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龍鳳呈祥賀新春
大雪為納蘭府披上了一層銀妝,池塘早已冰凍。
月蕊軒的梅樹上,卻疏疏地吐出了一顆顆微小的花苞。
在這座雅緻的小院中,曾發生過太多或甜蜜或憂傷的故事。如今再回到這裡,彷彿一切都未改變,又彷彿一切都換了模樣。
為避嫌,錦珂格格留在了宮中。因此,月蕊軒的卧房內,又掛起了花好喜歡的淺色紗幔。
「你還好嗎?」門廊處,皓軒目光微微閃爍地望著納蘭月然,和聲問道。
「還是老樣子唄。」月然輕聲說著,努力將想念與期待藏在心底,
「對不起月然,我們不是有意要丟下你,實在是當時……」皓軒看著月然的眼睛,輕嘆口氣。
「沒事啦,你們都走了,我一個人唱著歌,做著夢,也挺好的。」月然說著,擠出一抹純凈而苦澀的笑意。
「月然,你去房中陪陪你嫂嫂,我有話要同皓軒說。」月朗溫和地說著,寵溺地拍拍月然的後背。三個月未見,這丫頭明顯長大了許多。而那精靈般美麗的眼眸中,卻少了往日的俏皮。
「是,月然告退。」月然輕輕沖皓軒福了福身子,轉身向屋內走去。
兩人緩步走到一株梅樹旁,清冷空氣中,彷彿已能聞到梅花的淡淡芬芳。
「月朗,對不起,我不該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帶著花好去浪跡天涯。還差點害得你們……」皓軒沖月朗拱了拱手,真誠地說道。太過紛繁的思緒,卻忽然更住了喉嚨。
「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醫。」月朗瞭然地嘆息一聲,輕輕拍了拍皓軒的肩膀,「誰,又能控制得了自己的心呢?」
望著月朗溫潤清澈的目光,皓軒忽而不知該如何回應。心中,卻因花好能得此良人而感到絲絲溫暖的欣慰。
月朗莞爾,頷首自衣袖中取出一張素箋,鄭重地交給皓軒。
皓軒緩緩展開素箋,清秀而俊逸的字跡,提著一闕意蘊悠長的《浣溪沙》:
相伴梅園竹馬隨,同歡共泣更攜歸,笑斟淺飲側彎眉。
自古相思藏苦淚,從來愛戀顯情微,莫留千載嘆遺悲。
月朗看著皓軒讀詞時眸中閃爍變化的情緒,心尖兒忽而溫熱的一顫。
「對了,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呢?」皓軒將素箋折好揣入懷中,努力掩飾住眼中的意味深長,看著月朗認真地問道。
眼下,花好雖已是皇上最疼惜的掌上明珠,可畢竟還有另一位格格,是納蘭家名正言順的媳婦。
「你也知道,我素來對功名利祿、榮華富貴無興趣。」月朗仰頭望著高遠的長空,悠悠地道,「倘若,我與花好能像蘭芝姐和阿元那般,在山水之間做一雙神仙眷侶。或許,還能真正為百姓們做些實事……」
「山水之間的神仙眷侶,談何容易啊……」皓軒說著,不由得長嘆口氣。
這時,忽而有一道身影,從院門外閃過。
「誰在外面!」月朗方欲奔過去看個究竟,忽聽屋內傳出一聲驚呼。
「哥哥,我嫂嫂要生了!」月然大聲喊著,滿眼慌亂地自屋內跑出來。
「什麼?」月朗驚慌地睜大眼睛,快步迎了上去。
一顆心,忽而喜憂參半地狂跳起來……
???
對於失而復得的珍寶,人們總是分外珍惜。
在得知花好臨產的消息后,太后、寧妃娘娘,甚至是皇上,都匆匆趕到了納蘭府。
女人產子,是漫長而難熬的苦差事。每一個憐她愛她的人,心都被緊緊地揪著。
「芸兒,你讓我進去吧。」卧房門外,月朗聽著花好痛苦的呻吟,蹙眉哀求芸兒。
「少爺,穩婆說了,產房是血腥之地,男人不得進入。」芸兒說著,嘟起嘴將木門關上。
「我不怕,芸兒,芸兒,你就讓我進去看看她吧!」月朗將臉貼在門板上,懇切地一下下叩著門。
「朗兒,屋外寒涼,咱們去花廳等吧。」福晉扶住兒子的胳膊,柔聲安慰道。
「不,額娘,花好一定很害怕,我要在這兒陪著她。」月朗說著,俊眸中盈滿心疼,「孩子怎麼還不出來啊?」
「女人生孩子,哪有那麼快的?」福晉嘆口氣,用帕子拭去兒子額頭上的汗珠子。
福晉深知,這小兩口兒一路走來有多不容易,亦深知月朗此刻有多無助。可是,哪個女子,不是這般熬過來的……
???
疼痛,一陣比一陣劇烈的疼痛,幾乎要將自己的身子撕裂。
花好從未想過,生孩子竟然會這般艱難。
「格格,用力啊,格格,快用力……」穩婆在身旁,一邊幫花好擦著額上和臉上密密麻麻的汗珠,一邊一聲聲指導著。
花好緊咬著口中的紗布,按著穩婆說的呼吸、用力……可除了越來越疼,卻毫無意義。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穩婆的語氣愈來愈急切,花好心內的恐懼,亦愈來愈濃重……
???
