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防空洞里的秘密(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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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中滿「七七」以後的某一天，席英找到我，要跟我說件事。那天大隊支委在玉丘小學開了個會，散會後席英走過來跟我說，晚上她想請我到她那裡去看看，她有事要向支書彙報。我當時就跟她說，有什麼事你現在就說吧，什麼時候說都行，剛才支委開會，你有事到支委會上來反映也都行的，沒必要晚上說話。席英說她是想請支書到於中的房間里說說於中的事情，晚上說話好，白天學生上課，她都說不上來。
我對席英的請求沒有表態，沒說一定不行，也沒說可以。後來我一想，這個席英，平時雖然見她很少說話，但其實是個不一般的女人，她會不會是有什麼重要情況要跟我一個人講，或者甚至是有關於中死亡的情況？一想到這個，我就覺得，我不去倒是不行呢！
那天晚上我到學校里的時候，於中的那間房子里亮著燈光，門關著。我知道席英在房間里等著，就在門外咳嗽了幾聲，表示我來了，她應該開了門出來，這樣我們可以在門外面談事情。但是，好一會兒也沒有人開門，我就去敲門，也沒有回應。我將門一推，門沒關，席英在屋子裡坐著呢！
人在裡面，為什麼不做聲？我一時忍不住有點光火，但也沒表示出來。因為我一進去，席英就站了起來，說聲支書你來了！
席英給我讓了座，就去將門關上了，還落了閂。
見她閂上了房門，我本來可以感到有點不太對勁的，但我當時還是在想著她可能有什麼重要情況要向我反映，我總是這麼先入為主的，也就沒去計較這個了。
席英對我客套了一番，說話有點異樣，我還是往那個方面想著，準備聽她的情況反映。我見她穿了一件大紅褂子，頭髮也梳理得油光發亮的，可以肯定她是經過了一番刻意修飾打扮的。但我還是在想著情況情況，認為她的打扮是對我的尊重，不是什麼別的意思。
說了幾句話以後，席英遲遲疑疑地問我吃了沒有？我說吃了呀，吃了晚飯來的。席英說她也吃了，但她卻走到灶台那裡，揭開鍋蓋，從鍋里端出一碗什麼東西來，碗里還冒著熱氣，顯然是一直在鍋里暖著的。
席英把碗端到桌子上，放在了我面前，我一看是一大碗荷包蛋，心裡陡地起了雞皮疙瘩。
在玉丘，孤男寡女在一起，女的給男的做荷包蛋，那就是一對鳥男女了，荷包蛋是偷漢婆娘給野漢子做的東西。
我當時一見這個陣勢，臉就刷地沉了下來，立即站起了身。
我正色道，有什麼事，你就快說吧，要不然我走了！
席英說，她是真心感謝支書，家裡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招待支書，只有這幾個雞蛋，就想請支書吃幾個雞蛋，喝點蛋湯而已。她沒有能力請支書吃上一餐飯，事實上，她根本就沒有資格請支書吃飯，她要請支書吃飯，別人不把她罵死才怪！
看看席英的樣子，倒是個正經派頭，我沒有剛才那麼緊張了，但是，我還是催她說事情，要是還不說，我可真的要走了。我還說，我先去看看李老師，你自己把荷包蛋給吃了吧，我等會兒過來。說了我就去拉門，準備到李老師那裡去坐坐再說。
席英說，李老師好久沒在學校里住了，於中去了以後，李老師說住在學校里害怕，就沒在學校里住了，聽說是搬到王家院子里去住了，王家院子離學校最近，李老師在王家院子里跟一個單身漢搭夥。
我只有重新坐下來，但要求她說事情。席英還不說，卻要我一定喝了那碗蛋湯。見我不敢端碗，席英說，這幾個雞蛋，那天晚上本來想做給於中吃的，想給他補補身子，他身子太虛弱了。誰能想到，他，他這麼快就走了呢？說了這幾句，席英就壓抑不住內心的悲傷，不自主地啜泣起來。我連忙安慰了她幾句，叫她自己把蛋湯喝了，我說她跟於中兩個都很不容易，沒過上幾天好日子，她自己也需要補補身子了，身體是本錢呀！我本來想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但又覺得此話用在席英身上似乎不太合適，象是唱高調，就說身體是本錢。對她來講，也只有保重自己身體這一條了，還有什麼呢？
