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人間處處不回頭】
周默身體一松,靠倒在牆壁上,喘著粗氣,至於血腥引起的嘔吐感被默默壓制住了,心中暗呼刺激。
秋月不顧左臂的傷勢,上前攙扶,周默想了想,趕緊拉著秋月回到客棧,收拾行李立刻出城。一直跑到城外山中胡亂左走走,右走走才尋了一處乾燥的山洞停下,讓秋月進洞療傷,自己在洞口做了些偽裝,聊勝於無。
山洞中秋月已經換了衣服,生了火堆,倒也不擔心山中夜裡枯冷。
周默這才躺倒在地,呼著氣,似乎在釋放恐懼。
「王爺,今天真是死裡逃生。」
「月姐姐,記得一定要一直叫小默,我們約定下,如果有一天,你喊少爺,就是意味著不方便直說的危險,至於王爺我估計短時間是不能再稱呼了。」
「好。我記下了。」
「小默直到高統領是誰派來的?」
「不知道,不過他自己知道就行,他自己知道就會信我的話。其實是誰不重要,無非那幾個。我當時擔心的只是他接觸的層面過低,那就真的麻煩了。至於是誰派來的,其實可以猜出來。」
「太子?」
「可以確定的是京都那三位都有殺我的理由,太子可以因為我那父親替二皇子勾連,擔心我的風往外放是父親、母親以及二皇子聯手做的後手,萬一我身上有什麼二皇子需要我帶出的秘密呢?為防萬一需要殺我;二皇子可以認為我是不是帶著父親和他只見不可告人的秘密,為防萬一需要殺我;三皇子雖然與我交好,但他的支持者同樣有著大皇子的擔心,依然為防萬一需要殺我。因為死人最不可能有意外。可惜我那父親,狀元之才,為何要做這與虎謀皮的買賣,駙馬爺呀,做個富家翁不香嗎?」
「如果今天換著是我奉命殺你,我應該會不管你說什麼都會先執行任務,殺了再說。」
「月姐姐,不一樣的,他們只是奉命行事,不可能每個都像你和我母親有那麼深的感情的。而且確實有其他人馬去追殺『忠孝王爺』的車馬,那麼就可以確定我的猜測基本是正確的,而他們的信息是不對稱的,最重要的是他們圍殺的時候,明顯分成兩撥人,畢竟連刀都不一樣,那麼就給我機會。至於那個向某個方向搖頭示意以及揮手,都是我故意的表演。如果是我母親的後手,你不可能不知道,這點你不用懷疑,那麼就是沒有。至於所謂的西征路,我還是聽你說起過。姑且為蠱惑再加點分量。」
「他們如果堅持殺你,回去會死嗎?」
「基本確定會死,至少部分非嫡系的人肯定會死,那些主子既然為了保險連我都可以殺,那麼殺幾個跑腿的就不會有什麼猶豫。所以這才是我能說服他們倒戈的關鍵。」
「陛下與長公主有另外的約定?」
「不知道,如果母親沒有跟你說就不會跟我說。現在這些不是我們關心的事情,我只希望高強他們能夠釋放煙霧彈成功,混餚下視聽,而我們必須先快點趕到『安夏城』,看看有沒有機會,如果母親留下的情分還有用,那麼則萬事無憂,如果所謂的情分只是最後的殺著,那麼萬事皆休,呵呵。至於侯三,算是一步閑棋,輕鬆倒戈的人還不值得信任。」
「小默,以前你可不會想這些,我今天有那麼一刻覺得你不是原來的小默了。」
「別瞎想了,我和母親對不起你們。春兒和穆老頭應該以及死了,母親這手安排如果提前跟我說,應該可以有更好的辦法,死不應該是很輕易就選擇的方式。」
「春兒以前還是要嫁給你呢,真是讓人心疼,死應該很疼吧,不過我知道她一定毫不猶豫去做了。」秋月黯淡的說道。
「月姐姐,今天你要記住的第二件事就是從今往後,不要輕言死亡,有些事情可以換個思路去做,不是一定要死,死只代表愚蠢,我不需要你們隨意的為我去死,這不是我喜歡的。」
「嗯。」秋月沉思片刻,堅定的點頭。
「月姐姐,你可以多笑一笑,不用總是愁眉苦臉的。笑起來好看,愁眉苦臉的讓人心疼。今天晚上吃點帶出來的乾糧,好好休息,明天我去搞點好吃的給你嘗嘗。」
「嗯。」秋月似乎打開了一些心結,安然睡去。
