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大風起兮雲飛揚】

周默與秋月二人一路西進數十日，經過數十日的風塵，周默已褪去滿臉稚嫩，一身青衣，目光深邃，仔細回憶臨走前長公主的交待，心中明了，這一場「皇恩浩蕩」是恩賜也是懲罰，造化如何全憑自己。至於暗中的局中人是趕盡殺絕還是冷眼旁觀，無人知曉，秋月不是四名貼身婢女里武藝最高強的，但一定是最聰慧的，春棠、夏蟬、秋月、冬雪是長公主從死人堆里撿的，一口飯換一命，四女覺得這個買賣自己都是賺的。平日里嘻嘻哈哈，骨子裡認定隨時可以為小主子去死，不會有一丁點猶豫。

「小王爺，是不是很辛苦？」

「秋月呀，以後就別小王爺了，叫小默吧，江湖走險，人生地不熟，小心為上。」

「嗯，小王……小默黑了，也壯了。再堅持堅持，我們就可以進入西境。」

「秋月姐姐莫要擔心小默，我沒那麼嬌氣。」

「長……夫人很心疼，她很想送你。但她不能送，不能有任何言語，這樣才能讓一群蠅營狗苟的王八蛋先安心，我們才能多走一段。」

「放心，我不怪娘，」

「小默明白就好。」

「我想有一天回到京都，親手打開駙馬府的大門。」

「夫人囑咐不要想過於遙遠的事情，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還是韜光養晦比較好，夫人……夫人只想小默能平安一生。」

「秋月，你莫要擔心我幹什麼傻事，走，今天我要吃三碗飯。」

周默內心有些苦悶，想著好好的紈絝日子還沒來得及享受，就大起大落，雖然沒什麼感情，但是『長公主』確實對待自己不錯。哎，愁人。

秋月不說話，滿臉憂愁，至今未能收到穆管家的任何消息，或許沒有消息才是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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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州府城外六十裡外樹林，夜色凄冷，人跡罕至。

一路沿官道西進的「忠孝王」車馬此刻正停留此處，隨車的戶外已死傷殆盡，穆管家渾身是血，朴刀已經卷刃，幾乎無再戰之力又死戰不退，春棠站立最大的馬車車廂前單手持刀，車中有一與周默身材模樣相仿的少年正瑟瑟發抖。穆管家大喊：「春兒，護王爺往主城跑。」

春兒毫不猶豫，拉上『周默』轉身就走，圍殺的黑衣人紛紛持刀衝擊，穆管家奮力拚殺，但無法黑衣人再次圍住仨人，穆管家大喝一聲，飛身上前，左右橫劈，終究力竭，身中數刀，死兒不倒。衝殺中『周默』身中一刀，頓時倒地不起，待眾黑衣人再次靠近，春兒眼露死意，口中喊道：「長公主，春兒有負重託，來生再報。」抱起『周默』沖向尚未熄滅的火堆，頓時大火衝天，春兒以此點燃了身上暗藏的火藥，只聽『周默』高呼，「不要，我不想死，我要做王爺。」

待眾黑衣人撲滅火堆，春兒和『周默』已然被燒得面目全非。只見帶頭的黑衣人上前一一查看，雖然人手有所折損，但認定任務完成。割下三人頭顱，以石灰包裹，匆匆往京都的方向返回。

至於這兩位拚死相救的少年人，雖然未有計劃仔細辨認便燒的面目全非，但值得長公主的心腹管家和婢女以死相搏，十有八九是那小王爺了，再說主人也是吩咐順手而為，能殺就斬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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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二皇子府。

「二皇子，兵部暗碟回報，北面大遼有異動，來勢洶洶。西面的吐蕃雖沒有明顯動作，但吐蕃擅長奔襲，一旦猜測成真，吐蕃必然會趁火打劫。」

「拖上幾日再說，太子定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不用擔心。」二皇子周承沉思道。

「二皇子，這……」

「如果你們的猜想成真，其實早幾日知曉又能如何，我們的兵力不弱，但是全線開展，還是不行的，無非打一個，哄一個，再說大夏陳兵十萬，大遼可還只是拔營，離邊境還有些時日，再說大周邊關駐軍也不是吃乾飯的。」