聽了我的一番話，席英忍不住哭出聲來，我叫她別哭，老流淚更傷身子的。可我越是這麼說，她倒越是控制不住的樣子，我感到這樣不好，轉而又叫她自己喝了那碗蛋湯，明天出工更有體力。見席英低頭不語，也根本沒有自己喝了蛋湯的意思，我就說，這樣吧，你把蛋湯收起來算了，留明天你自己吃了吧。見她還是不動，我就替她端起那隻大碗，放到鍋里去，蓋上了鍋蓋。
一想到這麼大個院子里，就我跟一個女人在一間房子里，總覺得很不自在，我就問她找我來到底有什麼事，我謊說等會兒還要到生產隊去找隊長商量事情，不能等得久了，已經約好了的。
席英見我這麼說，就站了起來，到靠牆壁那箇舊木柜子里去翻東西。她一邊翻一邊說，於中有一些本子，記了很多東西。於中走了，她留著也沒用，她想支書是個文化人，想把那些本子交給支書，興許會有點什麼用。但也許什麼用也沒有，席英又說道，如果支書能替她將於中的這點遺物保存下來，她會感激不盡的，因為她好象覺得於中寫的那些東西，於中自己看得很重，她又保存不好，想請支書幫了這個忙。
原來並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情，我似乎有點失望的感覺了，但我也沒表示出來，而是說，這個沒問題，放我這裡好了。
席英從柜子里捧出幾個本子，把本子交給了我。
我翻開最上面的一本，見是於中寫的日記，就順便問一句說，於中常寫日記嗎？席英說是的，他平時除了備課和改作業，就寫這些東西，天天晚上都要寫的。
我也來不及翻看詳細內容，就從桌子上拿了一張舊報紙，將幾個本子疊起來包好了。席英馬上給找來一根繩子，幫我將本子捆好，我就提起包裹，說我會替於中保存好這些東西的，然後就準備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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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中滿「七七」以後的某一天，席英找到我，要跟我說件事。那天大隊支委在玉丘小學開了個會，散會後席英走過來跟我說，晚上她想請我到她那裡去看看，她有事要向支書彙報。我當時就跟她說，有什麼事你現在就說吧，什麼時候說都行，剛才支委開會，你有事到支委會上來反映也都行的，沒必要晚上說話。席英說她是想請支書到於中的房間里說說於中的事情，晚上說話好，白天學生上課，她都說不上來。
我對席英的請求沒有表態，沒說一定不行，也沒說可以。後來我一想，這個席英，平時雖然見她很少說話，但其實是個不一般的女人，她會不會是有什麼重要情況要跟我一個人講，或者甚至是有關於中死亡的情況？一想到這個，我就覺得，我不去倒是不行呢！
那天晚上我到學校里的時候，於中的那間房子里亮著燈光，門關著。我知道席英在房間里等著，就在門外咳嗽了幾聲，表示我來了，她應該開了門出來，這樣我們可以在門外面談事情。但是，好一會兒也沒有人開門，我就去敲門，也沒有回應。我將門一推，門沒關，席英在屋子裡坐著呢！
人在裡面，為什麼不做聲？我一時忍不住有點光火，但也沒表示出來。因為我一進去，席英就站了起來，說聲支書你來了！
席英給我讓了座，就去將門關上了，還落了閂。
見她閂上了房門，我本來可以感到有點不太對勁的，但我當時還是在想著她可能有什麼重要情況要向我反映，我總是這麼先入為主的，也就沒去計較這個了。
席英對我客套了一番，說話有點異樣，我還是往那個方面想著，準備聽她的情況反映。我見她穿了一件大紅褂子，頭髮也梳理得油光發亮的，可以肯定她是經過了一番刻意修飾打扮的。但我還是在想著情況情況，認為她的打扮是對我的尊重，不是什麼別的意思。
說了幾句話以後，席英遲遲疑疑地問我吃了沒有？我說吃了呀，吃了晚飯來的。席英說她也吃了，但她卻走到灶台那裡，揭開鍋蓋，從鍋里端出一碗什麼東西來，碗里還冒著熱氣，顯然是一直在鍋里暖著的。
