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走向陽光,還是擁抱黑暗
一場因為聖餐引起的廝殺,也因為聖餐暫時的結束。
這場廝殺,初始是野蠻的貪婪,結尾是極冰荒原的傳統。
葉穀雨背著那個狼皮的包裹,包裹里有三百多塊聖餐,包裹不到二十斤的重量,輕飄飄的壓在他的肩膀上,卻有讓他尤為憤怒的沉重。
因為,矮腿「猩猩」那噁心的羞辱,一直在他的腦子裡盤旋著。
那些噁心的羞辱,像是扎進心裡的一把骨刺,陰險又狠毒,狠狠的,刺破了他心中良善的平靜。
為什麼?
為什麼我,不去搶別人的糧食?
為什麼我,不去當羞辱別人的野獸?
難道就應該,一年有很多時候都餓著肚子?
葉穀雨一把拉住身邊的男人,重重的將狼皮的包裹塞進他懷裡,轉身迎向慢慢悠悠綴在最後的林秋雨。
低頭慢慢踩著堅硬,冰冷的地面,林秋雨看到身前出現了一小片遮擋掉陽光的陰影,他抬起頭,首先看到一個起伏的胸膛,再仰了仰臉,就看到葉穀雨那一張憨憨的大臉,緊緊咬著的牙冠,讓他腮邊的咬肌稜角分明,一雙又大又圓的「牛眼」中,布滿了網狀的腥紅血絲。
林秋雨猜到這憨貨為什麼一臉苦大仇深的表情,還沒等他開口,林秋雨向右挪了兩步,錯開這個憨貨像是一塊門板的強壯身體,對著那二十幾個不知所措的男人擺了擺手。
看著那二十幾個男人走遠了一些,林秋雨又探頭看了看遠處安穩的露宿營地后,轉過身來,安靜的看了看葉穀雨布滿血絲的眼睛,林秋雨錯開了視線,看著遠處的極冰荒原,好像欣賞著陽光下的難得風景。
葉穀雨突然就感覺到,自己燥熱的身體,像被浸透了刺骨的冰水,他下意識的搓了搓自己粗礫的大手,稍稍斜了下眼,偷偷瞄了瞄林秋雨平靜的表情。
現在的極冰荒原上,他只怕兩個男人。
他爹,身邊永遠有一根粗圓的木棍,小的時候,他非常害怕那根圓溜溜的粗木棍,隔三差五的,那根木棍就抽的他鼻青臉腫,就這麼打著打著,他長大了,到了現在,他看到他爹抄起那根木棍,馬上就能知道,他爹的心情其實不錯,至少自己,不痛不癢的挨上幾下,隨後,就能夠混上一把,烤的焦香酥脆的黃豆。
他最怕他爹,一聲不吭的低著頭,白白的頭髮,看起來就像,極冰荒原上冬天的雪粒。
眼前矮小的男人同樣如此。
他不明白,他為什麼那麼喜歡用腳去踹自己的屁股,只是每一次,當堅硬的靴底,碰上肉嘟嘟的屁股,葉穀雨都能感覺到,他的身上,會有一種懶洋洋的輕鬆。
葉穀雨最怕他,安安靜靜的一臉平靜。
但是,自己的決定卻沒有錯!
深深的吸了一口冰泠的北風,葉穀雨咬著大牙,惡狠狠的從心裡蹦出來的聲音,帶著興奮的暴虐和壓抑的衝動,
「我們晚上,去搶他們的糧食!」
林秋雨的表情一愣,眼角的皮肉在輕輕的抽動。
他完全沒有想到,葉穀雨這個憨貨,竟然提出,這麼「合理」的一個要求。
合理嗎?
在科技發達,物質豐富的文明社會,陽光下的陰影中,都藏滿了貪婪的慾望和班班的血淚,何況是現在,兩百多年後的今天,地球依舊處在核爆的寒冬之中,林秋雨不知道地球上有多少倖存的人類,他現在僅僅知道,在極冰荒原上,聖城依靠著神聖騎士,以絕對的武力,暫時穩固了人類社會生存的秩序。
但是這種依靠武力建立的秩序,沒有法律的審判,缺少道德的約束,飢餓的人類,為了生存,讓善良和品德,只能淪落成為,冰泠飯糰上的一點點綴。
林秋雨不是高高端坐在雲端上的聖母,也不是殺人如麻的兇殘魔鬼,他在忠誠和紀律中,曾經抬起的槍口,擊殺的都是文明社會中,被普世的道德,完全唾棄的渣子和敗類。
他沒有經歷過真正的飢餓,他現在依舊在迷茫之中,試圖找尋到,曾經無比熟悉的道德標準。
葉穀雨的要求真的合理?
林秋雨突然感覺到,三十多年那些經典文學的熏陶,讓他在一個連名字都不會寫的憨貨面前,竟然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語。
他有些煩悶的皺了皺眉,腦海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你們沒有搶過別人的糧食?」
葉穀雨的心臟一陣突突,他彷彿又看到了他爹那根粗圓的木棍,
「俺爹不讓,他說不能為了口吃的,活成自己都討厭自己的惡鬼。」
林秋雨長長的舒了口氣,他對眼前這個憨貨的親爹,那位聖城所謂的「神使」,心中突然生出了無限的好奇。
但是,今天的葉穀雨,卻執拗的覺得,就算是惡鬼,也該填飽自己的肚子,
「我們晚上,去搶他們的糧食!」
林秋雨心情複雜的看了看葉穀雨用力攥緊的碩大拳頭,這個高大的憨貨,相必在做著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決定。
哪怕餓著肚子,人都不會失去自由思考的權利。
林秋雨雖然能夠輕易的擊倒這個高大,強壯的憨貨,卻不能輕易的去決定,他今後是走向陽光,還是走向漆黑的地獄。
因為這裡是極冰荒原,因為這裡充滿了貪婪的慾望,因為這裡充滿了暴虐的殺戮。
因為他沒有權利,在填飽肚子的幸福中,厭煩的去唾棄,冰泠飯糰上的每一點血污。
他平靜的看了葉穀雨片刻后,略微用力的點了點頭,
「好,我們今晚去搶他們的糧食!」
林秋雨擺了擺手,止住了葉穀雨興奮的衝動,
「但是,你要告訴我,我們最後,還能去搶誰的糧食?」
林秋雨平靜的聲音,蓋過了北風舒緩的嘯聲。
他沒有期望葉穀雨能給出圓滿的答案,因為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隨著時間的推移,在這個漸漸拋棄了善良和道德的時代,
他是不是還能心懷光明的走向陽光,還是心安理得的擁抱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