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拾荒人
邊緣地帶,序列八,森羅。
「咔嚓——」
幽深寂寥的林野中,這一聲斷裂顯得那麼突兀,深綠的帷幕之下,一根衝天的沉色黑影拔地而起,樹影顫動,纖維根根破碎,令人牙酸的渾濁厚重中似夾雜著金鐵聲響,那揚起的巨量木屑,一時間竟在這處低空形成了黑褐色的霧靄……
「呼——」
白漱長舒一口氣,眼見那巨木緩緩倒下,他放下手中的斑駁柴刀,輕輕撫摸著老樹鐵色一般粗糙黝黑的表面,下一刻,他的眉心閃過一絲白芒,隨即竟單手將那根五人合抱的黑色鐵木憑空舉起,如同轉筆一般在指尖上繞上一繞,隨後穩穩地按在地面,止不住地點頭,嘴角咧開一絲快意的微笑。
白漱滿意地上下打量那明顯超過正常規格的老樹,再次拾起長刀,右手翻轉間,抓著柴刀那末尾的銅環打了兩三個雪白的旋兒,隨後,銀光如流線般滑落,瞬息間便對著那根老木猛地砍剁了下去!
「鐵楠木,破碎前金絲楠木的異變品種,媽的好東西是好東西,就是讓老子一頓好找,這種級別的木料不深入邊緣地帶連個木屑影子都沒有,「客戶」那邊的要求可真是越來越苛刻了。」
白漱喃喃自語道,他撩起自己髒兮兮的白髮,露出那張有著流暢線條的英俊面容,一邊痞子一般地吹著不成調的口哨,一邊熟練地對著身下的楠木進行各種處理,拋光打磨,刻制榫槽,雕刻連接,最後是一面方方正正的六角木板,一通操作行雲流水眼花繚亂,最後呈現在空地中央的,竟是一方黑金色澤的上好棺槨。
「嘿——咻。」
用粗壯的繩子固定住,白漱便將這最後一副棺槨穩穩地背負在身後,他的背上其實已經有了三副棺槨,一層一層的嵌合,顏色更是一層勝似一層深邃黝黑,而那重量更是不容小覷,最後一副棺槨上身後,白漱腳下的虛土肉眼可見地陷下去了三公分之厚,很難想象,就這麼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到底因為什麼擁有這般恐怖的氣力。
「哇哦——小哥哥好帥!」
很是突兀般,一陣略帶嬌媚的驚呼從背後傳來,緊接著便是隱藏在這一刻意動靜之下的破風聲,左耳微微一抖,白漱想都沒想地歪了歪腦袋,一枚塗成深紫色的匕首擦著他鬢角的髮絲掠過,「叮」得一聲沒入身前的老樹之中,融解除道道白煙,白漱摸出早已在掌中摩挲許久的石子,拇指一動彈飛了出去,石子在空中劃過一道灰色的寒芒,不聲不響間穿透了她的左胸,將那暗處埋伏的女子生生地釘在白石之上。
「剛來序列八的新人?潛行都做不好還學別人搞偷襲?腦子難道長在胸上了?」
白漱看了看那塗抹得分外艷麗的豐腴屍體,上下拋接著另外一枚渾圓的石子,不屑地吐了一口痰,隨後便閑庭散步地朝樹林外圍走去,厚重的白色留海之下,那一雙深黑的瞳孔充斥著冰冷與漠然。
他叫白漱,在這片遠離城市之外的荒野上,做著名為「拾荒人」的工作。
說是荒野,也並不完全準確,邊緣地帶的物產風貌雖是極佳,各色資源更是不勝枚舉,但這裡的每一處的地形都偏向於極端,甚至是極凶!
邊緣地帶按照威脅等級,分為序列一到序列九,序列九是最安全的區域,也是最靠近與外城集鎮的外圍區域,但縱使是那裡也有著「滾刀肉」的稱呼,一片荒漠之上,皆是被血液染成紅褐色的砂礫所覆蓋,屍塊,砂石,以及少許植被之下,都可能隱藏著致命的毒物和凶野的蠻獸,根本不是人類應該涉足的區域。
無人之處方為荒野,但藏於危險之下的礦藏和藥材,都是城牆之後無比渴求的珍品,也是拾荒人賴以發家的根本,當然好東西總得有命拿,一隊十人的拾荒者,往往只回得來缺胳膊少腿的一兩人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哪怕他們探索的只是相對安全很多的序列九地帶。
而這序列八的森羅木林就更不是生物能待的地方,這裡的每一株大樹都近乎於妖,毒株邪木數不勝數,碧紫藤蔓上長滿了根根滲毒的彎型倒刺,嬌艷的花娘身下隱藏了六張鼓脹的猙獰大口,以及食人的灰色泥淖和湖泊,途經此處之人,但凡稍不留神就會命喪於此。
而那白漱,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到這森羅木林,一雙厚重的雨靴在樹枝和地面之間來回騰挪,頗為輕鬆地躲過了沿途一切可能的威脅,身後那四疊的棺槨好像毫不影響他的動作,全身上下連一滴露水都未曾沾到。
