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離去之後

半月時間，匆匆而過。

秦玉郎於清晨而來，理當於清晨而去。

「你這一去，多久能回來？」

二黑子名為青松，只因當年他膚色沒能黑過秦玉郎，故而秦玉郎叫秦黑子，他叫二黑子。

這兩人同樣的年紀，同樣的黑，同樣的調皮，因此也成了最好的朋友。如今秦玉郎又要離開，自然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避開他的。

兩人正站在那條唯一的山道前，看著下方茫茫雲霧。

「我也不清楚，但我定然會再回來，這裡終究是我的根。」

二黑子輕輕一笑，道：「看來，不僅山上是你的家，山下應該也已有你一個家了吧……」

秦玉郎也笑了，但他沒有回答。反而問道：「二黑，你當真決定與孫顏藝成家？」

二黑子收住笑容，思慮許久，這才緩緩開口道：「是啊，決定了。那虎妞也就是力氣大點，脾氣暴點……其他的，倒也還好。不論如何，這也是老爺子所期望的……」

秦玉郎看向二黑子，鄭重道：「我無法阻攔你，但仍舊希望你能考慮清楚，即便老爺子是你最敬重的人，可若是用你終生幸福來做賭注，是否當真值得……」

二黑子開口打斷道：「沒什麼值不值得，若是做任何事都要考慮是否值得，豈非太累了。再者……你小子怎麼一點也不相信我，我堂堂男子漢，難道還能被個女人壓一輩子？」

「要不，你和我打個賭，賭我以後能不能制住孫顏藝這虎妞。」

秦玉郎見著二黑子還有心情打賭，便也笑著問道：「賭注呢？」

二黑子想了想，回道：「我的賭注自然就是我往後的幸福了，至於你的……若是我贏了，我將從你最珍惜的十件東西中，任意挑取一件歸我所有。怎樣，敢不敢？」

秦玉郎笑道：「哈哈哈，不愧是你，依舊這般無恥，這賭注於我而言完全不公平。不過，這世上還真沒有多少我不敢的事，賭了！」

二黑子笑了，秦玉郎也笑了，他在這笑聲中下了山。

他離去許久后，二黑子仍舊站在山道前，似已魔怔。

身後走來一位華服少年，豈不正是那江府的貴公子江空。

「黑哥，你吩咐的活都幹完了，還有什麼指示？」

江空看著眼前的少年，臉上滿是討好笑容，不為別的，只因他心底實在太畏懼。

天知道這少年是個怎樣的怪物，明明沒有任何修為，身上毫無氣息波動，卻能在瞬息間將他這修行了八年的大武徒撂翻在地。

二黑子臉上已變作另一副神色，這一刻，他似已完全變了一個人，一個絕對陌生的人！

他冷漠道：「你可知道，白雲山禁止外人踏足？」

江空連忙搖頭道：「小弟當真不知道，不然再給小弟十個膽子也絕不敢上來的……」

二黑子淡然道：「那你現在應當知道了。」

江空接道：「知道知道……小弟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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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輩子也會記得，絕不再犯！」

二黑子又道：「你來白雲山到底是為何？」

江空幾乎已哭了，這問題二黑子已問過他好幾次，如今還要再問，想必是不相信他給的回答了。

「黑哥，黑爺……我說的都是大實話啊，我真的只是為了那什麼秦公子而來。您要還不信的話……我……我江空在此立誓，若是我敢對黑哥有半點欺瞞，就要我，還有我江族兩千餘人落不得任何好下場……」

二黑子隨意擺擺手，道：「大可不必，我只是記不得了，所以多問一遍……這些日子腦袋裡亂七八糟，許多東西總是記不住。」

江空聞言長長呼了一口氣，心道自己這條小命當是保住了。

正欲欣喜，卻聽二黑子道：「你與我好好講一講秦公子吧，我對他很好奇。」

江空大手一揮，袖袍一甩，三兩下就將旁邊的一塊青色石頭擦乾淨。

「黑哥您坐，聽我慢慢講！」

見到二黑子坐在青石上后，江空就地盤膝而坐，開始將他知道的一系列消息和盤托出。

「我們山河城江家，是白狼傭兵團轄下的勢力之一，一切行動便以白狼總部的指令為準……」

「一個月前，白狼總部派來了一位使者，我一不小心就見到他進了我老爹的書房，再一個不小心就聽到了他們談論山河城榜單的事，又一個不小心就聽到了秦公子這三個字……」

「兩日之後，山河城七大少年榜單進行了重新排次，這位秦公子赫然出現在七大榜單，並且俱是榜首！」

「從那時起，我就想查清楚這位秦公子的身份，想要見識一番，便一路趕來白雲山了。」

「途中又聽到了秦公子要在九月初三回白雲山的消息，這就掐著時間來了。至於後面的……黑哥，您都知道了。」

二黑子點了點頭，又問道：「那消息是誰傳出來的？」

江空回道：「只知其名，未見其人。都說是一個自稱百曉生的傢伙傳出來的消息，但據我估計，應該壓根沒有人見過這傢伙。畢竟我也曾嘗試追查這百曉生的身份，卻是毫無收穫，這人好像是根本不存在一般。」

