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亂了
顧承暄咬了咬后牙槽,微微揚起下頜饒有興趣地打量著景初融。
他猜對了,不出所料景初融會在得知顧侯一行人離府的消息后再來登門取花。
「你,你怎麼回來了?」景初融緩緩直起身,目露詫異望向他。
顧承暄勾了勾唇,發出一聲輕笑:「我怎麼回來了?武安侯府是我的家,我想來便來,何時回家還要同公主稟報嗎?」
目光在小公主疑惑不安的面上一逡巡,顧承暄挑了挑眉,隱去眼底一閃而過的笑意,故作正經道:
「這話,應當是我問公主才對,公主為何偏偏挑在這個時候登門拜訪。我不在府中,若是下人招待不周,怠慢了公主,顧某如何擔待得,嗯?」
景初融眼睫微顫後退了一步同顧承暄保持距離,隨後穩住心神從容不迫道:「我,我昨日身體不適,睡了許久直至晚間才起。我一個未出閣的公主,總不好深更半夜出來拋頭露面吧?」
「公主當真身體不適?」顧承暄略一偏頭,將信將疑打量著她。
「自然是身體不適,本打算今日親自登府向令尊令堂道謝,不想我來晚了,侯府的車馬已經啟程入宮了。」
景初融悄悄踮起腳尖,理直氣壯頂回顧承暄的目光。
顧承暄看著眼前小公主坦坦蕩蕩、正氣凜然的模樣,只覺又好笑又好氣。
他不禁啞然一笑:「晚么?不晚,公主來的正是時候,侯府馬車出了問題,不若借公主車駕一用,將家母一道送入宮中。
我府中匠人皆由母親招募而來,公主於情於理應當謝過我母親。如此,既解了侯府燃眉之急,公主亦可藉此機會親自向家母道謝。兩全其美,公主意下如何?」
「不如何!」景初融毫不猶豫,當即一口回絕。
「為何?」顧承暄本是想逗逗她的,卻聽她拒絕地如此乾脆,心底反倒升起幾分燥郁與失落。
景初融一字一句正色道:「因為,花是將軍親自看顧養護的,與你府中匠人並無太大幹系,要謝,也是謝你,我就不必再去打擾侯夫人了。」
顧承暄聞言陡然臉色一沉,視線「唰」地滑過景初融的髮髻,不著痕迹掃了她身後的花匠一眼。
多嘴!
那眼神,冷的結出冰渣。
花匠忙將頭伏低了些,背上無端被千鈞重石壓得沉下去。
不過瞬息之間,顧承暄忽而尋到景初融話里的一點妙處。
少將軍遂厚著臉皮問道:「那公主,打算如何謝我?」
景初融本是一時口快拿話堵他,並未多想。
一個顧承暄就招惹不得,無緣無故的,她才不要去見侯爺侯夫人,自尋煩惱呢。
本就是客氣客氣,不曾想顧承暄倒是真和她客氣客氣。
事已至此,景初融只得福身行了一禮,規規矩矩道聲多謝,又不甘落了下風,便伺機嘲了他一句:「想不到威風凜凜的顧少將軍還擅長栽培花木,執劍染血的一雙手,竟也能用來呵護嬌花?將軍鐵血柔情,著實令人感動。」
顧承暄並不覺諷刺,他淡然輕笑:「我的心冷不冷,公主怎會知道?冰冷或是熾熱,無情亦或有情,皆因人而異罷了。公主不知道的多的是,未知全貌最好不要先入為主,在心底給我定下一個刻板的印象。」
「你我皆知,人,不可單憑一面判定。」
來了來了又來了,景初融撇開目光,毫不掩飾對於少將軍諄諄教誨的不屑。
這人最是虛偽,張口閉口聖人君子,抬手放手薄情寡義。
話說得這麼好聽,橫豎漠川雪原上那支利箭沒傷到他的皮肉!
景初融的身量本就纖瘦,上臂的肉更是薄薄一層,那支箭割開的傷口深可見骨……
因著箭傷創口實在可怖,又兼回京途中醫治條件受限,待到她回宮后,上臂傷痕依舊十分清晰。
冬日尚可用衣裳遮擋,到了夏日,薄紗之下難免會露出痕迹。
任誰都不願被自己的傷痕時刻提醒著過往所受的屈辱。
景初融尋了許多法子淡化傷痕,用過的葯的確起了作用,但要徹底消退痕迹,沒個一年半載是做不到的。
思及此處,那股刻骨鑽心的疼痛似是再次從數月前的記憶中襲來,景初融吃痛,不由咬緊覆了胭脂的嫣紅下唇。
她本無意,奈何看者有心。
這副模樣看進顧承暄眼中,未免多了幾分充滿誘惑的綺麗色彩。
鬼使神差的,他的視線落在景初融貝齒輕咬著的那瓣櫻紅朱唇上,他意味不明地思索著。
思索那瓣嫣紅究竟是何種味道。
景初融不願與顧承暄多費口舌,貝齒一松轉身抬腳便要走。
兩人之間橫亘著怨念,景初融記恨他傷了自己的那一箭,顧承暄放不下永慶一事的誤會。
知曉顧承暄心事之前,景初融天真地認為顧承暄不過是將她視作敵對陣營的一員。
她從前才會向顧承暄示好,企圖讓他對自己放下戒備。
而今才知,另有一段風流韻事藏於其中。
顧承暄為著皇姐,處處刁難她,接二連三刻意與她作對。
耳畔倏然響起紫蘇那日的話。
「就像情竇初開的兒郎,明明有了心悅的小姑娘,卻偏偏嘴硬不肯承認,反而彆扭地去捉弄人家。」
可笑至極,她才不信顧承暄這樣的人,會對她生出什麼心思。
她累了,她才不要再費心思去與這位難纏的顧將軍周旋。
「顧將軍,我乏了,先行告辭。」景初融抬起眼眸,忽而發覺顧承暄的手不知何時伸至自己鬢邊。
她當即下意識側身靈巧一躲。
鬢邊幾縷青絲翩然飄過顧承暄的手心。
顧承暄聞言登時怔住,勁瘦的指節僵在風中。
她為何,悶悶不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