接著道：「至於太子哥哥是不是能運籌帷幄還是拾人牙慧，就看他的本事了。你且與吾說說，這大夏與大遼應該如何的打一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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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闕閣。

「舅舅為何如此狠心，小默自幼與我玩耍，都已經被『發配』到邊境了，為何還是不能放過。」

「你舅舅也是為了你好，至於斬草除根本就是題中應有之意，你如此心軟還怎麼去爭。」

「我不想去爭，太子哥哥做的很好。」

「你不爭，別人會信？正如長公主讓默兒遠走他鄉，從此再無瓜葛，別人會信？最終還是死人最安全。你可能不知道，這次要殺周默的可不止一路人馬。只是大家心照不宣。你現在還說你不爭？」

「母妃，兒臣於心不忍。」

「本宮又何曾忍心，只是身在皇家，身不由己。」

「還有誰要殺小默？」

「不知道，只能猜。」

「我想去看看姑姑。」

「長公主不會見你的，這個時候她什麼也不能說，什麼也不能做，那道大門可能就要這麼一直關著了。」

三皇子周允面色黯然。

韓貴妃看著自己的兒子，心中不忍，周允自始至終都是這個仁義性子，即便偶爾被陛下逼著做點事情有了成績，都生怕被猜忌。可是這歷朝歷代皇權博弈，從來都是留著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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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默有些享受這種不緊不慢的趕路，秋高氣爽，景色宜人，有前世遊山玩水自由行的意思。可惜身邊的漂亮姑娘總是愁眉不展。通過這些時日的了解，這個時代應該跟前世的北宋很相似，又透著很多不同，至少皇帝不一樣。唯一比較痛苦的是吃食，實在是味同嚼蠟，前世作為餐飲新貴的周默，不但擁有著多家中西餐廳，自己還掌握著大量時間、金錢換來的各種葯膳配方，靚湯更是不在話下，不由得第一次生出來嘴饞的感覺。奈何秋月將一路遊玩當成一路逃亡，周默也不便說什麼，太忠心護主的妹子會顯得不那麼可愛。不由得想起春兒，那丫頭年紀比自己小，倒也機靈活潑，頗為談的來。

這一日，周默和秋月進入「大寧城」，在秋月的帶領下，奇怪八繞的住進了一家叫「祥雲客棧」的地方，依然一間房，交待夥計飯食送至客房，沒事不要打擾。

「秋月姐，這大中午的就住店？」

「我們在這得住段日子，等消息。」

「你怎麼認識這麼多地方也不迷路，要是我就是有『導航』也夠嗆。」

「我五歲就被夫人收養，最後的戰場是『安夏』城，離這裡已經不足200里。額，『導航』是什麼？」

「咳咳，沒什麼，這裡是約好的地方？」

「嗯，已然入秋，按說穆叔應該要到了。」

「穆老頭武功很厲害？」

「我們戰場上都是武夫，如果非要跟江湖中的武力對比，穆叔應該算是六品武夫，不高也不低。不過戰場廝殺和江湖爭鬥是有區別的。小墨，這些日子不用趕路，你隨我去城外僻靜處學習武藝吧，以防萬一可以防身。」

「好。」周默原本隨意的性子也有所收斂，他能感覺到秋月的緊張。在所有人眼裡他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雖然這小半年的奔波已然長高長壯不少，但是這個世界的安全係數完全跟後世無法想比，打官司，舉證，判決？估計墳頭草都枯了又綠。

在秋月的日日催促下，周默的「混元十八式」倒也耍的有模有樣，秋月給周默佩戴的也是雁翎刀，周默倒是挺喜歡，這刀符合前世的審美，這一日在城外小樹林練完刀，周默和秋月一路往客棧趕，快到客棧時，秋月猛的拉住周默，順勢拔刀在手，叫道：「少爺，一路向西跑，遇山就進。」

