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天欲昏黑
城外,荒林。
一隊士兵正四處查看。
「你說李大人是不是魔怔了,怎麼那麼輕易就信了那小子。」
「誰說不是呢。本來守城的人手就不足,還要撥人過這裡找尋。我看吶,完全是白費功夫。」
「你們在後面嘰嘰歪歪什麼呢!快點跟上!」
「是!」
行到了一處沼澤前,臭味熏得人不得不捏住鼻子。
「真臭啊。」
「對,這裡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等等,我聞到一些腐臭味。」
「沼澤邊,沒腐臭味才不正常。」
「不,不只有腐臭,似乎帶著些血腥味。」
「你的意思不會是在這沼澤里......」
「也有可能。」
「那還真的是毀屍滅跡了。」
「趕緊回去報告大人。」
「不急,若屍體沒入沼澤,血腥味應該會消散,先在周圍找尋,再報告不遲。」
「也只能這樣了。」
一士兵見為首的人如此商量,嘆氣,正欲繼續去找。
一滴東西正巧滴在他鼻尖上。
露水吧,畢竟是荒林。
他沒多在意,擦了擦又繼續往前走。
等等。
他停住了腳步。
大中午的,也會有露水?
恐怖的猜測,難聞的血腥,殷紅的右手。
他驚恐,抬頭望去。
強烈的陽光讓人睜不開眼睛,卻有一物在枝頭擋住圓圓一塊。
「頭!」
他凄然大喊。
「人頭!」
官府內。
李同知看著匣子里的頭顱,臉色陰沉。
「知府大人昔日對吾提拔有恩,今日首級卻如此受辱。這不僅是對死者尊嚴的踐踏,還是公然挑釁官府!」
「李大人切勿動怒。」
「叫本官如何不怒!」
「讓人動怒,以致判斷力下降,這是操縱人心的法門,還請大人不要上當。」
「先生的話有理,是本官太急,差點中了那賊人的道。」
溫魚的話讓李同知恢復了些冷靜。
李同知又想起了之前捉到的賊人。
他詢問府吏,後者搖頭,說至今昏迷。
「也許是武當的武功鎖住了那賊人的命脈,也許需要武當的人過來解下......二位先生意下如何?」
「在下覺得可以。」
白熙回道。
溫魚若有所思。
李同知見狀,問:
「溫先生有何高見?」
「沒有,只是思考些事,剛才大人所言,我與他意見一樣。」
「唉,那就好,本官這派人請武當的人過來。」
李同知又想起取去讓專人鑒別的血,問之。
府吏搖頭。
白熙和溫魚對視一眼。
「那在下就再去現場偵看一番。」
「去吧,本官在這裡等二位先生的好消息。」
告別李同知后,白熙和溫魚前去天海樓。
「在這之前,我們還有件重要的事要做。」
白熙鄭重其事。
溫魚不明所以。
「什麼?」
「吃早飯。」
「你還真心大。等下吐了破壞現場可是大罪。」
「那到底去不去。」
「我說......」
「別你說我說,到底去不去。」
溫魚嘆氣。
怎麼遇上你這個冤家。
「去吧。」
一家小飯館里。
兩碗熱氣騰騰的麵條端上桌面。
「真是少見,你竟然不加肉糜,果然是這些年山林生活改變你了?」
「你不也不加嗎,怎麼吃個面,話還這麼多。」
「話多可以讓人保持充分的思考,你不懂。」
「好,是我不懂。現在可以安安靜靜吃面了?」
「快吃,吃了好查案。」
溫魚往碗里撒了一大把蔥花。
白熙皺眉。
「你皺什麼,蔥花也惹你?」
「沒事,只是想起我那傻弟子。」
「那麼快就想了?」
「收起你那個笑容,我只是想起她沒吃早飯。」
「那麼關心啊?」
「那丫頭笨得很,怕是我們回去了,她還是餓著肚子。」
「沒事,我母親會勸她吃點的,你就別想了,趕緊吃完趕緊查案。」
二人吃面。
忽然,白熙一把夾住了溫魚的筷子。
「你又做什麼?」
「看。」
白熙從溫魚的面中夾出一隻蒼蠅。
溫魚瞬間沒了胃口。
「小二!你過來,小二!」
「對不起客官,是我們疏忽了,你也知道,這些飛蠅是最難防的了。一不小心就......」
溫魚怔,又罵:
「那你們的生意還做不做了!」
「客官,要不你看,這次你們的錢就不用付了,本店還賠你新兩碗面。還望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諒這一次吧。」
「哼,下不為例!」
「好好好,小的這就去端兩碗面過來。」
「不用,沒胃口。」
溫魚丟下幾個銅幣,拉起白熙就走。
「我還沒吃飽,再說,我碗里又沒蒼蠅,你拉我做甚。」
「之後會補償你的。現在刻不容緩!」
「你發現了什麼?」
「線索!」
「什麼線索?」
「你去了就知道了!」
天海樓。
溫魚蹲在地上,取布來吸地上仍未凝固的血。
很快,布便吸足了。
「這裡沒有。」
溫魚換個地方,又取一布來吸。
「又沒有。」
白熙站在一旁,看得雲里霧裡。
終於。
「找到了。」
溫魚起身,白熙靠近一看。
溫魚手裡掂著一羽毛。
就為了找這麼個東西?