殘陽緩緩沉入西邊天際。
當丫鬟端著一盆腥紅血水自房中走出來時,月朗幾乎剎那崩潰。他再也顧不得那許多,大步衝進了卧房中,在穩婆們目瞪口呆的神情中走到床邊,緊緊抓住花好汗津津的手。
「月朗。」看見月朗,花好蒼白的臉上悠悠綻放出一抹虛弱的笑花。
「娘子受苦了。」月朗溫柔地說著,抱起花好的上半身。
「月朗,我好怕。」躺在月朗懷中,忍了許久的淚,終於如斷了線的珍珠般滾滾而落。
「娘子不怕,我在這兒陪著你。我們的孩子,一定會平安來到人間的。」月朗柔聲安慰著花好,自己的心,卻也一點點被恐懼裹緊。
似是聽到了阿瑪的鼓勵,兩個孩子更急切的想要出來了。而陣痛,亦變得愈加劇烈。
「啊……好疼啊……」一直堅強忍耐著的花好,終於還是止不住痛呼出聲。
感覺到溫熱的液體一點點流出身體,花好真的好怕自己無法將兩個孩子生出來,害怕自己這一次真的要離開。
「娘子,那麼多風風雨雨,咱們都闖過來了,這一次,一定不會有事的……」看著花好因疼痛而皺成一團的小臉,月朗心疼得幾乎無力下一次呼吸……
一位又一位穩婆在卧房內進進出出,她們的神情,越來越凝重……
???
夜色濃黑似墨,卻無人能眠。
寧妃娘娘和太后每隔半晌就會去看看花好,卻一次次抹著眼淚走出卧房……
???
暗夜沉沉,忽而風起,大朵大朵的玉花紛紛揚揚地飄落。
房內的碳火燃得更旺了。花好和月朗,卻依然感到一陣陣寒顫。
隨著疼痛的不斷加劇,花好只覺得身子越來越輕,眼皮越來越重。她深知自己不能睡,遂與月朗十指緊扣,拼盡全力地打起精神。
時間風一更雪一更地過著。
月朗抱著已痛得半夢半醒的花好,不停地和她說著話:說他們在御花園中的初相遇,說梅花雪中的洞房花燭,說那一場凄美的水下擁吻,說有笑有淚的落花別院,說千迴百轉的山水相隨……
聽著月朗熟悉的心跳聲,感受著他指尖的溫度,無論身體多麼疼痛,花好的心中,始終盈滿甜蜜的幸福。可是,為何他的臉卻愈來愈模糊,聲音亦愈來愈遙遠……
???
自古以來,女人生孩子都要鬼門關走一遭。
幾千里的顛沛流離加之那一場大病,花好的身子本就極為虛弱,更何況,腹中還是雙胎。經過一天一夜撕心裂肺的疼痛,她的最後一絲氣力已快耗盡……
「治不好格格!提頭來見!」落著一層白雪的月蕊軒院中,皇上指著一眾御醫和穩婆,虎目圓睜地怒聲道。
「臣等無能,請皇上贖罪!」
「奴婢們該死,萬歲爺開恩啊!」
眾御醫和穩婆跪在雪地中,瑟瑟地發著抖……
這時,硃紅色院門忽然被推開。氣喘吁吁的六阿哥領著一個十二、三歲模樣的漂亮小姑娘走了進來。
「皇阿瑪,兒臣剛到納蘭府門前,就碰到了這位馨妍姑娘!」六阿哥大步走到皇上面前,顧不得行禮,便大聲解釋道,「她說是特意帶著蘭芝醫女的丹藥,來救錦玥妹妹和孩子的。」
「你快和我進去!」馨妍也顧不得和其他人打招呼,隨手攙起一個穩婆,拉著她快步向房內走去。
原來,蘭芝早已意料到花好會有此一劫。遂特意趁著抗疫的空隙,為花好煉製了一顆特別的丹藥,讓阿元帶著馨妍快馬飛奔送至北京……
半個時辰后,房內響起響亮的嬰兒啼哭聲。
「恭喜皇上,錦玥格格誕下一對兒龍鳳胎,母子平安!」芸兒似一隻小兔子般跑出來,大聲歡呼報喜。
「龍鳳呈祥!好兆頭啊!」皇上驚喜地開懷笑道,竟似孩子般歡欣地拍起手來……
一道燦爛日光,透過潔白窗紙灑進房內。
「朝朝暮暮,朝朝,暮暮。」月朗長身玉立於花好床邊,一手捧著一個粉雕玉琢般小嬰兒,含著淚呢喃道。
「朝朝,暮暮……」花好柔聲重複著,虛弱地閉上了眼睛。嘴角,漾起一抹比蜜還甜的淺笑。
經過了那麼多悲歡離合,繞過了那麼多百轉千回,花與月,終於盼來了屬於他們的朝朝暮暮!
???
一個月後,朝朝暮暮滿月,恰逢新春到來!
這樣的團圓美滿,讓整座紫禁城都籠罩在紅火璀璨的喜慶中。
年後的上元節,皇上為慶祝錦玥格格回歸家園,更是在宮中舉行了空前隆重的「花好月圓」燈會。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人間,彷彿變成了如夢似幻的仙境……
納蘭月然披著藕荷色大氅立於結冰的蓮花池畔,隔著滿目的熱鬧繁華,羨慕地望著遠處燈影搖曳中相依嬉戲的哥哥嫂嫂。
原來,有情人終成眷屬,竟比想象中還要甜蜜幸福。
寒冷的風中,忽而添了一絲暖意。
月然下意識地回眸,只見皓軒正拿著兩根煙火棒站在自己身後。
「納蘭小姐,可否賞光同我一起放煙花?」皓軒含笑對月然說著,流光溢彩的花火映照中,一張劍眉星目的臉,顯得愈加俊朗出塵。
月然只覺心尖兒如有潔白的羽毛輕輕劃過,痒痒地顫抖起來。
在這呼氣成霜的冬夜中,那雙比煙火更明亮的俊眸中,竟隱隱透出一絲意味深長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