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夏侯才俊不遑多讓
於臬沒有住校。在王朗的安排下,他住在了洛陽最為繁華的南門大街,太學東部的郭區。他住的是獨門獨戶房,有兩位家僕照顧生活。這樣,既可以習練武藝,又能夠溫習業師王肅所教的經學。
其實在太學內,也可以住人,有集體居住的,也有單獨居住的。太學之內也可以用灶煮飯,一起開伙。
夏侯玄、傅嘏、荀粲作為大能之後,自然不會住校,更不會單獨居住。他們在內城有居所,夏侯玄更是可以自由出入皇宮內院。
晚上,於臬見到了辛毗。辛毗是位直率之人,他接過於臬遞過的書信,道:「小婿既有書信,為國綸才亦是我等本分。且先從子雍(王肅)學習,若有機會,某必當引薦於朝。」
於臬稱謝,辛毗道:「你也不必謝我,我最喜歡有真才實學之人,若你以後華而不實,也休怪老夫不識人情。」
於臬道:「且以四年為限,若小子連通二經,得其高弟,再請明公品評。」
辛毗望向王朗,哈哈大笑:「看樣子文則後人,棄武從文,其志不小啊。」王朗對於臬道:「休誇海口,到時收不了場,下不了台,看你如何自處?」於臬連聲稱是。
新的一天開始了。王肅在完成公務之餘,來到太學任課。於臬將書筆收拾妥當,放於篋中,往太學而來。
巨大的熹平石經立在開陽門邊太學門口,字體方平正直、中規中矩,全是隸書寫就,出自蔡邕手筆。於臬細看,發現這些石經經過整修后。仍掩蓋不了遭受兵火的痕迹。原來在初平年間,西涼董卓入京后,為避十八路諸候,焚燒洛陽,太學荒廢,石經被燒。
於臬坐在後排聽課。夏侯玄坐在前排。傅嘏和荀璨、袁侃坐中間。張茂和於臬坐到一起。
此次小課,只有百餘人聽講,於臬細看這百餘人,年輕的如於臬等輩,不滿二十,沒有加冠,年紀大的,四五十歲的也有,有的甚至頭髮已白的,仍在聽講。
於臬想笑:「原來皓首窮經還真有這麼回事。」王肅聲音洪亮,並且來回走動,能讓各門人都聽到其講說。「《論語》有云:「子曰:「《關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所謂樂者,說文解字云:五聲八音緫名。象鼓鞞,指音樂也。又釋為喜好、欣賞,故子曰:仁者樂山,智者樂水……」
王肅講了一陣,又要學生解答。太學學習之時,可以執經向博士請教問難,互相答辯。
夏侯玄首先問難:「敢問先生,關雎是為《風》之開篇,所以風天下而正夫婦也。為何以關關雎鳩起筆,此與正夫婦又有何關聯?」
王肅道:「關關者,象雎鳩之鳴叫也,如鳳求凰,聲音相和。比之於人,如男求女,發乎情而止乎禮。」
夏侯玄又道:「男女之倫,人之大防,而所謂窈窕淑女,世上又有幾人。士庶人等,所娶之人,所配之妻,可稱窈窕淑女者,真是少之又少。若不求則無妻,若求妻又不窈窕,為何天下之人,又人人婚配而娶呢?」
王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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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雎為風之首,即是以君子淑女之道感化天下。世人有聰明賢者,有不肖愚人,若接受王化,人人皆可為君子淑女,所謂見賢思齊也。」
夏侯玄又問了幾個問題,王肅一一解答。於臬看那傅嘏,正襟危坐喜怒不形於色。
王肅回答了其他幾個門人的問題后,要求大家齊讀,一時,太學之內,這百餘人的「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聲音響了起來。
夏侯玄有資本出名。他的父親夏侯尚,是征南大將軍、荊州剌史。第一天上學,夏候玄就執經向王肅問難,連發數問,皆精妙之極,雖被王肅一一解答,但他從此就有了一批追隨者。
太學中學生有較多時間進行自學,又有較好的自學條件。夏侯玄久住洛陽,內城巷閭之間的奇聞趣事,他皆可繪聲繪色進行講述,不少太學生因此而結交於他。
於臬自從受了蔡貞姬之語,慎言慎行,除了回答王肅必問的問題,大多時間在租住宅中讀書習字練劍,倒也省了不少風波。
一日散學,於臬準備回租所,夏侯玄卻叫住了他:「於兄稍待,你我同硯,為何數月以來,你卻不發數言,默默無聞。」
夏侯玄系曹室宗親,此時已有字型大小,於臬向他一禮:「太初兄才思敏捷,在下其實仰慕之極,只是小可才疏學淺,難望項背,不敢高攀而已。」