連風都似乎被甩在了身後,前方,森羅與序列九地帶的邊界已經隱隱可見,樹海與沙地之間的隔閡極為分明,白漱嘴裡嚼著剛剛摘下來的甜樹根,步伐寫意,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可沒人知道,他風衣下的身軀已經緊繃,厚重的白色留海下,一對漆黑的瞳仁閃著如刃一般的冷芒……
「殺——!」
幾乎不約而同,在白漱跨過邊界線的剎那,三道攻勢從三個毫不相干的角度突兀地衝出,且基本都瞄準了白漱反應不及的死角,火銃,飛鏢,以及一枚塗抹了深紫色的冰涼匕首,皆是如森冷的毒蛇般咬准了白漱全身所有的死穴。
「去死吧,「負棺人」!」
「……雖然很貼切,但這綽號到底誰起的?一天要被叫個三到五次你們不嫌煩我都煩了!」
尖銳怨毒的聲音從白漱背後傳出,後方起死回生的女人死死地盯著白漱,左邊豐滿的胸部不正常的癟下去了一大塊,白漱居然還有閑心情瞄了一眼,那奇葩的造型險些讓他笑出了聲。
「噗嗤——」好吧已經笑出來了,白漱調笑道,「大姐啊,至於嗎,好不容易撿回來一條命還特意跑回來還給我,我咋看不出你這麼好心~還有,這兩兄貴是你男人?很符合你這濃妝艷抹的金髮大波浪的形象呢,哦對了,形象已經崩塌了,胸都癟了一個,聽說內城有個手術可以給胸里塞硅膠的,你努力努力,說不定五六年後還能重回街頭女王的昔日榮光呢,哈哈哈——」
「負棺!你個混賬!」
女人愈發瘋狂,她的兩位同伴也是不留餘力的發泄著攻勢,如雨的手裡劍配合著四散的火銃,再加上女人那角度刁鑽的劇毒飛刀,白漱三個方向的逃跑路線幾乎被全盤封鎖,此刻,除非他長了翅膀,不然就是神仙來了也救他不得。
「你們啊,我一個小小的棺材鋪老闆,沒木頭了來荒野找點好木料換錢,招誰惹誰了?還特地找個心臟長在右邊的女子,搞著不溫不火的謀殺,又沒跟你們搶黃金和白草的,一個個盯著我的人頭看幹嘛,不就順手搶了十城的生產線,讓你們每年虧過二三百萬,順帶著進入內城的名額少個個三成,至於嗎?」
這他媽損失還不夠大?白漱無奈地攤攤手,那三人牙直痒痒,只恨子彈為什麼還要再飛一會,不能立刻在那賤兮兮的男子身上搗上幾百個窟窿。
三道攻勢已經不能用近來形容了,火銃以及飛鏢已經封住了白漱所有的退路,那根淬滿劇毒的匕首甚至已經刺入他飛舞的風衣,似乎無論從哪個角度,他都應該無路可逃。
「除了……飛,對吧。」
「轟——」爆炸聲起,煙塵四散,可這一切卻無一觸碰白漱的身體,只見他周身懸於半空,雙腳穩穩地踩在一面如夜色般深邃的棺槨之上,那面黑棺彷彿憑空出現一般,沒有任何借力地,便將白漱平穩地托舉在半空之上,後者直接動都沒動,那三道攻勢更是順著他的衣角擦了過去,本來按照物理法則必中的一擊,卻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生生改變。
三人都難以置信地盯著浮於半空的白漱,積年拾荒人的經驗在超自然現象面前顯得一無是處,這讓他們的身體感到了一瞬間的僵直。
「那麼幾位……」半空中,白漱厚重的留海微微飄起,露出了那一雙如死海般靜寂的瞳仁,嘴角卻扯出了玩世不恭般的微笑,只見他輕聲說道,「買棺材嗎?買二送一哦~」
他們還沒反應過來,或者說白漱壓根沒有給他們思考的時間,那副棺槨直接飛出,寬厚的棺聲如同黑色的流星,重重地砸落在兩個人男人身上,可怖的重量使得二人直接當場暴斃,至於「街頭女王」就更倒霉了,白漱一直把玩的渾圓石子再一次射穿了她的胸膛,兩顆乾癟的水蜜桃,再配上如棉絮般破碎的右邊心臟,使得她以女人所能想到最怨毒的眼神盯著白漱,不斷泛出血沫的嘴角囁嚅著,用盡生命最後的氣力拚命地咒罵。
白漱挑了挑眉,沒有任何憐香惜玉地抓起女人的頭髮,調笑般說道:「怎麼,都他媽末世了,有個超能力什麼的很驚訝嗎?什麼情報工作都沒做,屁顛屁顛地跑過來用一套幼稚得不能再幼稚的方法圍殺我?天真得讓我想笑,啥?你說什麼?我不得好死?」
他掄起柴刀削去了女人的頭顱,也不看那衝天的血柱,只是定定地望著身後那具漂浮的黑棺,嘴裡忍不住喃喃自語道:「廢話……」
白漱一把踢開了那黑棺的棺面,難以置信得一幕沖入尚有些許意識女人的頭顱,她甚至禁不住懺悔,自己為什麼要招惹這個怪物?深重如陳墨般的悔意充斥著她逐漸冰涼的胸膛,哪怕彌留之際,也讓她也不得片刻安寧。
「……都是他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哪裡還會有什麼好下場。」
棺材之中,儼然存放著一具如同將碎的陶瓷般布滿了無數裂縫的屍首,不僅如此,甚至於那屍首,體態樣貌竟和白漱本人沒有半毫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