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歸之路
冰封長城到聚集地的直線距離超過了二百多公里,這個距離是林秋雨大致的推測,作為曾經的軍人,因為常年的拉練訓練,所以他對距離有著一種敏銳的感覺,七天的時間徒步兩百多公里,平均一天也就是三十公里左右,以華夏軍人全副武裝的行軍拉練來說,如果是強行軍,也就是三個小時的時間而已,而住民們跋涉這三十公里,卻大概需要浪費整個白天的時間。
不是住民們身體羸弱,他們每個人的身體都有了異化的現象,體力和耐力都有了驚人的強化,也不是住民們有意的拖延,而是這個月份,是極冰荒原最寒冷的時候,強勁的北風夾雜著雪粒,能在眨眼之間將一碗軟滑的油脂都凍成冷硬的冰坨,而且在這最寒冷的時候,殘忍,狡猾的雪狼卻最是活躍,它們成群結隊的衝出凌冬山脈,遊盪在極冰荒原上,為了族群能夠在短暫回暖季節的繁衍生息,它們用狹長銳利的牙齒,咬碎可以作為食物的一切。
這些已經足以拉慢住民們回歸的腳步,而最危險的,就是兩個月值守后,那些從嗓子眼裡扣出來的「聖餐」讓很多住民們,從心底里生出來搶奪的貪婪。
食物,是住民罪惡的皇冠。
極冰荒原上的聚集地曾經有九個,從東一區到第九區,因為食物引發的罪惡與吞併,綿延持續了百年的時間,到了現在,東一區,西七區,第九區,剩餘的三個聚集地雖然每天依舊有著廝殺和爭鬥,但在聖城的干預下,卻勉強維持了三方勢力的平衡。
百年之間,數萬人的鮮血釀成的仇恨,已經讓很多住民們,和他們心中的惡魔簽訂了契約。
每一年冰封長城的值守,三個聚集地都要有三分之一的人口執行勞役,從聚集地前往冰封長城,不僅有神聖騎士的隨行,而且三個聚集地錯日前行,完全避免了流血衝突的可能,而每一年值守的結束,三個聚集地卻都是在同一天踏上歸程。
任何理智和清醒,都阻止不了這條被血染透的回歸之路,繼續被鮮血再一次染透。
當冰封長城完全消失在地平線的盡頭,林秋雨拉著已經有些脫力的林驚蟄,混在人群中,踏入了回程中的第一個露宿營地。
這是一處乾枯的河床,也許在幾百年前河水奔流又豐茂,或許此處當年存在有巨大的岩石或是河水的改流之道,在河流完全乾枯后,留下來幾處沖積的深坑,這一個深坑的西側略微平緩,而頂著呼嘯北風的一側,卻恰好是向內凹陷的一面高大的土坡。
剛一進入露宿營地,林驚蟄有些不舍的拉了拉林秋雨的衣角,快速的將手裡的一個飯糰塞給了林秋雨,小姑娘就隨著女人和孩子組成的安靜的人流,走向了最避風的土坡之下,五十多個孩子和兩百多個女人緊緊的擠坐在一起,紮緊身上的雪狼皮衣,繫緊頭上的雪狼皮的兜帽,背靠著高高阻擋凌冽北風的土坡,暫時感到了些溫暖和安全的依靠。
女人和孩子之後,兩百多四十歲以上的男人們,又為這些孩子和女人築起了一道擋風的人牆,將近四百多男人們又自覺的再次圍住身後的婦兒老弱,擠擠挨挨的填滿了西側平緩的土坡。
東一區最強壯的男人們分散在人群的最外側,他們在回歸之路的第一個夜晚將徹夜不眠,隨時提防兇殘的雪狼和更加兇殘的同類。
林秋雨就是那四百多男人中的一員,他看起來本來就有些瘦弱,在住民們身體異化后普遍兩米二以上的身高面前,他一米八的身高,讓他更是和強壯,看起來沒有一點的瓜葛。
