搖曳中熄滅的火把辨識左右,而此刻腳步聲已越來越近,沿路的火把卻未照見半個人影,七七八八身穿粗布短褂的啯嚕子都眼睛瞪圓,滿頭冷汗地背朝著水邊往身後移蹭。

「麻皮,豁耳朵你個他娘的死咯?龜兒子要敢唬老子,看我不把你腦殼擰掉!」為首的禿瓢久不見哨口回話,一把將手中的茶壺摔到粉碎,暴跳如雷得似乎滿腦袋爛瘡都要掉下來。

「你怕是沒機會擰了,這位兄弟已然丟了腦袋。」眾人聞聲驚呼急忙轉頭看去,只見船塢上一人斜扛長棍,棍上擔著具還在淌血的無頭死屍,摘下斗笠,他依然身披著那件繁複奢華的遠山紫袍,眉發皆是淺淡的堇色。「五爺別來無恙啊,這麼大脾氣,可傷肝。」

「你,你,」禿瓢五爺現在已經連站著說話都困難了,袍哥兄弟們渾身上下都似篩糠般戰慄,又是這尊無論殺多少人都跟碾螞蟻一樣隨意的凶神,數年前僥倖逃過的屍山血海此時再度重現於眼前。「您為啥子要殺豁耳朵,就算我們是爛命,您這也得有個由頭不是,我們這幾年來可都做牛做馬地出力。」

「還敢叫喚?我給你解釋的時間你不用來乞饒,反倒在這裝什麼義薄雲天,真當自己是他媽什麼五爺了!」紫袍人揮棍甩出無頭屍體扔向眾啯嚕子,避閃不及的袍哥直接被砸吐了血。

「您宰了頭排大爺,您就是舵把子,整個堂口都隨您怎麼安排,您要相信我,我們兄弟真的沒有背叛您!」禿瓢五爺說著就準備飛奔過去跪下磕頭,手裡也緊緊扣住了袖箭的機括,他娘的這可是墓俑身上拆下來的暗器,打到你個龜兒子身上你照樣得死!

「誰是你們舵把子,誰稀罕你們的幫會遊戲?少在這跟我裝糊塗,沒殺光你們全是看在五鬼術的用處,可你們又是怎麼做的?你哪只耳朵聽見我下令要害炭家了!」尺二的木梢,刺穿了暗裝袖箭的整隻右臂,紫袍人緊接著就又從長棍上抽出一根,揮射而出扎向禿瓢心臟。

栽倒在地的五爺反應倒是很快,抓起血肉模糊的右臂擋在身前,腕關節轉瞬粉碎,貫穿的木梢約有半寸扎進胸膛,禿瓢不顧斷手劇痛從右臂上抓下箭筒,瞄準九步外的腦袋就按下了機括,隨著箭簇的破空聲,十數條赤裸上身的漢子同時從水下衝出,手裡都攥著又窄又尖的魚刀,皆大喝一聲就向包圍中的持棍人攮去,好似要把他活活捅成篩子才爽快。

隨之,一蓬血肉即在半空炸開,披紫袍的看也未看眾人,稍一側首躲過迎面的飛箭,抓起長棍一端掄圓掃出,正要直刺眼前人心口的漢子就被打塌了胸膛。待飛濺的內臟碎塊墜下時,十幾把刀已盡數失手,這落網之魚的閃避就猶如煙一般,讓人連衣角也摸不到半分。但他們沒時間思考實力差距,呼出離水后的第一口氣,滴水的鋒刃便齊齊划向持棍人的喉嚨,只要能抓住他的破綻……最內圈的三個漢子剛想到這,即被一棍穿透了太陽穴,三顆首級的血還沒濺出就已被扔回了河底,披紫袍的轉身間又一棍橫插而出,六點眉心便依次被捅爆了頭顱。外圍的袍哥見情況不對拔腿就要跑,掃射而來的木梢卻已搶先飛到,兩兩從啯嚕子們腦後扎入又從雙眼扎出。

水凄寒吐了,劇烈嘔吐,為不發出聲音只能把頭埋進水中,好一會才又重新睜開眼,向涼蕪低語道,「這是什麼,也太狠了,不用下手這麼重吧?」

「死斗時的肢體反應雖為一擊就讓對手失去反抗能力,不過按他們雙方的差距來看,紫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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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無疑是在以殺戮消遣。」涼蕪已控制雲霧隱匿成黑灰色,將二人半潛在沉著成堆蔭屍的水下。

說話間,渡口的十餘大漢已盡數肝腦塗地,持棍人的紫袍連血點都未沾上,更遠處的袍哥皆跪伏在地,禿瓢則是早已跪都跪不住,靠在幾捆竹竿旁不敢再有絲毫越矩。

「打夠了?」

「您聽我解釋,兄弟們在曉得炭家竟敢拒絕您的要求后,就一心都想替您……」

「替?賤種也配替我做決定?炭家的利用價值豈是你們這些爛命能抵上的,按計劃至少也得留他們供貨到今年除夕。」

「我只求您放……」

「別他媽插嘴!我現在就把話說透了,值得奴役的命我才會留,就像被剮的活驢,傷口只有活著才能長出嫩肉,至於你這種爛泥,居然還敢妄想刀握在你手裡?沒可能,決定誰生誰死的人,永遠只能是我!能隨時掄起棍子,將你們打得像狗一樣的我!」

此人還真是喜怒無常,上一刻還古井無波下一刻即滔天巨浪,而隨即就又恢復到冷若冰霜。水凄寒看著涼蕪咒文律動的指尖,只覺得這也太難判斷什麼時候出手了,要是還想再多聽些紫帷斗笠的情報,禿瓢五爺怕是不知哪下就會讓他一棍子給掄死。

