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恐怖襲擊一
1982年8月31日,英國倫敦。
深夜。
悄無人聲,卻又不太寧靜。
一顆天外流火閃爍著隱蔽的淡光,緩緩劃過倫敦清朗鬱熱的上空……
隨著那道滯晦的光球流過,無邊夜色忽然被突入襲來的陰霾籠罩,它濃郁得像是累累欲墜的雲朵,緩緩向市中心蠕動,形象詭異,即便是號稱『霧都』的倫敦也少有此景。
怪事又發生了。
就在羅傑眨眼的功夫,所有光源瞬間消失殆盡,剛才夜空明明還灑滿繁星,一下子就變得漆黑無比了。
沒有一絲光線,昏暗的路燈勉強閃爍了兩下,隨即消失在深沉的黑暗中。
空氣彷彿剝奪了人們的方向感,視覺被移除了,城市背景隱隱作響的雜音消失了,因著風吹而晃動的樹葉發出的窸窸窣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
就像電視和音響被切斷電源一樣。
過了半晌之後,五感才又恢復成原來的水平。
「別害怕。」
轟隆——
一道旱天轟雷閃過天際,照亮半邊夜空,周圍公寓的窗戶在隱隱震動,幾欲破裂,路上廢棄的車子再次響起警報。
「深呼吸,別出聲。」
轟隆——
淡淡銀光從那團濃霧裡邊照出,射穿半片陰霾,羅傑仰起身子挑望遠方,細細感受空氣中殘存的魔力,同時輕聲安慰伏在地上的麻瓜女孩。
借著那道銀光,羅傑發現了迷霧裡那若隱若現地詭異蹤影,它們無聲無息地漂浮在空中,朝著人群聚集的方向探索,從遠方望去,依稀能看見它們那些比夜色更為漆黑的破爛斗篷。
寒意一點點滲透進他們的肌膚,企圖將身上殘存的喜樂剝離開來,但幸虧離得遠了,羅傑和麻瓜沒有受到傷害。
女孩發出低聲啜泣,恐懼的聲音迴響在整條下水道中,她竭盡心力控制自己,但全身仍舊止不住地輕微顫抖。
呯!
劃過城市的光球終於落地,在羅傑聽見聲音之前,倫敦的西方出現堪比晝日的強烈光線,緊跟著便是一陣天搖地動。
爆炸威力之大,使整片大地都為之震撼,聲音和衝擊波在數秒之後才蔓延到倫敦的市區中心,爆破力風馳雲卷,襲遍整座城市。
——
離國王十字車站不遠的天橋底下,在鬼祟陰暗、杳無人煙的地下水道內,羅傑N.藍迪(RogerN.Randy)正坐在以樹枝和斗篷搭建的簡約帳篷旁,用撿來的水晶球和一些施過懸停魔咒的彩帶為一個麻瓜女孩占卜。
「你在為男朋友的建議煩惱。」當濃霧逐漸散去,轟鳴不再迴響時,羅傑故作深沉地說道。
他伸出雙手,用指尖輕輕地撫摸著水晶球,注入魔力讓它亮起微弱的光芒,「嗯……他認為倫敦隨時都會失守,繼續留在這裡不太安全,打算逃到外地去,但你不捨得年邁的父母。」
羅傑配合著下水道陰沉的氛圍,適時地把頭伸向水晶球的上方,阻擋光線來源,半張臉龐登時被陰影籠罩,形似鬼魅。
麻瓜女孩發出驚懼的尖叫,她被剛剛發生的爆破嚇得失魂落魄,此時又用雙手抱著頭顱,微微戰慄。
聽聞羅傑說得如此準確,她更是不假思索地點點頭道,「你……你怎麼知道我想問布萊的事情?他們說你能和靈體溝通,通過它們知道許多事情,這果然是真的!」
她不明白真正的占卜原理,不能分辨真假,
自然對羅傑深信不疑。
面對名過其實的謬讚,羅傑強忍著笑意,刻意擺出憂鬱茫然的面容。
這樣能增加占卜的可信度,每一個心煩意亂的問客都吃這一套。
事實上,他區區一個11歲的小男孩,怎麼可能了解什麼占卜術,能夠掌控的魔力僅僅足以使水晶球發光,以及讓彩帶漂浮在空中而已。
現代英國的麻瓜鮮有信服占卜術的,他們早已拋棄了這種傳統,每逢遇上了糟心事,他們通常上到教堂里去禱告,向神問事。
但上帝近一年來似乎比較繁忙,沒空搭理日漸倉皇的倫敦百姓,因此麻瓜世界開始誕生出許多求神問佛的旁支生意鏈,各種宗教、信仰和玄學理論等開始滋生,成為他們祈求平安的管道,這當然也包括了許多來自巫師界的投機分子。
其實這並不能帶給他們真正的平安,羅傑明白,麻瓜們也明白。
他們表面上讚揚自己的先知能力,其原因只不過是因為他們無法找出點亮水晶球的電線和懸挂彩帶的透明繩子而已。
呯!
