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一張多米諾骨牌的倒下
大昌國某個前不知名小縣城裡,屈景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清河縣,歷史久遠,文化昌隆,唯獨存在感極低。這個稍顯落魄的小縣城最近歷史上唯二的高光時刻,一是清源道極盛之時,二則是如今了。整個縣城處於多方勢力的監控之下。
屈景分析局勢,覺得這就是個火藥桶啊!畫面何其相似,一點就炸的那種。最最關鍵的還是,你壓根就不知道什麼時候它點燃了,什麼時候會炸?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屈景自詡君子自當有古人風範,這個時候就是發揚傳統的好時機。
奈何……
就在屈景打包金銀細軟,哦,他好像也莫得打包。總之,當此之時,屈景終究猶豫了,他不是硬核狠人,做不到置之死地而後生。
是的,留在這危險不知,可能會死。那出去呢?也沒什麼區別。
該有的危險依然會有。這個世界不缺少危險,只是缺少預料到危險的人。
更何況,來到清河縣已有兩天,與武大郎幾人逐漸熟悉后,屈景已經初步對這個落腳地產生了安全感。
一個可能危險的舒適區和一個危險的未知區,屈景選擇了前者。
他是一個現代人,一個習慣了安全,考慮著價值與意義,被瑣碎小事煩擾,努力平衡著學習與娛樂,念叨並嚮往著詩與遠方的普通大學生。
捫心自問,屈景覺得自己已經比許多大學生要強了。
「嘿,殷老弟,幹嘛呢?」
「啊——」
「要我說你這一天到晚沒事就往這杵著,也不知道在幹什麼,要不說你們是讀書人呢,就是比我們要高深。」
「我這其實也確實沒幹什麼。」
李大重這突如其來的一拍,讓屈景不知道該回答些什麼。
「誒,別說你這一站,還真有那些讀書人的模樣。」
「聽你這口氣還挺羨慕啊!這年頭鬼怪橫行,不應該是屬於那些道士的時代嗎?」
「害,你不懂。殷老弟,你這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你們和他們,不一樣。你們有前途,是這個!」
說著,李大重就豎了個大拇指。
「別的不說,就衙里那些個所謂道宗的,整天行個什麼男盜女娼之事,還不許我們去管。齷蹉!粗鄙!要說還不如我們這些個大老粗呢!」
李大重越說越氣,越說越惱火。
屈景見狀,不禁咋舌。這個道宗把事情做成這樣,不少人都給得罪光了,是沒腦子嗎?
咱就不說是不是取而代之,一個正常想要傳教的宗教也不可能這麼搞啊!
難不成這道宗是跟大昌國有仇?拼著自己形象全無、香火殆盡,乃至可能元氣大傷,也要把大昌國給毀了不成。
想到這,屈景停住了正在地上摩擦的腳步,恍然醍醐灌頂。兩隻小眼睛炯炯有神,轉而瞪,瞪不大,卻死死盯著李大重的眼睛。
這麼迅速而巨大的轉變,愣是把李大重這麼個武人給唬住了。
「所以說,這個道宗沒有自發地傳教過?信眾、教徒,或者說也沒有本地的道士了?」
一字一頓,彷彿是從嘴裡蹦出來的一般。
「也不能說沒有,在剛來的那些年衙門裡有不少傳教的道士,但平日里倒很少見到,現在也幾乎沒有了。」
李大重開始努力回憶這幾年的經歷,面容也漸漸嚴肅起來。
「至於信徒,鮮有耳聞,但聽說朝中有不少大人物入了教。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是有些蹊蹺。」
李大重神情愈發肅穆。
「明明很少見到他們傳教,卻每年都會向朝廷上報新增的道士,人數還越來越多。這裡面不少都記錄著是當地人,更有甚者就在咱們這幾條街。但我卻沒有任何印象。」
「來源呢?活動痕迹你們官府就沒有調查過嗎?」
李大重搖了搖頭。
「很難調查,況且他們的痕迹也確實像是在清河縣一直生活著。這段時間以來,縣裡上下明裡暗裡都是消除這些痕迹,彷彿道宗的產生是理所應當、自然而然的。」
屈景在一旁默默記住了對方提供的消息。儘管他的記憶力一向是個薛定諤般的存在,但每逢大事都還是很靠譜的。
可惜,這個世界總是不缺少意外的,就當屈景一心摸魚,「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之時,意外總歸是發生了。
「知縣大老爺啊,請為草民做主啊!」
正在街上閑逛的准該溜子屈景,忽然發現人群似乎在往縣衙門口移動,憑藉多年的影視劇經驗,屈景知道絕對發生大事了。
本著看熱鬧的想法,屈景悄**跟在後面,順便為了解這個世界提供更多的線索。
擊鼓鳴冤。
這似乎是古裝影視劇和歷史小說的老套路了,那自稱草民的人身後躺著一具屍體,連雙眼都被挖出。眉清目秀,是個女子,只可惜這死狀著實凄慘了些。
「吵什麼吵,吵什麼吵,不知道道爺我正在休息呢嗎?整天就知道嚷嚷著,沒看到道爺我為了你們這些賤民都受傷了嗎?」
說著,一臉不耐煩走出來的道士露出了他那白嫩的手指,上面似乎蹭破了皮和微不可查的牙印,不仔細點還真很難發現。
「是你,就是你這個禽獸,殺害了我的女兒!就是你,我當時親眼看到的!」
看到那個道士,已經擊鼓到疲憊的老婦人再次發狂了起來,直朝對方而去,彷彿要用爪子撓死他。
張牙舞爪,狀若瘋癲,嘴裡的詞含糊不清似乎只剩下還我女兒。
「喂喂,你這老太婆瘋了吧,我什麼都不知道就要抓我,大家看到了吧,這可不是我的錯。」
道士唯恐避之不及,連忙拍了拍衣袖,生怕染上哪怕一點灰塵,嫌棄地看了對方一眼,再次讓開道來,只是一不小心一腳踹到了對方肚子上。
被踹懵了的老婦人愣了愣,更加生氣,撲了過去。
「嘭」的一聲,結結實實撞在了縣衙旁的大柱子上。
「太假了。」
眼看那道士的表演結束,閱片無數的屈景不無嘆息地作了如此總結。
都說亂世人命不如草,這也差不多了。亡國之象那!