「有敵人？」

「空氣中有血腥味，也太安靜，這個時候客棧門口的攤販一般還沒有收攤。所以穆叔應該來不了了，春兒也應該來不了了。」秋月咬緊牙關，一字一頓繼續道：「少爺，夫人還等你回家，你不要感情用事。」

周默唰的拔刀，不說話，眼睛死死的盯著前方。

客棧中，黑衣蒙面共計13人，掌柜和夥計等閑雜人等皆倒在血泊之中，周默常住的房間也已經被翻遍。

「頭，要不要出去迎一迎？」

「已經到了。走吧。」

只見13人身手矯健，魚貫而出，秋月來不及跑，看周默如此堅決，也沒說什麼。

「想不到鳳凰營少驃騎將軍居然一直在駙馬府做婢女，厲害厲害。」

「穆將軍和春兒呢？」

「不是一路，不過聽說兩位忠心護主，最終帶著忠孝王一起葬身火海，人頭應該快到京都了吧。」

「你是哪一路？」

「我說了你會信？想必這位小哥才是真正的忠孝王爺吧，可笑那幾路人馬都言之鑿鑿的已經將忠孝王爺殺畢於泰州城外，呵呵。」

秋月不再多言，起手做劈砍式。

周默幽幽道：「這位高手，不知道這事有沒有的談？」

「死路一條，小王爺還想談什麼呢？」

「誰說沒得談，小王爺？他已經死了呀，這裡只有秋月眼看駙馬府樹倒猢猻散，帶著相好的私奔了呀。你看這樣是不是就有的談？」

「你倒是有趣。」

「有沒有趣不重要，你也不是美嬋娟，不如談談別的？」

「你還有什麼呢？」

「我有『安夏城』呀。」

「你覺得你還能活到『安夏城』？」

「不一定呀，各位風塵僕僕，又黑衣蒙面，想必沒有後手，也沒有這當地官府的照拂吧，你難道認為長公主只安排一個婢女保護我趕路？難道你沒發現我們所走之路皆是長公主當年征戰過的路線？西征軍的名頭想必高手應該有所耳聞吧，這才大周五年，不是很久呀。」

黑衣蒙面的領頭人叫高強，此時不免心中一緊，似乎真的有些大意，過程也過於順利了。不由的轉頭向四周打探，沒有任何發現。

「小王爺這是打算玩空城計？」

「高手，你不覺得這個時間，周邊有點太安靜了嗎？你也不用打探，因為你確實還有一定優勢，畢竟我們靠的太近，拚死搏殺，你應該有一定勝算，但是也僅僅是勝算，況且死人的勝算是不值錢的。另外，你的主子以為陛下將我的封地定在『安夏城』等同發配就臆測聖意真的對？陛下是我親舅舅呀，如果要殺我就不用這麼麻煩了。你的主子以為陛下和長公主心生嫌隙？從小一起征戰廝殺的兄妹感情，又豈是你那年輕主子能感受的到的？所謂黨爭在陛下眼裡就是小孩子過家家，今天我死，你就要死，你的主子也再也沒有機會。而我不死，『安夏城』就是我的，我為陛下守邊關，我母親長居駙馬府，這樣的格局才是陛下要的，你們今天出現在這裡，其實你的主子就已經輸了，所以無論怎麼選，你的死只是時間問題。」

高強原本不在意這些文人的胡言亂語，此刻聽到周默的話不免手心發汗，越想越有道理，自己年輕的主子本不是正主，既然自己一幫人能在這裡攔住真正的周默，那麼陛下的人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心中已經相信了周默的話十有八九是真，自己這趟任務無論如何，怕是死期不遠了，想起曾經的同伴，還不是主子一句話說死就死了。

「小王爺，我是粗人，你說的我聽得稀里糊塗，不如說的直白點。」

「高手，你想活，就的保住我的性命，『安夏城』可以給你繼續活命的機會，我可以允諾一個戍邊都尉銜，即便事後有疑慮，你也可以遁走大夏國。」周默說著還朝一個方向為不可查的搖了搖頭，這個小小的動作被高強看在眼裡，心中巨震。而秋月則是心中迷惑，難道長公主還給少爺安排了自己都不知道的後手，手中的刀依然緊握，隨時準備搏命。

