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寒冷中的一點燭火

利益的天平上，得，失的砝碼，永不等重。

就連粗魯，野蠻的尼撒人，都能做出正確的選擇。

保羅理智的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他親眼看到了東一區和西七區，剛剛結束的，那場野蠻又血腥的爭鬥，雖然隔得稍微遠了一些，但是眼前矮小的這個男人，給他留下的印象卻異常的深刻。

在這個矮小的男人身上，保羅似乎看到了神聖騎士，隱藏在黑暗中的一絲影子，他不會用自己的生命，挑戰那種讓人窒息的威懾。

況且，聖神在上，聽聽這個矮小男人被神賜福過的金嗓子，他那能夠登上舞台的神語發音，足以讓聖城的美麗歌女們，發出氣喘吁吁的尖叫聲。

他和聖城的某位大人物，是不是有著微妙的聯繫和友誼？

哪怕只是一點點猜測，保羅都不能冒險的排除這種可能的發生。

陰鷙的眼神中漏出了一絲的柔和，保羅微微的躬身，嘶啞的嗓音，說著同樣地道流利的神語，

「我接受你對神的讚美，接受你對第九區子民的善意。」

他說完直起高大強壯的身體，長著粗長汗毛的左手，隨意的撩開了皮衣的下擺，一把插在腰間的長匕首，在慘白的月色中，清晰的顯出金屬的光澤，不用懷疑那銳利的鋒刃，它輕易的就能割開堅韌的狼皮。

保羅嘶啞的嗓音，深沉的發出對聖神的讚美，

「感謝聖神的光芒，時刻指引著我們這些迷途的羔羊。」他粗圓的右手食指，輕輕的劃過匕首那角質的手柄，「回歸的道路依舊漫長，請珍惜我們難得的友誼。」

隱晦的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保羅深深的看了林秋雨一眼，陰鷙的眼神，配上刻板的面孔，優雅的一個轉身後，慢慢沒入身後的人群，隨著幾聲威嚴的爭論，這些暫時被神遺忘的子民，密密麻麻的沖向了北方西七區的露宿營地，慘白的月光下，略微顯露出了一些腳步的急切和歡呼的雀躍。

林秋雨彎腰俯身，拔出扎進冰泠地面上的狹長骨刺，有些惋惜的摸了摸骨刺尖部的一條裂痕，雖然雪狼的腿骨有著異常緊密的骨骼密度，但是依舊不能媲美堅硬的合金匕首。

就像東一區的這些住民，雖然有男人的血性，但是卻沒有橫掃豺狼的實力。

林秋雨回身看了看目瞪口呆的葉穀雨，掃了一眼同樣目瞪口呆，互相攙扶著，已經完全脫力的一群男人們，輕巧的揮了揮手裡的骨刺，安心的嘆了口氣，平靜的發出無情的嘲諷，

「你們都被摔斷了狗腿？還是都被摔壞了腦子？」

他邁步走向東一區的露宿營地，路過葉穀雨的身邊，抬腳就踹中一個肥大的屁股，腳底結實的觸感，讓他消散了一些心中的鬱悶。

不到百米的回程中，林秋雨身後的男人們，互相攙扶著走的小心翼翼，不時壓低的耳語聲，讓回程顯出難得的輕鬆，當然，如果沒有葉穀雨那喋喋不休的公鴨嗓子。

眼看著清晰出現在眼前的高大土坡，葉穀雨第七次緊走了兩步，跟在了林秋雨的身側，他俯下高壯的身體，憋著嗓子，又一次像只好奇的肥壯鴨子，

「為什麼那些長毛子就這麼走了？」

林秋雨無語的嘬了嘬牙花子，停住腳步，斜眼撇了撇葉穀雨肥大的腦殼，非常嚴肅的問道，

「我是你爹？」

葉穀雨眨了眨牛眼，他沒有從這句問話中感覺到任何羞辱的意思，他仔細看了看林秋雨的側臉，非常肯定的搖了搖頭，「你不是俺爹，俺爹比你高。」

林秋雨非常認真的點了點頭，

「那就回去問你爹。」

葉穀雨畏縮的縮了縮脖子，他能感覺到，如果自己再張嘴，等來的就是皮靴的靴底，在今天之前，整個極冰荒原，他唯一害怕的就是他爹，現在，就要加上身邊這個矮小的男人。

林秋雨確實沒有羞辱這個憨貨的意思，今天這個夜晚過去以後，不要指望還能平靜，低調的泯與眾人，為了避免一些沒必要的麻煩，林秋雨索性借著葉穀雨，回到東一區后，見一見這個憨貨的親爹，那位所謂的「神使」大人。

至於結果，是好！是壞！都無所謂。

打發了這個憨貨煩人的追問，林秋雨安安靜靜的繞過了那面高大的土坡，看到依舊緊緊擠在一起的一群男人，他揚了揚手裡的骨刺后，小心的將骨刺插進小腿的皮繩。

隨後慢慢跟上來的葉穀雨，和一群互相攙扶的虛弱男人，讓留在露宿營地的所有人，一瞬間就卸下了緊繃神經的戒備。

亂糟糟的問話，

亂糟糟的人群，

壓抑著悲傷的低聲哭泣。

林秋雨心裡有些莫名的疲憊，他默默的遠離人群，走到那面高大土坡的最高處，用腳踩了踩冰冷，堅硬的地面，似乎那樣就能找到一塊略微能夠帶著些溫暖的鬆散地面。

坐在依舊還是冰冷，堅硬的地面上，他捻起地面上的一顆雪粒，感覺著指尖傳來的冰冷，默默望著北方的空曠之處。

低聲的哭泣已經消失，露宿營地里，衝出來很多的男人和女人，他們奔向北方那處空曠之地，那裡其實並不空曠，還躺著一地冰泠，僵硬的死屍，在慘白的月色中，相信他們能夠分辨出曾經熟悉的強壯身影。

林秋雨下意識的摸了摸皮褲，沒有掏到熟悉的褲兜，也就沒有漸漸被忘記的半盒香煙，心情稍稍的有些煩悶，他卻突然感覺到厚重的皮衣被死死的拽緊。

眼前伸過來一隻又黑又瘦的小手，被擦得乾乾淨淨的手心中，托著一塊厚長的聖餐，包裹著聖餐的油脂，黃黃的，像是寒冷中的一點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