夏侯玄道:「這是哪樣話來。某喜好結交,不分貴賤,何況我聽聞有人言,於兄系出將門之後,卻棄武從文,其志不小,今觀你數月之間,卻自甘淡泊,操守必有不同之處。」
於臬道:「太初兄下筆成文,出口成章,非等閑可比。某起自小縣,今歲才初入洛陽,國都繁華,已令小可神馳目眩,哪敢談什麼操守。」夏侯玄道:「於兄誤會了。某近年來在學經之餘,對《道德經》、《南華經》等十分投入,想邀你一起探討,別無他意。」
於臬知道,夏侯玄性喜玄學,后與何晏、丁謐等相交,終日談玄,是魏晉玄學的代人物。此時正處於初始階段,是以於太學中拉人,以壯聲勢。
今見夏侯玄相邀,一臉誠摯,不好直接拒絕,便道:「在下對於老莊之學,並未涉及,不如這樣,待某閑暇之餘,涉獵老莊,稍稍了解之後,再加入不遲。」
夏侯玄不好勉強,道:「就如此說定,到時不要食言。」於臬道:「一言為定。」
於臬回到租所,不知此次言語,得罪夏侯玄沒有。他將韓龍所授導引之術溫過一遍,在院中練起劍來。
一年來,於臬春暖秋爽,冬冷夏熱,劍術上從未間斷,此時像模像樣,頗有幾分火候了。練了一會,時候尚早,於臬和家僕吩咐幾句,獨自向洛陽南門大街而來。
車水馬龍,人煙輻湊。於臬逛了一會,自覺無趣,信步走出南門,來到了洛陽郊外。此時正是農曆五月天氣,城外麥田之內,農人正在收割小麥,揮汗如雨。麥田邊,幾名農人小孩拿著陶碗,為田裡的大人送水喝。一些穿著較粗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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則在田裡收拾麥穗。
忽見洛陽官道上,一白馬上坐著一名約莫二十多歲的少年,卷塵而來。將近麥田邊,那少年勒馬,下得騎來,拍拍捲起的塵土,將馬韁系在一株柳樹之上,徑往田中而來。那麥田中的農人見那少年衣服華貴,不似一般平民,紛紛向其見禮。
少年手拍馬鞭,向一農人道:「某自遠來,口渴難忍,特來討碗水喝。」一位農人道:「山野小民,何敢讓公子喝這種水。」那少年道:「不妨。」
那農人忙將一陶壺提起,拿個陶碗,沏起一碗水,送到那少年面前。
少年一飲而盡,道:「想這水是山上的,果然解渴。」那農人道:「確是山上打來的。」那少年再喝一碗,將碗遞給農人,於袖中拿出一塊碎金,約莫一兩來重,遞給那農人:「有勞,些小碎金,不成敬意。」
那農人哪裡肯接,一個勁擺手:「這如何使得。」當時糧價,40錢至50錢可買一石糧食,約合現在30千克。這一兩金子,可值一萬錢。當時魏國罷五株錢,實行以物易物,平民百姓根本用不著金子,而這金子可以換很多物品,遠遠超出兩碗水的價錢。當時民風淳樸,不佔小利,所以農人堅決不收。
那少年見農人不收,道:「既然如此,我幫你收小麥,權當回報罷。」
那農人見少年錦衣華服,顯然不是農家子弟,也不肯答應,少年不肯,奪過器物,幫農人收割起來,姿勢手法,倒也熟練。
於臬見那人性格豪放,有心結交,來至近處,大聲說道:「這位公子果然任俠豪爽,為碗水之贈,甘為刈麥,某在此觀看許久,亦願一同收麥。」
那農人見於臬身著不俗,和其他農人面面相覷:「今日不知何故,為何這麼多年輕公子來為我刈麥。不知是福是禍。」
那少年起身,打量一下於臬,道:「你是何人,為何來此?」於臬道:「某名喚於臬,泰山鉅平人士,見公子任性豪俠,出於天然,不由自主前來。」於臬拿起一刀,收割起來。
那少年停下手,擦了擦汗,道:「竟有這等事。某刈麥,是不想欠這農人恩情,現在你一打叉,某心境全變,這兩碗水錢,怕是付不起了。」
那農人忙道:「早就夠了。公子如此看重我等,莫說是兩碗水,就是一斛谷也夠了。」那少年道:「既如此,於公子,你也不要再收割了,隨我到城中一敘。」
於臬收割了一會,道:「如此甚好。」那少年往官道上走去,對於臬道:「在城南有一大酒肆,名叫雲來,公子不妨到此一聚,某先行,你可隨後到。」於臬道:「諾。」
於臬見這少年相邀,自然不願放過機會,將割刀還給農人,道:「讓你受驚了。」農人一個勁還禮,此時,邊上不少農人放下手中活計圍觀,指指點點。
農人道:「小民不知何故,受二位公子大恩。」於臬道:「我與剛才那位少年,也是萍水相逢,如今不知他名字,我先去也。」說罷,飄然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