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卑微
長旗鎮,多了一名奇怪的小乞丐,整日蓬頭垢面蹲在牆角邊一言不語,目光也失去了神采。
奇怪之處在於其從不去街上乞討,且每天都要到那兇狠的趙屠夫店鋪一趟,吵嚷還他的牛。
然而換來的都是一頓暴打,雙腿甚至被打斷,令人詫異的是,傷痕纍纍的他竟未死亡。
見到渾身泥垢,手掌磨得血肉模糊的小乞丐再次爬來討牛,趙屠夫也是怕了。道了句牛已屠宰,丟了塊牛肉后讓其趕快滾。
至此後他每日都蹲在牆角,偶爾有人丟下一碗狗吃過的剩飯,幾文銅錢的時候也不吃不撿,被別的乞丐搶走也不聞不問。
蜷縮在破舊的小巷,小乞丐身體漸漸熬不住,嘴唇乾裂,手如枯柴,仿若下一秒便會死亡。
「爹,娘,孩兒怕是要去找你們了!」
洛塵乾涸的嘴唇微微顫了下,看了看自己雙腿,目光落在腰帶纏死的竹笛上,喃喃自語,最終緩緩閉目。
父親淘的書在爬行時已經磨得粉碎,如今全身只有這山洞中得到的竹笛,可以寄託對家鄉親人的思念。
他不能丟失,故而用腰帶纏死。
這時,街道上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眾人的吵雜聲傳來。
「這些人如此匆忙,是要去往何地啊?」
「孤陋寡聞,此乃是司空家的子第,正趕往北苑城劍閣參加弟子招募呢?」
「劍閣?」
「劍閣是劍宗在世俗的勢力,朝廷帝王面對其也得恭恭敬敬,據說這次招募,有修仙天賦者可以送往劍宗,從而成為仙人!」
「嘖嘖,那可是仙人啊,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機遇。」
劍閣,劍宗!
巷角的洛塵猛地睜目,看向前方地面破碗中帶有泥沙的飯菜,不知哪來的力氣,挪動身體爬了過去。
髒兮兮的小手抓著破碗中的飯菜,發瘋似的一把接著一把的往嘴裡塞。
「我,不能死!」
這飯菜想來是因為有泥沙的緣故,別的乞丐不屑,否則早就沒他的份。
長旗鎮,又出了件讓人議論紛紛的事,那死不掉的小乞丐爬著往北而去。
每天挪移的距離不遠,還被人指指點點,「傻子,不安心等死還如此折騰。」
而第二天他又開始爬行。
有個小女孩見他可憐,丟下熱乎乎的包子,這次他速度極快,抓住胡亂往嘴裡塞,倒沒被搶走。
咽下后回頭看了一眼正被父母罵得哭泣的小女孩,雙手扒著地面一寸一寸向北移動。
漸漸的,長旗鎮沒有了小乞丐的身影,但眾人也未關心,繼續生活著。
清晨,去往北苑城的大道上,一輛精美的馬車快速行來,車輪碾壓在水窪中,泥水飛濺。
污水打落在路邊草叢中的乞丐身上,將他驚醒。
馭~
馬車停下,一個身著櫻草色綢緞衣裳的十三歲少女下了車,指著洛塵轉頭嘻笑,「李管家你快看,這裡有個小乞丐哎,哈哈,好像還殘廢了!」
「小姐,劍閣選拔快要開始了,我們趕緊趕路吧!」
一身青袍,捋著髭鬚的李管家上前,看了眼不顧少女嘲笑繼續爬行的乞丐,回頭寵溺的笑道。
「不嘛,李管家,我一個人好是無聊,不如帶上他,好不好!」
少女拉著管家青色的衣袖不停搖晃,一雙靈動的眼珠子咕嚕嚕的轉,不知在打什麼注意。
「小姐,你看這人如此骯髒,怎麼能帶上馬車?」
「那裡不是有個小湖嗎?這好辦!」
少女輕移雲絲繡鞋來到洛塵身邊,彎腰抓著他后領,竟輕鬆提起。
來到不遠處小湖畔,望了望水面狡黠一笑,直接將洛塵扔進湖泊中央。
瞧見沒入湖中不停晃動雙臂漂浮起來的小乞丐,她晃動身軀,腳尖輕點湖面而不落,翩然而行。
來到湖中央,一把抓住洛塵衣領,轉身如同蜻蜓點水般優雅回到岸邊。
李管家見此,不禁暗自長嘆:「不論修鍊天賦,單以這身法輕功,小姐定能入選劍閣內門弟子!」
「嘻嘻,這不就乾淨了?」少女不顧正嘔吐湖水的洛塵,將其扔在草地上,「李管家,你帶他坐在馬車旁,我們出發!」
說完便朝大道走去,拉開車廂雕刻有仙鶴紋繡的帷帳,走了進去。
