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寄相思
說是停雀亭,其實只是一座不大不小的閣樓。
王秋明望著門上那塊毫不張揚的牌匾,稍稍頓足便走了進去。
剛一臨門便是撲面而來的幾句喜慶話語:
「貴客駕到,恭喜發財!」
王秋明抬頭望去,只見門框上有紫青藤蔓纏繞,那些延伸出來的藤條上正掛著好幾個小葫蘆,小葫蘆們圓圓胖胖、五顏六色,活像一個個小胖娃娃,此刻正各個伸出兩隻小手作恭賀姿態,先前那些喜慶話語便是從它們口中說出的。
王秋明不禁嘖嘖稱奇,想著仙家招攬顧客的法門果然是不同凡響,而那些會說話的小葫蘆也的確可愛。
百獸宗可以說是整座天下最會賺錢的宗門之一,雖然其本宗在遙遠的覽清洲,但宗門招牌卻幾乎遍布其餘八洲,甚至包括大荒洲和拒北城。如果說其他仙家宗門立足於世的本錢,是某位實力強大的老祖、一手煉器或煉丹之法的話,那麼百獸宗的立世之本,就是其一手玄而又玄的養獸、馭獸法門。而百獸宗也是靠著與「獸」之一字的絲絲點點,將生意做到了無縫不入,甚至無意契合了商賈之道中,所講的「便利為民」四字。
因此一些與百獸宗敵對的宗門,都曾這樣笑言,說百獸宗是大荒洲出來的門派,說不定其祖師堂中的某一位還是大妖呢。
不過饒是不合,那些宗門也不願往死里得罪百獸宗,因為其後果,就是以後生活會很不方便。
就比如說送信一事。
雖說也有飛劍送訊的門道,但涵養一柄傳訊飛劍、和豢養一隻送信劍雀所耗費的神仙錢,孰高孰低可以說是一目了然,而且幾乎是天壤之別。
王秋明腦海中一邊整理著,關於百獸宗這個仙家宗門的信息,一邊往櫃檯那兒走去。
停雀亭的掌柜的,是一年輕男人,面容普通,卻身著百獸宗弟子服飾。
「我來是想送一封信。」王秋明走上前來,開門見山道。
「好的。」年輕男人微笑道,其笑容真摯,不知比凡間店夥計的假笑要高明多少,「客人可否知道送信的諸多事宜以及費用?」
王秋明愣了一下,而後說道:「請講。」
年輕男人似乎早有預料,便如早有腹稿般徐徐說道:「我百獸宗麾下停雀亭,其送信劍雀分為下、中、上三品,依序有藍羽、紅羽、黑羽之別,三者送信範圍並無區別,在我百獸宗各地停雀亭的運作下,都能做到跨洲送信。因此唯一區別便在於送信快慢,比如拿凌川洲與覽清洲兩洲之距離為例,藍羽劍雀需十五天,紅羽劍雀需九天,而黑羽劍雀只需四天。當然其價格也以此區分,不過不在於送信距離,而在於劍雀品秩,藍羽劍雀需十五枚白瑕子,紅羽劍雀需六十枚白瑕子,而黑羽劍雀需兩枚星斗子。」
年輕掌柜的這一番話可謂是滔滔不絕,卻抑揚頓挫、聲情並茂,不會讓人聽之睏乏,一看就是位經驗豐富的生意場好手,說不定其實駐顏有術,所以並不像看上去的這麼年輕。
王秋明此時才算真正了解了仙家的送信一事,思索片刻后詢問道:「不知從此處送往大荒洲,需要多長時間?」
年輕掌柜聽到「大荒洲」三字,不禁眼皮一跳,但很快壓下心頭驚疑,依舊微笑道:「請問客人具體的送信地址?」
王秋明回想起顧守池跟自己說過的那兩個字,脫口而出道:「龍宮。」
「什……什麼?」年輕掌柜再也壓不住心頭震驚,幾乎是叫出聲來,隨後立即意識到這十分不妥,便壓下聲音說道,「客人可否隨我進雅間議此事?」
王秋明這才意識到,自己不該這麼隨便地說出那兩個字,隨即很快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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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掌柜立即讓另一人頂替自己的位置,隨後帶領著王秋明進入一個清凈雅間,其神態舉止有些謙卑。
還好此刻停雀亭內的客人很少,不然兩人的異樣舉止勢必會引起眾多議論。
小小雅間,清凈素雅,最適合議事論事。
「在下黃福貴,」兩人剛一坐下,年輕掌柜便拱手道,「是此處停雀亭的掌柜。」
名號一事點到即止即可,名為黃福貴的年輕掌柜,自然不會說出自身修為境界,以及自己在百獸宗內的地位。
王秋明聞言眼睛一轉,而後抱拳說道:「在下王九嶺。」
黃福貴再次寒暄一番,而後眉頭微皺,似乎在糾結如何開口。
「是送不到嗎?」王秋明忍不住問道,畢竟此事在他心中的確十分重要。
黃福貴不想砸自家招牌,所以沒有直言如何,而是如此說道:「將信送至大荒洲,肯定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只是……」黃福貴語氣有些苦澀,說道,「龍宮乃是大荒洲那位的居所,這封信能不能送進去……在下實在不敢保證。」
說完后黃福貴站起身來,以表歉意,滿臉愧疚。
黃福貴雖然也是修士,但一向自認為是生意人,所以很少拿境界說話,並不會因為自己眼前的王秋明靈力全無、似乎只是一凡人,便不當回事。
更何況一個凡人竟然能說出「龍宮二字,才更值得他尊敬有加。
因此在黃福貴眼中,王秋明極有可能是一隱藏了真實修為,卻出身不俗的豪閥子弟,此行不過是出門遊歷而已。
對於這一類人兒,自然是結交好過得罪,畢竟無論山上山下,有錢公子哥兒都是最捨得花錢的。
王秋明示意讓黃福貴坐下,思索片刻后問道:「將信送往龍宮,需要多長時間?」
「將信送從凌川洲送往大荒洲,需要遠渡重洋。」黃福貴愣了一下,而後如實說道,「藍羽劍雀約莫需要一個月,紅羽劍雀需要二十來天,而黑羽劍雀……應該在一旬之內。」
王秋明稍作思索便做出了決定,從懷中掏出了早已準備好的書信,還有兩枚星斗子。
只聽少年口中說道:「我願意試一試,勞煩黃掌柜了。」
其實在王秋明眼裡,無論是兩枚星斗子,還是兩枚琉璃子,他都是願意試一試的,哪怕結果有可能不盡人意。
因為自己放心不下。
黃福貴心中不禁訝異,卻還是收下了那兩枚閃耀著刺眼金光、璀璨如天上星辰的星斗子。
畢竟天底下沒有拒絕銀子進自個兒兜里的道理嘛。
同時黃福貴心中的猜測也不禁堅定了幾分,畢竟能為一封不確定是否成功的書信,毫不猶豫地掏出兩枚星斗子的主兒,就算不是豪閥子弟,可也絕對不是苦兮兮的山澤野修,最不濟也應該是一譜牒仙師!
