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何當共話相思意
南方的初冬,潮濕而陰冷,各處都已聽不見了蟲兒鳴,他們都已蟄伏在土裡,等待來年春雷的喚醒。
清晨,滿目焦慮的瑞親王方走出房間,一隻白鴿突然撲稜稜飛來,落到了他的肩膀上。他一驚,連忙抓住鴿子,取下了綁在腿上的小竹筒……
一盞茶工夫后。
皇上坐在驛站大廳的主椅上,看著手中的紙條,神色憂慮而凝重。
「陛下,皓軒在信中說得清楚,花好……錦玥格格,正在疫情最嚴重的梨花鎮,為當地的老百姓醫病。」瑞親王站在皇上面前,面色沉沉地說道。
「錦玥……」皇上微鎖劍眉,神色複雜得令人心驚。
「陛下,既然已知道了錦玥格格的下落,卑職看……不如先派一些人過去保護格格,待疫情穩定,再將其接回宮中。」素來忠誠的齊大人走到皇上面前,俯首諫言道,「陛下萬金之體,不可輕涉險地,臣,斗膽請陛下起駕回京!」
「請陛下以江山社稷為重,珍重龍體,早日回宮!」齊大人話音方落,隨行的眾大臣紛紛下跪,高聲請命。
「齊愛卿,諸位愛卿請起。」皇上起身,扶起當先諫言的齊大人,對眾臣說道:「如今疫情嚴重,回宮確是保護朕安全的最好方法……」
瑞親王和納蘭恆碩跪在群臣中,只覺心口一陣陣鈍痛。身為人臣,他們必須萬事以君王為先。可身為父親,又怎忍自己的兒子陷落在風浪中央……
「皇上,臣妾要去接錦玥!」這時,大廳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寧妃娘娘快步自門外走進來,雙眼凝淚望著皇上。
『寧妃。「對於寧妃的貿然闖入,皇上先是一驚,遂瞭然地嘆了口氣。
「皇上,錦玥受了那麼多苦,依然能如此深明大義,拼盡全力去醫治災民,我們怎能丟下她不顧?」寧妃款款跪到群臣之前,凝望著皇上炯炯的眼眸,言語中透出灼灼的堅決。
「你誤會了……」皇上走到寧妃身邊,扶起她輕聲安慰道:「朕方才還未說完,你就闖進來了,朕說回宮看起來是保護朕最好的方法,但作為我大清的一員,朕!與百姓又有什麼區別?民為貴,君為輕,如若朕為了自己的安全連子民和兒女都能拋棄,那朕和歷史上那些昏君又有何區別?又有什麼資格擔負這社稷之重!」
「陛下……」皇上一席話出口,眾人心裡無不為之動容:有這樣的皇帝,即是百姓之福,又是百官的榮耀啊!
「報……杭州府急奏!」一名侍衛穿過大廳中的人群,直直跪到皇上面前,將一紙奏摺奉上。
皇上接過奏摺,快速展開,隨著一行行文字躍入眼中,瞳孔的顏色愈來愈深沉。
「梨花鎮疫情蔓延迅速,百姓人心惶惶。」皇上看罷奏摺,聲音沙啞地對眾人道,「那個冒險為百姓治病的醫女,也就是朕的錦玥格格,亦被感染了。」
「什麼?」彷彿一顆心瞬間被剜去了一半,寧妃的臉色剎那慘白如紙。
「來人,立刻收拾行裝,趕奔梨花鎮。」皇上堅定地望了望眾人,朗聲道:「同時,傳朕手諭,令杭州總督抽調浙江及相鄰各省葯食物資,全力供應疫區!朕倒要看看,區區疫情,能奈我神州如何!」
「陛下仁愛,蒼生之福!臣等願誓死效命!」見聖心如此仁厚,群臣振奮,俯首高呼!
「聖上……」寧妃含淚沖皇上點點頭,彎彎的眼眸中,盈滿感激與欣慰:「今生能在皇上身邊,是臣妾百世修來的福分!」
「我們的女兒都上了戰場,朕也不能落後太多呀!」皇上溫和一笑,目光如炬地大步向外行去。
身為一國之君,這大好河山,不止是他的天下,更是他的牽挂!
???
鉛雲低垂,似是隨時都會落下寒晶玉屑。
月朗騎著玉兔馬飛奔在草木凋零的官道上,任瑟瑟寒風揚起單薄的白衫。
短短几日,這一人一馬,都消瘦了許多,憔悴了許多。
萬千思緒,早已飄去了那個叫梨花鎮的地方,而眼前的路,卻彷彿漫長得沒有盡頭……
「花好!等我!」月朗大聲呼喚著,用力甩了甩手中的鞭子。
心,劇烈地跳動著,顫抖著,疼痛著。
月朗只覺眼前的畫面模糊一片,每一次呼吸,都會牽動胸膛內翻江倒海的恐懼。
執手同心情已定,又恐白頭夢不成……
???
天色陰沉得似要落淚。
瀰漫著淡淡葯香的卧房內,花好虛弱地斜倚在床頭,有些吃力地撥弄著簾鉤上的花月風鈴。
「月朗,我知道,我們此生都不能再相見了……」聽著如泉水般清凌的叮噹輕響,花好淚盈盈的眸子緩緩彎成新月,「那麼,就讓我最後幻想一次,我們的花好月圓吧……」
花好輕聲呢喃著,視線漸漸被淚水模糊。迷濛淚眼中,忽而浮現出在臨江鎮上救那位老先生時的情形,浮現出老先生手中那張素箋,浮現出那素箋上的詩句……
「曲水潺潺終歸海,花影何時照月圓……」花好柔聲念著,心,似被閃電擊中般灼痛地顫抖起來。
月朗,怎會在臨江鎮?怎會寫下這樣的詩句?莫非……
狂亂的心跳糾纏著急促的呼吸,花好捂住胸口艱難的氣喘起來。
「咳咳咳……咳咳……」無數回憶落花般紛亂在眼前,又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攪碎。
撕心裂肺的咳嗽止息,花好痛苦地喘息著,掙扎著,終還是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暮色漸濃,雪珠子似忍了許久的淚,伴著冷雨簌簌墜落。
芸兒端著銀耳雪梨羹走到花好的小院門前,卻見中午的飯菜和湯藥還原封未動地放在台階上。
「小姐!小姐!你還好吧?」芸兒的心,瞬間被不安填滿,她大步邁上台階,用力地叩起門板。
可敲了許久,門內卻一絲動靜也沒有。想著這些日子來接觸過的那些病人,芸兒的心被狠狠地揪了起來。
再顧不得許多,芸兒哭著叫來小春子,用力將木門撞開。
「小姐!小姐!」芸兒更咽著,快步穿過小院,衝進房裡。
昏暗的卧房內,花好如毫無生氣的布娃娃般軟軟地斜躺在床邊,雙目緊閉,面色慘白。泛著淡紫色的手指,卻依然緊緊攥著胸前的蒲草同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