李管家苦笑搖了搖頭,提著落水狗般的小洛塵坐在車外,向北奔去。
一路上,李管家邊驅趕著馬匹的同時也不停打量這殘廢的小乞丐。
讓他心驚的是,這人上來后靠在一旁閉目不語,毫無波瀾。
這份臨危不亂,像極了久經沙場的老將,面對千軍萬馬全然不懼的那種氣魄。
仿若風輕雲淡,勝券在握。
行了段時辰,馬車來到一片樹林。
小憩醒來的少女打著哈欠拉開帷帳,淡淡道了句,「我餓了!」
聽此,李管家停下馬車,從包裹中取出包裝精美的糕點,遞給了少女。
聞到糯糕的香味,好久未進食的洛塵咽喉蠕動,肚子不爭氣叫了起來,但依舊緊閉雙目。
少女嘴角勾起笑意,拿了塊雪白的正方形糕點扳開,在他鼻子邊晃了晃,「小乞丐,是不是很想吃啊?叫我一聲姑奶奶我就給你!」
未得到回應后她皺了皺眉,小巧精緻的臉蛋上突兀浮現魔鬼般的笑意。
目光轉向洛塵平放的雙腿,一把往他膝蓋處捏去。
霎時間,洛塵面部扭曲,痛苦的叫了聲。
「我還以為你是啞巴呢?」無視憤恨的目光,少女捏開洛塵嘴巴,直接將半塊糕點塞了進去。
「還沒到北苑城呢,餓死了可就沒解悶的了!」
「喂,小乞丐,我叫夜輕舞,你叫什麼名字?」
洛塵瞪著眼不語,然而夜輕舞依舊喋喋不休,最後瞧見他腰間的竹笛,伸手就要抓去。
見此洛塵連忙扭身捂住,著急喝道:「別碰它!」
「哈哈,你終於說話了,不碰也可以,告訴我你名字,不然我折斷這竹笛!」
洛塵妥協了,低頭輕聲道了句:「洛塵!」
「嘿嘿,你攜帶竹笛,想必也會吹奏吧,給姑奶奶來一曲!」
夜輕舞狡黠一笑,總算抓住這人命脈,接下來的路程可有得玩了!
笛聲響起,馬車前行!
轉眼即是黃昏,天邊的晚霞依舊絢麗,深山中鷓鴣輕怨,徒添了悲涼之意。
叢林中,洛塵抱著竹笛靠在顆大樹下,仰頭望著縫隙中的星河,思緒萬千。
不遠處,燃起了一堆篝火,夜輕舞手中樹枝穿插著李管家打來剝去皮毛的野兔,興緻勃勃的翻烤起來。
「小姐,這次劍閣選拔來往的世家頗多,其中也有我們夜家的仇敵,行事還是謹慎為妙啊!」
李管家瞥了眼樹下發獃的洛塵,頗為凝重的望向夜輕舞,生怕這小祖宗到了北苑后又鬧出什麼事。
「不怕,不是有你在嗎?」夜輕舞目光落在烤得金黃的兔肉上,不以為然的說了句:「更何況在選拔之際,劍閣是不允許這些江湖勢力產生衝突的!」
「小姐,那他呢?真的要帶著他進入北苑城嗎?」李管家再次看向洛塵,總感覺那少年很危險,特別是其心性。
「當然不會了,一個殘廢的小乞丐而已,只想以他來消遣時間,抵達北苑丟了便是!」
夜輕舞漫不經心的語氣仿若大人一般,其心智也不俗,能分清大局,倒是讓旁邊李管家欣慰。
深夜,兩人睡去。
洛塵仰望星空,想到落花村的一幕幕,娘親帶著自己在挖松的土地里撒下種子,在滿山遍野的油菜花中捉蝴蝶…
淚眼朦朧,抬笛輕輕吹奏起來,所有思念齊聚。
笛曲依舊,意境卻不同,如同春風襲來,萬物復甦。
不遠處熟睡的兩人竟未被笛聲吵醒,安詳的熟睡,嘴角還泛起笑意,想來是處於美好的夢境。
洛塵輕輕吹奏,突然劍眉微蹙。自己破碎的膝蓋,斷裂的經脈傳來癢痛之感,仿若在慢慢癒合。
這幕讓他大驚,停下吹奏后那種感覺又消失了。還未仔細檢查,大腦穆然眩暈難耐,昏睡了過去。
第二天清晨,夜輕舞伸了個懶腰,神采奕奕的出了車廂,疑惑嚷嚷道:「真奇怪,在此地竟睡得這麼香!」
「是啊,小姐,我昨晚也睡得舒坦至極!」
李管家滿面紅光,看起來像是年輕了好幾歲。
「可能是離家遠了,沒有家中瑣事牽絆,這才如此吧!」夜輕舞道後來到洛塵身邊,踢了他身子一腳:「喂,該趕路了!」
轉醒的洛塵感覺很是疲憊,將竹笛插在腰間,感受到小腿上有了點點知覺,不禁心中一喜。
李管家提著他上了車,車輛離去。
三人都沒注意地面上本已枯萎的小草中心,幾片嫩芽悄然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