他有些厭煩和其他住民們擠靠在一起,又存著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所以他稍稍的離開些人群,靜悄悄的盤膝坐在了一個角落,視線中的住民們都拉緊了狼皮的帽兜,垂下頭,將臉埋進長長的狼毛中,抓緊一切時間恢復著疲累的身體,沒人注意他在微微慘白的夜色中,一雙眼睛炯炯有神,臉上漏出些擔憂的神色。
常年遊走在生死之間的直覺告訴他,今晚會有一個染血的月色。
沒有異化的皮膚依舊呈現健康的小麥膚色,盤旋刮過來的北風雖然不再強勁,但是細小的雪粒抽在臉上依舊有些針刺的疼痛,林秋雨低下頭,緊了緊頭上的帽兜,摸出胸口裡被體溫捂軟的飯糰,掰下一小塊送進嘴裡慢慢的咀嚼著,用了將近十多分鐘才咽下了手裡的飯糰,他突然動了動耳朵,聽到遠處隱隱約約傳來一聲聲的女人的凄慘叫聲。
那凄慘的女人叫聲來自兩百多米外的第七區的露宿營地,女人的叫聲帶著熟悉的糜廢尾音,那是兩百年前某個島國的文藝工作者們,拍攝虐待小片時通常會發出的聲音,絕望中帶著些期待,能讓聽到的男人,更加想要高高揚起手中揮舞的鞭子。
林秋雨咽下嘴裡嚼著的米粒,抬眼看了看身前五米開外葉穀雨那寬闊又雄壯的背影,他皺了皺眉,回頭望了望不遠處那高大的土坡,土坡下的女人和孩子們,這麼一會都在沉沉的昏睡,林秋雨半弓起身體,掃視了一下四周沒有動靜的一大片帽兜,他壓低了身體,像一條潛行的灰蛇,兩下就游到了葉穀雨的身側。
身高兩米六的葉穀雨,一頭濃密的毛髮,臉上異化的皮膚像粗礫的樹皮一樣,輕易的就能抵擋像是刀子一樣冷厲的北風,狼毛外翻的雪狼皮衣緊繃繃的綳在身上,柔軟的狼毛,隨著旋轉的北風翻起波浪,超過五百斤的體重,讓他蹲坐在地上,像是一頭成年的公熊一樣。
拳頭大小的飯糰塞進嘴裡,他腮幫子的咬肌伸縮怒張,槽牙都咬的吱嘎作響,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嘴裡的飯糰上,雙眼虛散的盯著眼前的地面,耳邊隱約傳來的女人的慘叫聲,不過就是北風吹過時發出的怪異聲響,至於游到身邊的林秋雨,葉穀雨到現在都還沒有任何的反應,就像林秋雨是只陰影中體型稍大點的爬蟲一樣。
林秋雨無語的嘆了口氣,一巴掌就扇在這憨貨的後背上。
「砰」的一聲沉悶的悶響,用上五分力氣的林秋雨,感覺一巴掌拍在了粗壯的水泥柱子上。
葉穀雨吃疼的聳了聳後背,茫然中急切的吞下嘴裡的飯糰,扭臉看向林秋雨時,對於食物近乎虔誠的專註已經消失不見,粗礫的臉上牛眼圓睜,濃黑的眉毛擰在一起,看著憨厚的臉上都是兇惡的表情。
狠人見得多了,林秋雨不會在意一個種田的農夫,雖然這個農夫像是一頭力大無比的灰熊,但是在精準,狠毒的殺人技巧下,他不過就像個披著熊皮的大號兔子。
林秋雨強忍著再次扇這憨貨的強烈衝動,站直了身體,抬頭看了看遠處影影綽綽晃動的黑影,身體一錯,右掌已經抹過了葉穀雨突出粗大的喉結。
可惜,林秋雨這個抹喉的動作,沒有起到應有的警醒效果,「灰熊」在喉結絲絲拉拉的疼痛中轟然立起了身體,兩米六的身高充滿了力量的壓迫,他攥緊骨節粗壯的碩大拳頭,摟頭蓋臉的錘向林秋雨的頭頂,憨憨的嗓音中帶著強烈的兇狠和暴虐。
「我打死你個該死的矮矬子!」
林秋雨墊步後撤,一個碩大的拳頭,帶著冷風從他的鼻尖處刮過,他有些厭煩的嘬了下牙花子,左腳猛的發力外扣,右腿已經像一條掄圓的皮鞭,撕開冷風抽向了「灰熊」的腰側。