白熙不解。
溫魚取出小盒,將羽毛裝進去。
「幫凶找到了。」
他輕笑,招呼白熙出樓。
「你說幫凶已經找到了,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那個意思。」
「所以你那個意思是哪個意思?」
二人行至一橋。
幾船路過橋下,幾小童在橋邊掏鳥窩。
溫魚見白熙很是不解,笑問:
「既然我們已經知道兇手的主要目標是王老爺一家,且他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運走那麼多的頭顱,那他最可能將知府首級藏在何處?」
「這就是你叫人去城外搜尋的原因?」
「說是原因,也無錯。可這樣,問題也大了,頭顱出現在城外,那兇手現在何處?」
「也應該在城外。等等,你的意思是,官府里有內鬼,偷放兇手出城?」
「對,正常人的想法應是如此。可這樣的錯誤我們不是已經犯過了嗎?」
「怎麼說?」
「兇手就是想讓我們以為他已出城,更理想的情況則是,讓自以為明智之人認為,官府里有內鬼,從而成功將官府的注意力轉移到排查內鬼上。」
「竟是如此嗎?」
這樣說來,白熙倒也成「自以為明智之人」。
溫魚凝望橋下,舟船正過。
「正如河流,一舟過,無論橋下多窄,只要舟船仍動,便定會有流水而過。又何況守城呢?」
「排查內鬼時,需耗人手,城守空虛,便有出城之機嗎?」
「對,可這只是其中一環。讓我們把視角從這個結論移開,移到最初的問題:兇手,是怎麼運走死者的頭顱的。」
白熙思索。
「官府中的人,應該沒有那種程度的武修之人。」
「不是應該,是決然不會有。」
「這又怎麼說?」
「因為這就是其中一環。讓我們通過錯誤的方向,去用錯誤的辦法,去搜尋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如果我們選擇這麼做,除人手外還會會損耗什麼?」
「時間。」
「對,時間。這足夠兇手做許多事了。」
「可你之前那個問題,兇手到底是怎麼搬運死者頭顱的?」
「其實很簡單。」
溫魚抬頭,輕吐一字:
「飛。」
白熙苦笑。
「會如此算計,是狡猾的人,還會飛?莫非是傳說中的鳥人?」
「也不是沒有可能,這樣,不就兩全其美了?」
溫魚神秘地笑。
這種說話說到一半的感覺讓白熙很是不爽。
「所以,-兇手這樣算計,到底是為了什麼?」
「所以,我都說了,兩全其美啊。」
「什麼兩全其美,到底什麼意思?」
「如果我所料不錯,兇手應該有兩個目的。其中一個應該只做到了一半,還有一個,則因為一些意外遲遲做不到。」
「什麼意外?」
「那不重要。」
「那重要的到底是什麼?」
「那完成到一半的目的,才是破案的關鍵所在!」
溫魚摸著下巴,擺出了一個很怪異的姿勢。
「而且,我敢斷言,這個關鍵,今天就會出現!」
此刻,城外。
一身著縞素的男子行到城門前。
士兵發現了他,在城牆上怒斥。
「現在正值封城!你這刁民,過來莫非是想找死嗎!」
男子沒有說話。
他跪在地上,長拜不起。
天逐漸灰暗,大雨將下。
「父親,孩兒回晚了!」
男子抬起頭,仰天哭喊。
守城士兵有一個認出他。
「等等,他好像是......」
「他是誰重要嗎?大人吩咐不得放任何進出城門,誰敢妄動格殺勿論!」
「不是,他是——」
「我王家三子,王鴻在此發誓,不誅殺凶賊,誓不為人!」
王鴻叩首於地,血流額門。
「是王家公子!快去通知大人!」
一士兵趕緊被派去報告。
而另一昏昏欲睡的士兵抬頭望天。
天,好像要變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