二黑子看著遠方，許久才開口道：「你回去吧，記得，再也不要來白雲山了。這裡，不是你應該來的地方……」

江空連連點頭，感恩戴德的下山去了。然而他心裡已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查出那位油麵少年「老秦」和「秦公子」之間的聯繫。

無月之夜，白雲山上來了兩位客人，只是這兩位客人似乎並不想村民知道他們的到來，便沒有驚動任何一人。

老椿樹下，有個藍袍男人正對著老爺子的墳墓叩頭。

他足足叩了八十一個，又跪伏許久，這才緩緩起身，打理那一身精美袍子上的塵土。

「天尊，屬下已查清楚了，這山上全都是普通人，並沒有任何一個修行者。」

在藍袍男人身後，有一道若隱若現的人影，他好似已融入了虛空，看起來如此虛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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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袍男人忽地低低一笑，道：「是嗎，普通人？那我呢，你看我像不像普通人？」他聲音有些尖銳，若是只聽他聲音的話，竟是難以辨別是男是女。

虛幻人影垂下頭顱，言語堅定道：「天尊是天尊！」

藍袍男人又是一笑，看著頭頂的老椿樹，又看著面前由土石堆起的墳墓，似是自言自語道：「你當真死了嗎，其實我很不敢相信的，因為我實在想不明白這世上怎會還有能要你性命的東西，想不通，想不通啊……」

「你說他真的死了嗎？」

藍袍男人還是自言自語，但虛幻人影知道這是在對他說話，故而恭敬回道：「屬下不知！」

藍袍男人臉上滿是笑容，又道：「其實有個很簡單的法子，把他刨出來，帶回聖地研究研究，或許就知道了……」

虛幻人影接道：「天尊喻令，屬下自當遵從！」

藍袍男人臉上笑容忽然一收，道：「罷了罷了，他始終是我的老師，是我最尊敬的老師啊……不過，臨走之前，帶走老師您一些東西應當不過分吧，我想老師您一定會原諒學生的，是嗎！」

藍袍男人和虛幻人影消失了，沒有人知道他們帶走了什麼。

墳墓前方，空間忽然起伏，一位青衫老人走了出來。

他一直盯著那墳墓，決不願將目光移開半分。

許久后，青衫老人長長一嘆：「哎，老傢伙，你走得的確太突然，太蹊蹺了！」

青衫老人也走了。

這一夜，老椿樹下來了許多生靈，有的停留了許久，有的只看一眼就離去。

他們或許都在確定一件事：老爺子是否真的已死了。

起風了，老椿樹上本就不多的樹葉在簌簌響動，似訴說，似哭泣。這位已埋入黃土的老人並未得到安息，他註定不得安息……

已近天明，老椿樹下的所有生靈全都散了，甚至沒有留下任何氣息。他們似是習慣了黑暗，故而對光明充滿了畏懼。

村莊中，一個少年下了床，看向了被風吹開的窗戶，那是老椿樹的方向。

他的眼眸很明亮，目光很犀利，即便晨霧朦朧，仍舊阻擋不了他鷹隼一般的目光。

他看見了遠處的老椿樹，看見了老爺子的土墳，看見了那一群毫無人性的雜碎。

他捏緊了拳頭，殺意幾乎已完全吞噬他的理智，可他終究沒有出手。

此刻的他越發感覺自己太過弱小，太過無能。老爺子一走，白雲山上便無法安寧，若是想要保持這份安寧，他必須加倍修行，迅速變強！

他確實忘記了許多東西，連鞋也沒穿就走出去了。不覺間已來到那毫無生機的竹屋，進了那充滿腐爛氣息的房間。

他拾起了地上已散落的鐵片，放在手中撫摸了許久，喃喃道：「你知道嗎，我們這一族欠你父親實在太多太多……我多想能下山跟隨在你身邊，可惜，我的族人還需要我。若是哪天我能保證了族人的安全，這條命，我便交與你了，生死不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