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章：保持沉默

用小夥伴的話語來說，海子，是一個只顧著踢足球的粗人。

可是粗人海子，也有細心的時候，這段時間他發現了一個很嚴肅的問題。他媽媽紅梅，好像最近特別害怕爺爺。

海子印象中清晰記得，爸爸還沒去世前，媽媽紅梅有什麼大小八卦話題，回來總會給爺爺也分享一下，就像女兒樂哄哄給爸爸說八卦生活一樣。

可是自從爸爸李長生去世以後，媽媽紅梅彷彿一下子，性情都變了。

有時候一個人胡言亂語，有時候看到爺爺回來，一驚一乍，大呼小叫，每次都驚慌得趕緊躲回自己房間，緊緊關著小門，捧著她丈夫的遺像，好像生怕發生什麼事似的。

每當狂風暴雨時，紅梅總表現得特別躁動，精神不安，似乎對這種天氣有一種特別恐懼感。

爺爺縣裡的老戰友，認識非常出名精神科醫生，幫忙把海子他媽媽紅梅，這種情況反映了過去。

醫生初步給出的診斷，可能紅梅是因為長期相思，產生了幻覺，再加上傷心，長此以往，患上了重度躁鬱症，也就是平時所說的精神病。

至於，準確的病情是什麼，醫生叮囑，必須要把病人帶過去，當面問診才能得出最終結論。

有好幾次，海子看到，只要是爺爺說要帶媽媽，去縣城裡尋找好一點的大夫看一下病情。

紅梅就像發了瘋似的，躲得遠遠的，目光閃爍，又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似的，極度恐慌，朝爺爺胡亂甩著手，不讓他靠近，聲音嘶啞呼叫著：

「我沒病，我沒病，魔鬼走開，魔鬼走開。」

每當出現這種情況，馱著背的爺爺都會長長嘆一聲，然後捎帶上他親自手工製作的，長長老毛竹水煙筒。

一瘸一拐，慢慢鍍著步，到村口那棵老榕樹底下，一個勁抽著悶煙，呆到滿地亮起月光才回來，像是有心事似的。

奇怪的是，當爺爺出去后，只留了海子和紅梅。

海子的媽媽紅梅，好像馬上換了個人似的，心情特別放鬆，有時笑著輕輕哼著小調，有時又十分有耐心問著海子學校的事。

自從，家裡發生變故，媽媽又變成了這樣，海子的心情越來越沉重，變得不再愛說話了，而且脾氣也越來越大。

這一天，海子又像一頭髮了瘋的蠻牛一樣，沿著牛家村這一片漫無邊際的沙灘海岸，踏著海浪，瘋狂蹦跑。

遠遠的海堤上，林子合手做喇叭狀，用盡全力，大聲呼叫著：

「海子，海子，快回來！」

聲音，驚起了不遠處幾灘海鷗，它們划著海浪，像精靈一樣展翅高飛，衝上了碧海藍天！

不知道是海風夾著海浪，中和了林子的呼喊聲，還是海子心情不好，壓根就不想理林子。

海子還是一直踏著海浪狂蹦，直到將自己全身衣服弄濕，跑到筋疲力竭了，才脫掉濕透的上衣，狠狠擲在海灘上，然後直接平躺在一半是沙，一半是淺海水的沙灘上。

「啊……」海子，總是長長一聲，發泄般朝天怒吼。

林子，快步朝海子跑去，慢慢走近。

海子如大字般，攤開雙手，朝著藍天大海，傻傻地發獃著。

林子沒說話，靜靜地在海子身邊蹲了下來。

一個海浪打了上來，不多不少，剛好弄濕了林子雙腳。

「林子，你相信海的盡頭有大山嗎？大山的裡邊，住有法力無邊的神仙嗎？」

林子，點點頭，回了一個字：「有」！

「有個屁！」海子，

雙手拍打著海浪，對天怒吼著。

「如果有神仙的話，法力無邊，為什麼偏偏沒保護好我爸爸？」

海子，眼睛一紅，激動得嚎啕大哭起來，顯然還是沒放下父親去世的事實。

「如果有的話，為什麼沒有把我媽的病也治好？」

「如果有的話，為什麼偏偏是我這麼不幸……」

海子，歇斯底里呼喊著，自問自答。

林子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去安慰海子，只是靜靜地聽著他的哭訴。

林子，乾脆也躺在一半沙灘，一半浪花里。

不知安靜了多久，海子又說了一句：

「我媽病情，-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加重了，特別奇怪，每當看到我爺爺就怕，還說我爺爺是魔鬼。」

林子心裡一緊，腦海馬上湧現起，當年那個狂風暴雨，黑壓壓的中午，透過小木窗，親眼所見的，海子他爺爺，對海子的媽媽做了魔鬼才會做的壞事。

那就可以解釋了，為什麼海子他媽媽，如此害怕他爺爺，還稱呼他為魔鬼的緣由了。

有那麼好幾次，林子總想把這秘密告訴海子的。

沒人知道林子他，藏在心裡這個多年難以啟齒的秘密，是多麼的難受。

這些年來，這個秘密在林子心裡，想要對海子說的話，默默演念了無數遍。

可是，每當這個秘密到了嘴巴，林子又吱吱唔唔，還是說不出來。

林子知道，這個秘密說出來，可能就會像潘多拉魔盒打開一樣，對海子整個家庭，帶來毀滅性後果。

「那就讓這個秘密，永遠爛在心裡吧！」林子心默默說著。

誰也不知道，這個是不是最好的答案。

靜靜聽著海浪很久，海子鯉魚打挺，躍了起來。

似乎心情好了很多，微笑著，朝林子伸出了右手，搭一把手把他拉了起來。

「謝謝你，林子，每次心情不好都是你陪著我。」

林子笑了笑，拍拍海子的肩膀：「誰叫我們是兄弟！」

海子點點頭，一把手搭在林子肩膀上，什麼話也不說。

林子也一把手，搭在海子肩膀上：「走！」

藍天飛的是一群海鷗，海灘上走著的是，肩並肩的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