這一次,屈景真正意識到了這裡與現實世界的不同。不再是之前單純的興奮或獵奇心理,更多的是謹慎與不斷滋生的各種小心思。
無獨有偶,天下苦道宗久已。就在清河縣一個老婦人撞柱於縣衙之時,朝堂之上,激烈的爭論被一道長長的奏疏壓了下去。
「怙勢作威,欺君藐法,無日無天,大負聖恩。以道宗之名,行淫邪之事,呼風喚雨實乃妖孽。此亡國之兆耳!」
「皇上,我大昌二十一道不事國恩,惟知有道廷,不可不察啊!」
「皇上,臣之生死事小,今日國之存亡實乃要務!」
「道宗之心路人皆知,此乃與虎謀皮。」
……
「說吧,是誰指使的你?」
早朝已過,宮殿外,兩旁杵著大棍子的侍衛宛如雕塑,一名身穿紅衣的太監正大聲呵斥著,一名官員被架在地上,看來是要行刑了。
「無人指使。是我等為臣子之心,天地之良心,民生之心!」
「好大的膽子!你的意思是咱家沒有心,聖上沒有良心,朝中大臣諸閣老就沒有關心民生了嗎?」
那名太監見對方還頂嘴,臉色大怒。
「來人,給咱家打!」
兩根圓滾滾的大粗棍子掄圓了,高高舉過頭頂,只見一道殘影,便從兩邊重重地砸下。
……
偌大的宮殿中,沒有什麼人真的在意事實怎樣。從太監宮女嬪妃到皇上本人,都只想要自己的。
怒火中燒的皇上回到寢宮,陰翳不曾散去。他能不知道道宗的威脅嗎?但是盤算著手上的籌碼,終是露出了優勢在我的得意笑容。
就像道宗也一樣覺得大勝在望了。
真是一對絕妙的對手!
然而,當所有的棋手都沉浸於上層的精彩博弈之中時,誰也沒有想到變故來了。
沒有一點點防備。
卻有滿腔的顧慮。
甚至連屈景都未曾注意到,這兩天的糧價上漲了。只是幅度太小,不容易發現罷了。
至於武大郎與李大重就更不可能發現了,並察覺到什麼蛛絲馬跡了。
倒是李大重作為一名捕快,又多與附近江湖接觸,可能會從其他方面得到一些線索。
終於,一周之後。
「誒,老闆,你這還有糧嗎?」
「沒了,沒了,早就賣完了。去別家買吧!」
「不是,這不是嗎?」
來人指著一堆袋子說道。
「這啊,這些早就被人預訂了,這是準備給人送到府上去!趕緊的,別擋著道。」
「嘿,慢著,不知那位買主願出多少錢?」
……
短短的一周時間,清河縣居民驚奇地發現,他們已經買不起糧了。
而周邊小村莊的村民更是驚奇地發現,他們家裡沒糧了!或者說,就沒有有過。
而田地里的糧,很可惜,更為驚恐的是已經加上這一周,已經近乎一個月沒有下過雨了。
當然,村民愁的不僅僅是以後吃什麼,還有賦稅也沒東西可以交了。儘管往年,他們可能因為太過貧困一樣沒有交齊過,但累計到現在……
哦,忘了,他們不識數,也不會算,只聽官府和那些大戶說過,欠了很多很多糧。
不交,遲早要死人的。
「不會吧!這糧價咋這麼貴?!」
屋裡的屈景震驚不已。
哪怕尚未完全熟悉這邊物價的屈景,在聽到武大郎兩人抱怨時,也難免咋舌。
從小幅上漲到如今的呈倍數級增長,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
該說樂觀點,至少沒有指數級增長嗎?
看著米粒近無的稀飯,屈景不由地嘆了口氣。這還是多虧李大重的關係多,家裡才不至於連正常的飯都吃不上。
屈景嘆氣的不僅是吃飯的問題。望著這小小的一碗飯,他想了很多。這已經決定了,他苟不下去了。
苟,那是為了安全,為了活命。
如今,為了活命,他必須早做決定。畢竟,糧食越來越珍貴,小小捕快的李大重不可能以後能繼續要來糧,哪怕只有這麼少。
他還是捕快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