「砰」的一聲悶響,葉穀雨的身體一歪,粗黑大臉上的兇狠表情,剛剛被肋下的劇痛撕扯出一點猙獰,林秋雨的第二記鞭腿,又在短距發力的技巧下,兇殘,猛烈的抽在葉穀雨的右腿外側。
葉穀雨猛然感覺到整條粗壯的右腿,在又疼,又酥,又麻的感覺中,好像踩進了一個軟綿綿的深坑之中,他大口嘬著冰冷的北風,顧不上肋下火燒火燎的疼痛,隨著粗壯的身體歪扭著倒向地面,他有些慌亂的揮舞著雙手,本能的抵擋著林秋雨的又一次進攻,
林秋雨有些不耐煩的抖了一下右腿,葉穀雨異變后的身體強度,堪比鋼筋水泥的混凝土樑柱,林秋雨兩次發力抽擊的鞭腿,也讓腿骨上傳來火辣辣的刺痛。
遠處女人的慘叫聲已經平息,林秋雨的直覺中,危險的氣息卻更加的強烈,他環視了一下圍攏過來的強壯住民們,臉色陰沉的眯了眯眼睛,
「想死?」
聲音清冷又平靜,卻讓住民們下意識的停住了腳步。
林秋雨正眼都不再看一下這些強壯又隱隱躁動的住民們,回頭看著已經站起來的葉穀雨,抬眼看到他有些畏懼的縮了下身子后,再次一臉兇狠的攥緊了碩大的拳頭,林秋雨眼神冷了冷,突然一個錯身墊步,右拳已經刺向葉穀雨的胃部太陽神經叢。
崩拳的發力剛勁,兇猛,就算葉穀雨的身體異化,肌肉的強度堪比水泥,林秋雨也知道他強化不了胃部的太陽神經叢。
林秋雨需要馬上得到讓人畏懼的權威,他不會苦口婆心的和這些住民們去討論_流血的危險會不會馬上就要降臨,更不會和這些住民們去耐心的商量一下,怎麼樣才能算是正確的應對。這種沒有信任的愚蠢討論,只適合窗明几淨的大會議室,柔軟舒適的真皮座椅,飄著茶香的陶瓷茶杯。
在一個團體中,想要得到短暫又讓人畏懼的權威,最快的辦法就是,幹掉那個曾經的權威。
葉穀雨無論身高,力量和武力,在東一區的所有住民中,都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凶人,兼具暴躁的脾氣和兇狠,實際就是今年東一區值守住民們的領頭人,最重要的還不是他的武力和跋扈,而是,他是東一區首領葉豐收的親兒子。
一個聚集地的首領,在聖城的體系中被稱為「神使」,而神使最重要的權威,就是聚集地所有住民的食物分配。
所以,這麼份量十足的一個憨貨,多麼的適合揪出來立威。
這一記剛勁,兇猛的崩拳,結結實實的勾中了葉穀雨的胃部太陽神經叢,胃部劇烈的擰絞,又撕扯到肋部剛剛緩和的疼痛,葉穀雨堅挺的腰板一軟,弓腰俯身時,溫熱的一大團胃液,雜著一些還沒消化的米粒,酸澀,刺鼻的衝破喉嚨,洋洋洒洒的噴薄而出。
葉穀雨雖然被這一口胃液嗆得涕淚橫流,卻在隱隱的畏懼中想要馬上直起已經半彎的強壯身體,林秋雨探手揪住他濃密的頭髮,一記迅猛的膝撞就又頂在了他的右腿外側。
單膝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葉穀雨用力的仰起脖子,奮力的掙脫開抓著頭髮的那一點束縛,他畏懼又倔強的盯著林秋雨,始終不願意相信,讓自己羞辱的半跪在地面上的,是這個半年前來到東一區的聖城罪民,是這個平平常常,讓人瞧不起的矮小矬子。
更讓他想不明白的是,這一切的發生,是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