高強招呼幾人圍到身邊，剩下八人繼續圍著周、秋二人。高強與圍在身邊的四人低語了幾句，隨後對了對眼神，四人重新分散出去，高強則對周默說道：「小王爺，不好意思，你的彎彎繞我實在聽不懂。動手。」

只見高強以及剛才的四人紛紛舉刀突然劈下自己人，片刻間，高強一夥五人，周、秋二人，以及被突然襲擊剩下的三名黑衣人分列三處，互為犄角。

「高統領意欲何為？」

「不好意思，錢校尉，人太多了，再說咱們也是臨時合作，就不要問那麼多了。我知道小王爺的話虛虛實實，但結果肯定沒有錯，我信他能給我一條活路。我們兄弟五個本就是江湖閑散人，去哪都一樣，不像錢校尉正統，不得不回京都。」

「殺。」被喚作錢都尉的毫不含糊直接想周、秋二人衝殺而來。

秋月擋在周默身前，雁翎刀揮的嚴絲合縫。

高強等人已無退路，紛紛上前劈砍。錢都尉命二人繼續刺殺周默，自己則一人抵擋高強五人。終究不敵，身中數刀，最後拚死砍殺一人，自己也身首異處。

周默這裡，秋月拼著兩敗俱傷砍殺一人，周墨則手腳並用的努力避擋著，高強也來不及查看自己的兄弟，衝上去將最後一名黑衣人砍殺當場。

高強看著周默，周默一邊喘著粗氣，一邊還微不可察的沖一個方向擺了擺手。高強頓時心中篤定，自己賭對了，如今自己兄弟四人已經毫無退路，生怕周默心懷不滿，兔死狗烹，帶著剩下的三人向周默行跪拜禮，並道：「高強，從此唯忠孝王馬首是瞻。」

周默笑笑：「你就不怕我秋後算賬？你現在可是真的退無可退了。」

「先前即便知道小王爺是為了自保，但小的也還是不得不按照小王爺的心思走，我等現在兄弟四人，雖然沒有大能耐，但好歹也都是六品戰力，我想小王爺不會介意有我們這幾個人鞍前馬後的聽差遣，小王爺一番話就能算計我等的心思將來必有大作為，懇請小王爺賞口飯吃。」

周默沉思片刻，沉聲道：「我有個計劃需要你們去做，你們四人，需要有三人以負傷的樣貌出現在你們半路接應的人面前，並且傳遞信息『泰州的忠孝王是假，真正的忠孝王周默在你們的追殺中斷一臂，由一名婢女以及一位老年短須武者裹挾著前往南方江浙一帶，打鬥中聽到五台山的老和尚是故人的隻言片語。』然後你們三人需要儘快借故與接應的隊伍發生摩擦，打鬥中逃離，找機會前往『安夏城』，另一人先行潛入『安夏城』打探一些消息，莫要再有變故。」周默想了想繼續道：「高統領，三位兄弟，如果你們能活著到『安夏城』，以後就是我周默的人，我必不會虧待，如果你們玩花樣，我也無所謂。記住，我周默的信任是永遠的，至少我會給你們講道理的機會。」

高強明白，要得到周默的信任哪有那麼容易，如果在周默危難時能有一場機遇不抓住，將來如果周默真的進了『忠孝王府』，那就什麼都沒有了。當下也不猶豫，吩咐道：「侯三，你最機靈，你去『安夏城』為小王爺打探消息，其他不用管。張大、張二隨我回去半路做過一場，能活就得一場造化，死……就死了。」

說完四人向周默行禮，轉身告辭。

周默的前世記憶里都是些爾虞我詐，這些漢子太好糊弄，但也真的純粹。忍不住叫道：「高強。」

四人轉身，聽到周默一字一頓說道：「高強、張大、張二、侯三，你們都要活著啊，還有你們這名字實在難聽，回頭少爺給你們取個雅緻點的，不然老婆都找不到。」

四個漢子哪見過主子這麼說話的，心中一股暖流，紛紛大笑抱拳行禮，轉身大踏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