「我早知道你根本不拿我們的命當命,炭皙那個龜兒子當年把我們使五鬼的事告密給你,今天他老子不也是看你心情說殺就殺!我們是打不過你,連他炭家也不能找去算賬喃?」

「講到頭,只能怪你們當街打他的時候沒直接打死,不然也不會有今天這些麻煩。」

「然後你就來找我們替他報仇,剁了我們大……」

「誰他媽替那廢物報仇,軟骨頭似的樣子我看著都想打,我可是為脅迫你們運蔭屍才親自登門,到這執明來也還是你五爺親口答應的,忘了嗎?」

「大哥拒絕,你剁了大爺,三哥拒絕,你剁了三爺,幾十條兄弟的命,我怎能不答應,難道還眼睜睜看著你把他們全都滅口?」

「怕死就是怕死,裝什麼義氣?這麼義氣,讓你們頭排大爺聽著多慚愧,它可是早就把各位的爛賬全交代了。」說著持棍人自袖中抽出根尺二的木梢,一隻水鬼被從腳心到左眼貫插其上。

「大哥!怎麼會?你個怎麼找到我們大哥的?」禿瓢五爺渙散的瞳孔驟然縮緊,難以置信地望著木梢上的水鬼,轉而便遏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來。

「百密一疏,我本以為你們永遠也不會知道是炭皙告的密,誰能想到二位大爺三爺執念竟如此之重,把這些子破事全查清后告訴了你們。但炭皙那晚不在車上,你們又怎能放過,它兩個必有一在燕雲跟蹤,是不是啊,頭排大爺?」持棍人捻動木梢,對穿的水鬼疼得從頭到腳哆嗦,但已然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你故意沒動靜,就為了引大哥三哥繼續行動……」

「畢竟捉鬼不容易。剛才在外面還本想用大爺釣三爺上來,一次性把你們全都殺光,不過卻給它跑到別人手裡了,現在只好留些遺憾。但你也別暗鬆口氣,為問出你們的下落,那二人同樣不會手下留情。」

聽到這水凄寒將手中的獬豸攥得更緊,眼前那披紫袍的才為真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惡極之人,無論是炭家還是鍋匪還是袍哥與他相比皆不過塵世上的走卒罷了。

「現在是不是說啥子你都不會放過我們了?」禿瓢單手蹭了蹭臉上的淚,回頭看向身後的兄弟,淚水再度盈眶而出。

「怎麼怕了?剛才動手的時候,還沒做好死的準備嗎?」持棍之人饒有興緻地看著木梢上的水鬼,它褶皺的眼角此時流下了最後一滴淚。

「不放過正好!袍哥兄弟,最重要的不是霸道,是忠義!」未等五爺再開口哀求,袍哥們即仰天長嘯一擁而上,抓起散落的竹竿便要衝來與持棍之人拚命。

「好!那我今日就賜你們忠義。」隨著木梢上的水鬼化作青煙,木梢在其手中一捻就如扇面般散開,緊接著,是接連不斷的刺穿骨肉聲,再然後,是眾人這一生中最後的嘶吼。

當洞天內重歸一片死寂時,禿瓢五爺望著持棍之人面不改色的臉,心懷滿腔不甘與憤怒閉上雙眼,咬碎了剩下半口牙。

「你是最後一個。」伴著手中長棍掄下,紫袍人只覺得積壓的疲憊一時盡數湧現,今天結束了,但再睜眼則又要到哪去呢?

震耳轟鳴,跟隨其後的乃是似雨般迎面落下的漫天雷霆,還未待長棍挑起,涼蕪指間迸裂的電光彈丸已飛掣射出,成片炸裂在木梢轉瞬即至的昏暗半空,見封路不成,紫煙登時瀰漫開來,卻未料涼蕪倏然與一顆未爆的光丸位置互換,頃刻近身那人三步之內。

接著,長棍被涼蕪右手凌空抓住,但他並未再採取下一步行動,只待對面那披紫袍的在數息后才又張開堇色的雙目,隨即長棍化作煙袋,紫煙逐漸消散。

「真是敗興,閣下想要什麼?」

「炭氏與家師素有來往,還望天君手下留情放過他們。」涼蕪與眼前人四目相接,掐著根木梢指向身後,「這啯嚕子我雖需帶回欽天監給炭皚作證,但到時供詞上與鍋匪勾結作亂的只會有袍哥,不會提及你們一字一句。」

「不愧江湖上有事皆找涼家擺平,果然周到。叱雷君,都是薄命人我也不難為你,讓炭皚把黑家的屍窖輿圖交出來,我便不再找他。至於此賊,我不能放,袍哥與鍋匪的賬本全藏在神龕里,夠你作證了。」披紫袍的注視著涼蕪,忽又大笑一聲。「龍首這徒弟當真教得好!咱們後會有期。」

「站住,你說你認識我師父?」

涼蕪躍過二人間的一步之遙,將手伸進煙霧眼看著就能抓住持棍之人細問,指尖觸衣的轉瞬,卻只見他倏然原地消散融入紫煙,隨著青銅墜落的響聲,熊熊烈火順濃霧已點燃整個洞天。

「竟是分身,」再轉頭看向禿瓢五爺,一根從胸腔倒扎進喉嚨的木梢正支著他的頭顱,創口血流如注。「水凄寒,浸濕衣服去翻關公牌位,動作快!」

炭綾集,久失修葺的舊宅,一頂紫帷斗笠下一人盤坐於屋脊,雙臂上平放一根通體鏤空的長棍。他伴著遠處傳來的晚鐘聲醒來,似在回答夢中的問題般自言道,「何止認識……」。隨後他迎夕陽站起,望向千年風雨摧殘的磚瓦化作了一團紫煙,被風雨吹散。「炭家這麼多條人命,夠還給你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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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殛世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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