又一聲轟鳴巨響,這次威力沒有上次那麼大,但是離得近了許多。緊跟著又是幾聲輕響,聽起來像是麻瓜火炮的轟鳴聲,又有些像是擎天巨樓倒塌的聲音。
麻瓜女孩肩膀一縮,輕輕哆嗦,但她這次較為堅強,沒有失控。
羅傑已經贏得了她的信賴,使她認為待在羅傑身邊是個安全的選擇。
「呵呵……這沒什麼。」羅傑笑道,他想快點結束今天的生意,明天是個大日子,他絕對不能遲到,「如果你願意進行占卜的話,請在這個盒子投錢,一次只要五十英鎊。」
或許對於換取平安來說,這並非什麼大錢,但這究竟不是小數目。若是在和平年代,魔法部絕對會嚴懲出來麻瓜世界行騙的壞巫師,他們不能置身事外,因為麻瓜們通常沒有辨別魔法的能力。
但此刻的魔法部都自顧不暇了,所以沒人有空來管他。
羅傑腳下踩著一份報紙,上面的頭版寫著昨日發生的重大事件——
倫敦四度遭遇恐怖襲擊!
旁邊的一個小標題這麼寫道:「溫布利球場遭遇史無前例的巨大破壞,『帝國球場』半邊淪陷,英國政府束手無策!」
緊接著是佔據半張版面的巨大彩圖,碩大球場的半邊支柱因著劇烈炮火而轟然倒塌,居中的蔭綠草地早已化為灰燼,而圍繞在場地周圍的、猩紅鮮艷的塑料座椅則被火光籠罩,並從中發出滾滾濃煙。
今年八月的倫敦凶星高照。
彷彿被數個恐怖組織集中攻擊,即便是倫敦這樣的世界重鎮也招架不住,若非羅傑能從魔法界的渠道獲取消息,他或許也會以為第三次世界大戰即將開幕。
倫敦的天空被炮火、煙塵、警報、驚叫聲和無限的怨念籠罩好多天了,從最起初的倫敦塔轟炸、到半個月前的塔橋失蹤、再到上個星期的威斯敏斯特教堂大起火,直至昨天的溫布利球館……
自從進入悶熱潮濕的八月份,倫敦每隔一個星期就會遭遇一次嚴重的恐怖襲擊,這比《每日郵報》的抽獎活動還要準時,幾乎都成定數了。
如果說有誰從恐怖襲擊中獲得些許好處,除了那些趁火打劫的偷渡販子和倒買倒賣的國難奸商,倫敦的流浪漢絕對佔有一席之地。
羅傑所在的下水道散布著廢棄的塑料瓶、毯子和飯盒等垃圾,這裡本來居住著許多無家可歸的街友,但他們很快就拋棄了居無定所的生活,跑去掠奪平時無法企及的高雅住宅,或者投奔難民集中營去了。
就在昨日,英國王室終於宣布英格蘭全領土進入一級戰爭戒備的緊急狀態,所有期貨、股市、重大交易、和進出口貿易都被停止了。
整個倫敦都進入了戒嚴狀態,民眾被允許進入難民集中所和隱藏在地下的防核地堡,銀行不許取錢,生活補給都由政府人員直接頒發,而港口、關卡及高速公路則全面封閉。
奇怪的是,警方和軍方並沒有派出兵力對城市進行掃蕩,雖然說是戒嚴,但願意出來瞎晃蕩的麻瓜仍舊能夠通行無阻。
眼前的女孩就是鮮活的例子。
其實緊急狀態是民眾自發要求的,他們上到白金漢宮進行抗議,脅迫王室做出他們想要的決定,麻瓜們顯然認為無能的政府已經陷入了失控狀態,再也沒有能力為人民提供保護了。
他們甚至帶上了這樣的布幅,直接向恐怖組織喊話:『請為我們保留斯坦福橋球場,你們可以隨意轟炸議會大廈,把那些無能的傢伙送回老家!』。
最後,政府只能按照百姓的意願施行戒備,儘管他們一再強調,這些舉措並不管用——但他們無法向平民百姓解釋為何高牆和戰鬥機無法阻止敵人侵入,因為百姓們不知道巫師們的存在。
「給……五十英鎊。」麻瓜女孩發了一陣哆嗦,把一張大鈔塞進羅傑的盒子里,如果不能恢復和平,有再多的英鎊也無濟於事,「我想知道最好的方案……我們應該立即撤離倫敦,還是等到戒嚴結束?」