更何況眼尖的黃福貴還瞧出,王秋明在拿出書信和星斗子時,胸前衣襟並無明顯起伏,這就說明王秋明極有可能身懷涵宇物!那等有價無市的寶貝,哪怕自己都很是眼饞吶。
隨即黃福貴將那封書信奉若至寶,收入袖中后鄭重說道:「請王公子放心!我百獸宗定當竭盡全力!」
不是停雀亭,而是百獸宗。
這便是黃福貴熟稔的商賈之道了,雖是客套話,但總能讓客人聽得舒服些兒。
王秋明擠出一些笑意,而後問道:「我如何才能知道送信一事是否成功?或者如何收到來信?」
「一旬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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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公子在我百獸宗麾下的任何一座停雀亭,都可查詢此事結果。」黃福貴停頓片刻后說道,「若是公子留下居所地址,我也可以將結果或來信送往那裡。」
其實黃福貴很期待王秋明能夠留下居所地址,畢竟做生意的,多結識一些香火情總歸不是壞事,況且還能看出王秋明跟腳的一些蛛絲馬跡。
可惜王秋明並無此意,起身便要告辭離去。
黃福貴立即起身送之,而後腦海中回想著自己對王秋明身份的猜測,忍不住泄露一些天機道:「公子其實可以稍稍放心,因為我們百獸宗啊,和大荒洲九大山主中的某一位……」
黃福貴最後話不說盡,而是轉為了幾聲輕咳。
做生意嘛,凡事說得太清楚其實不是好事。
王秋明立即心領神會,而後臉上揚起笑意,抱拳道:「那就靜候佳音。」
「理該如此。」
直到將王秋明送出雅間之外,黃福貴臉上都是那副稍稍謙卑的笑容。
緩步走出停雀亭之外,王秋明不禁感嘆當山上人做起生意來時,原來比之凡人遠為滴水不漏。
或許自己需要學習一二?
掙錢嘛……誰不喜歡啊。
王秋明有些開心,而後開始期待。
接著回想起自己放入信中的那枚竹簡,其中刻著的兩行詩句:
「日斜江上孤帆影,草綠湖南萬里情。」
——
大荒洲,龍宮。
一處滿是珊瑚明珠等別緻雅物的閨房。
有一位衣裙華美、卻面容黝黑的小姑娘,正摩挲著手裡的小竹簡兒怔怔出神。
「我的乖女兒呢?」
突然,門外一道婦人的聲音響起。
小姑娘立馬收起竹簡,將其藏進懷中,而後整理了一番裙擺,有些正襟危坐。
不時一位面容精緻的婦人,歡聲笑語地來到小姑娘面前,而後往小姑娘的臉蛋上捏了又捏。
看上去倒是十分親密,只不過婦人收開手后,小姑娘臉上的紅印久久未曾散去。
「來!乖女兒看看娘親我這張麵皮漂亮不漂亮?」
婦人開始以手拂面,時而嘟囔起嘴巴,似乎在欣賞自己的美貌,只可惜此處沒有鏡子。
「漂亮。」小姑娘低聲說道。
上一次她看見這張臉,還是在那自己名義上的表姐的臉上。
「為娘也這麼覺得。」婦人開始大笑起來,「哥哥的那些子嗣雖然都是些窩囊廢,但那皮囊兒是真不錯!」
小姑娘不敢搭話,只是低著頭。
「低著頭做什麼?」哪知婦人突然收斂了所有笑意,將小姑娘的臉龐掰向自己,冷聲道,「這裡可是你的家!怎麼?回到家裡來不開心嗎?」
「沒有沒有……」小姑娘嚇了一大跳,立即說道,「我很開心!」
「哦?」婦人眯起眼睛來,打量了小姑娘的臉龐好一會兒,最後說道,「這張臉的確是不怎麼好看,不太像為娘的乖女兒……」
小姑娘聞言立即噤若寒蟬,不敢說些什麼。
哪知婦人說完后卻悄聲離去,喜怒無常便是如此了。
小姑娘終於可以卸下心弦,然後不禁皺起小臉兒,卻是忍住讓自己沒有哭出聲來。
因為有個人曾經告訴她,愛哭的小姑娘長大後會不漂亮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