周默靠在石洞山石上,重新梳理著這幾個月的來龍去脈,同時也為春兒和穆叔感到可惜,慢慢睡去。
清晨的山林中,秋露為霜,霧氣升騰,在陽光里伴著鳥兒清脆的叫聲忽左忽右,飄忽不定。周默耐心的烤著一隻野兔,香氣四溢,西南的山林中倒是有不少天然的植物佐料,找到一點腎子草和野薄荷,保證了鹹味和去腥,雖然有點微苦,倒也能接受。秋月第一次發現這位少爺原來還會幹這個,或許是因為自己經常陪在長公主身邊的原因,不甚清楚。
「月姐姐,趕緊多吃點,對傷口有好處。等吃飽了,我們再回躺大寧城。」
「為什麼還要回去?」秋月邊吃邊問道。
「因為昨天周圍太安靜了。」
「大寧城不對勁?」
「不對勁是肯定的,不過不是大寧城,是這城主,兩不相幫,安靜的詭異,大概率是個騎牆派,不搞清楚,我沒辦法直接去『安夏城』。我知道的信息太少了,母親甚至都沒有跟我講過現在的局勢、人脈,一些所謂的情分我擔心只是一廂情願。高強都知道因勢利導,更何況那些曾經一路殺出來的『官』呀。」
「可是現在回大寧城豈不是更危險?」
「沒什麼,適當喬裝即可,按常理的話,昨天暗中的人保持安靜,那麼一定會認為我必然急急的趕往『安夏城』了,那麼我回頭去『大寧城』反而相對安全。」
「小默,這烤肉還真是好吃。」
「放心吧,只要你在我身邊,以後有你的好吃的。實不相瞞,少爺我最擅長的其實是吃呀。一會我們砍點乾柴,再打殺點野物,衣服反穿,弄舊點,準備進城。如果有人盤問,就說我們是夫妻,說話千萬不要帶京都口音,哪怕帶其他地方口音都行。」
秋月難得的臉紅似俏,點頭答應,長公主以她最聰慧為由讓她伴著少爺,現在似乎是少爺比較聰慧,一直在安排所有的事情。
周、秋二人形似城外農戶,一路倒也順利。進的城來,一路向著城主府走去。
大寧城後門。
「賣柴火的,扛進來吧。」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人喊道,這個季節大戶人家都在收材火,周默笑呵呵的跑到管家身邊,悄聲問:「管家大人,府上伙房缺不缺人,我原本是一廚子,眼看要入冬了,能不能混個差事做做,柴火您放心,可以每天送,隨便給點就行。」
管家姓寧,皺眉看了看眼前這個壯壯的黑臉小子,問:「廚子?府上伙房倒是需要人手,你這年紀行不行?」
「管家大人,行不行試試唄,試用半個月,分文不取,柴火每天保證一擔,給點小錢打發我家娘子回家過活就行,實不相瞞,我們這也是……您懂的。」說著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尷尬神情。
「哈哈,那就試試吧,半個月試用沒有工錢,每天送一擔柴火來,就五文銅錢吧。我姓寧,你可以叫我寧管家。」管家也是心情好,看這明顯是私奔的一對苦命鴛鴦,倒也好說話。
「好嘞,謝謝寧管家,我幹活一定賣力。」說完拉著秋月走到一邊,悄聲吩咐道,「你每天午時以後送一擔柴火來,我盡量找機會出來與你會面,如果被耽擱沒見到你也不用急躁,後續怎麼做半個月後再說。」
「小默,我不放心。超過三天沒見到我就殺進去。」
「別犯傻,如果超過三天沒見到,你應該立刻返回京都,告知我母親,聽她安排。你一人單槍匹馬無異送人頭,不划算。」
秋月臉色糾結,不言也不語,看著周默,周默也是著急,這混進城主府當廚子也是突發奇想,不由得伸手抱著秋月,趁機在秋月耳朵邊說:「事急從權,別讓人看出來,秋月乖,聽話。」
秋月也是第一次這樣被一個男人抱著,耳朵被充滿男子氣息的話給弄的一陣泛紅,不由得低頭答應。
周默扛起一擔材跟寧管家走進小院,秋月在外面一直張望,知道看不見。像極了私奔的兩人依依不捨。寧管家不疑有他,笑著安排周默進了伙房。並交待道:「你叫什麼名字?」