「既然倫敦已經進入戒嚴狀態了,」羅傑奇道,「你打算怎麼離開這裡?」
「疏散難民的集中火車,」麻瓜女孩有些狐疑地道,她還以為羅傑是全知全能,「你肯定明白,倫敦的土地不足以容納所有居民,他們有一半都來自外地,必須馬上進行疏散才行。布萊的爸爸從黑市裡要到了幾個前往諾丁漢的名額,但他只能帶上我一個人,我的爸爸媽媽……」
原來如此,羅傑暗暗點頭,後面幾句話的訊息他早已知曉了,並在之前的占卜戲碼中用過了,那是通過蹩腳的讀心術知道的。
羅傑還未入學,所有魔法都是從書本中自學習得的。
他施展得並不完美,如果對象是擁有魔力的巫師,哪怕只是牙牙學語的孩子,他也絕對不能成功。
但如果對象是麻瓜就另當別論了。
羅傑也是在進入麻瓜世界后才知道的,缺乏魔力的人對魔咒沒有絲毫抵抗力,哪怕一道簡單的混淆咒都能使一群麻瓜陷入歇斯底里的混亂,再加上眼前的麻瓜女孩本就惶惶不安,他才能夠輕而易舉地讀取一些情報。
按照這個情況推斷,他簡直不能想象那些黑巫師能在麻瓜世界造成多大的破壞,如果巫師和麻瓜真的陷入戰爭,麻瓜們能撐多久?
「很好,讓我來看看占卜之神的選擇。」羅傑把精力拉回眼前,他又假裝操作他的水晶球,經過一通忙乎之後把它變成猩紅的血色,球心還隱隱冒出一個『D』字母,「是,神明讓你暫時留下。」
女孩驚恐地看著羅傑,她顯然從中讀出了不同的辭彙。
「不要離開倫敦,回到你家人的身邊。」羅傑說道,「現在局勢並不明朗,還沒有組織承認他們的襲擊行為,我認為攻擊還會持續……往偏僻的地方去吧,敵人不會刻意傷害漏單的麻瓜。」
「麻瓜?」女孩輕聲問道,「那是什——」
「我說錯了,請不要介意。看在這張五十英鎊的份上,我再給你一些建議,當然,聽不聽在於你。」羅傑繼續說道。
「我建議你讓布萊和他的家人也留在倫敦,恐怖襲擊不會持續太久的,這段時間最忌諱人多的去處,那種地方容易遭到敵人的覬覦。」
「還有,如果你在某時某刻感受到像剛剛那種陰森、寒冷和極度絕望的感覺,請不要驚慌,那都是正常的。把危險的武器都收起來吧,絕對不要把自己和家人曝露於利器之下,以免陷入自裁的窘境。這叫戰爭恐懼症,過去了就沒事了,它們不會再來。」
「神明也知道戰爭恐懼症嗎?」麻瓜女孩問道,又給羅傑塞了一張五十,「謝謝你,這是我的心意。」
「為了這張心意,我再送你一個建議。」羅傑喜笑顏開地說道,「你們需要提防會行走的死屍,它們沒有病毒,但是普通的致命打擊並不能擊敗它們,因為這種東西本來就失去了生命。你會需要球棒、鎚頭之類的傢伙,把關節都打爛就行了。」
「但是如果把武器放在身邊,又恰巧患上了戰爭恐懼症怎麼辦?」女孩擔憂地問道。
羅傑聳聳肩,「我不知道,你自己想辦法吧,好好照顧自己。」
他向麻瓜女孩伸出扶助的手,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送到下水道的出口。
「那你自己怎麼辦呢?」女孩臨走之前迷茫地問道,「與家人失散了嗎?你那麼小……」
「不用為我擔心,我知道哪裡有新的家園,我會在那裡結識真正的家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