「回寧管家,小的叫侯三,祖師爺賞飯,學了點葯膳,煲湯之類的。大廚做不來,時不時的做點調理的輔食沒有問題。我看寧管家不過四十上下,身材偏瘦,可見日常操心過甚,脾胃不調,現當下秋燥更易導致脾濕鬱結,小的今日里就給寧管家準備一道芡實豬肚湯如何?」
「額,那就試試,豬肚那玩意清理的乾淨點。」
「寧管家您放心。」
當晚,伙房的活計忙完,大廚徑直去休息了,周默開始準備「白鬍椒芡實豬肚湯」,這湯周默實在是太熟悉了,芡實洗凈浸泡,去掉豬肚油脂層,用鹽反覆揉搓再洗凈,在燒火水焯,最後所有料加生薑放入砂鍋大火燒開,再小火慢燉,最後加少許鹽和胡椒粉。這才穩穩噹噹的給寧管家送去。寧管家其實操心完主子一家的晚飯,肚子確實飢腸轆轆,還沒來得及進食,一碗小湯下肚,微辣鮮爽頓時刺激了味蕾,不知不覺一砂鍋芡實豬肚湯吃了個大半,深秋的夜晚,渾身由內而外的散發著熱氣,寧管家彷彿撿到寶一般,道:「蕭城主有一待字閨中的女兒,天生體弱畏寒,胃口不佳,油葷不進,要不你明天再做一道,我送去試試,要是大小姐喜歡,以後少不了你的好處。」
周默想著你怎麼不提城主有什麼問題?大小姐關我屁事,我這趕時間呀,也不好說什麼,點頭答應下來。這裡的城主姓蕭么?
秋月並沒有出城,轉過天直接在街上攔住一個進程賣柴火的農戶,早早等在城主府後門。她覺得周默的做法過於緩慢,但目前也沒有好的辦法,長公主其實給過她一份名單,但是按照周默的說法,她不敢貿然行事,她不確定長公主是不是還有那份威信。
周默第二天只能在下人房轉悠,插科打諢的打聽些城主府的信息,這個城主叫蕭若海,當初跟隨西征軍從小卒一路打到右邊軍統領,打下『安夏城』后,被任命為『大寧城』城主,僅育有一女,未曾納妾。
眼看過了午時,跟管家打了聲招呼,就從後門去見「娘子」,秋月急急上前。
「小默,沒事吧?」
「沒事,你這還真像小媳婦,呵呵。」
「討厭,我擔心有危險。」
「沒事,我就一廚子,現在只能在下人房活動,城主叫蕭若海,你有沒有印象?」
「蕭統領么?這人應該算是夫人的嫡系,怎麼會前日一言不發?」
「你們說的嫡系我可不可以認為是『忠心不二』的意思?」
「是。不過過去十七年了,我不確定還算不算『忠心』。小默,其實夫人在我們離開京都的時候給過我一份名單,但是並沒有多言,只是說如果萬不得已可以試試。」
「秋月,你確定我母親沒有參與黨爭?母親與父親一直不怎麼來往是真的?你不用擔心,無論她做什麼,我都支持,只是不想蒙在鼓裡,影響我的判斷。」
「小默,其實夫人與太……你的大表哥的母親關係很好,只是你大表哥的母親戰亂中積傷成疾,早早去世了,但是駙……你父親卻支持二……你二表哥,夫人其實與你的父親很恩愛。只是在十年前發生了一些變故。至於這十年前那場變故發生了什麼,我並不清楚,夫人什麼沒有提起,這些年只是經常往弄闕閣跑,也就是你二表哥的母親那裡。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有點複雜。上一輩的人到底幹了些什麼?十年前么?」
「大表哥的母親、二表哥的母親以及你的母親其實結義姐妹,武藝高強,並稱西征軍三朵金花,只是你的母親身份高貴一些,所以那時候凡是以你母親為主,後來你大表哥的母親、二表哥的母親都嫁給了你舅舅。」
「也就是說這『嫡系』不見得是忠心於我的母親,也可能是忠心於後來的皇后或者是韓貴妃,那麼在皇后死後,這西征軍的嫡系就會選擇忠心『太子』、或者韓貴妃也或者是長公主。這麼說來這蕭城主不言不語也合理了,沒有直接打殺我就不錯了。或許蕭城主已經知道我正委身在城主府。我還自以為聰明,呵呵。」
「那你豈不是很危險。」
「現在看來也不一定是危險,要是危險前日就死了。枉費昨天我還給寧管家煲湯,真是浪費表情呀。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