席英把碗端到桌子上，放在了我面前，我一看是一大碗荷包蛋，心裡陡地起了雞皮疙瘩。
在玉丘，孤男寡女在一起，女的給男的做荷包蛋，那就是一對鳥男女了，荷包蛋是偷漢婆娘給野漢子做的東西。
我當時一見這個陣勢，臉就刷地沉了下來，立即站起了身。
我正色道，有什麼事，你就快說吧，要不然我走了！
席英說，她是真心感謝支書，家裡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招待支書，只有這幾個雞蛋，就想請支書吃幾個雞蛋，喝點蛋湯而已。她沒有能力請支書吃上一餐飯，事實上，她根本就沒有資格請支書吃飯，她要請支書吃飯，別人不把她罵死才怪！
看看席英的樣子，倒是個正經派頭，我沒有剛才那麼緊張了，但是，我還是催她說事情，要是還不說，我可真的要走了。我還說，我先去看看李老師，你自己把荷包蛋給吃了吧，我等會兒過來。說了我就去拉門，準備到李老師那裡去坐坐再說。
席英說，李老師好久沒在學校里住了，於中去了以後，李老師說住在學校里害怕，就沒在學校里住了，聽說是搬到王家院子里去住了，王家院子離學校最近，李老師在王家院子里跟一個單身漢搭夥。
我只有重新坐下來，但要求她說事情。席英還不說，卻要我一定喝了那碗蛋湯。見我不敢端碗，席英說，這幾個雞蛋，那天晚上本來想做給於中吃的，想給他補補身子，他身子太虛弱了。誰能想到，他，他這麼快就走了呢？說了這幾句，席英就壓抑不住內心的悲傷，不自主地啜泣起來。我連忙安慰了她幾句，叫她自己把蛋湯喝了，我說她跟於中兩個都很不容易，沒過上幾天好日子，她自己也需要補補身子了，身體是本錢呀！我本來想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但又覺得此話用在席英身上似乎不太合適，象是唱高調，就說身體是本錢。對她來講，也只有保重自己身體這一條了，還有什麼呢？
聽了我的一番話，席英忍不住哭出聲來，我叫她別哭，老流淚更傷身子的。可我越是這麼說，她倒越是控制不住的樣子，我感到這樣不好，轉而又叫她自己喝了那碗蛋湯，明天出工更有體力。見席英低頭不語，也根本沒有自己喝了蛋湯的意思，我就說，這樣吧，你把蛋湯收起來算了，留明天你自己吃了吧。見她還是不動，我就替她端起那隻大碗，放到鍋里去，蓋上了鍋蓋。
一想到這麼大個院子里，就我跟一個女人在一間房子里，總覺得很不自在，我就問她找我來到底有什麼事，我謊說等會兒還要到生產隊去找隊長商量事情，不能等得久了，已經約好了的。
席英見我這麼說，就站了起來，到靠牆壁那箇舊木柜子里去翻東西。她一邊翻一邊說，於中有一些本子，記了很多東西。於中走了，她留著也沒用，她想支書是個文化人，想把那些本子交給支書，興許會有點什麼用。但也許什麼用也沒有，席英又說道，如果支書能替她將於中的這點遺物保存下來，她會感激不盡的，因為她好象覺得於中寫的那些東西，於中自己看得很重，她又保存不好，想請支書幫了這個忙。
原來並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情，我似乎有點失望的感覺了，但我也沒表示出來，而是說，這個沒問題，放我這裡好了。
席英從柜子里捧出幾個本子，把本子交給了我。
我翻開最上面的一本，見是於中寫的日記，就順便問一句說，於中常寫日記嗎？席英說是的，他平時除了備課和改作業，就寫這些東西，天天晚上都要寫的。
我也來不及翻看詳細內容，就從桌子上拿了一張舊報紙，將幾個本子疊起來包好了。席英馬上給找來一根繩子，幫我將本子捆好，我就提起包裹，說我會替於中保存好這些東西的，然後就準備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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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席英的請求沒有表態，沒說一定不行，也沒說可以。後來我一想，這個席英，平時雖然見她很少說話，但其實是個不一般的女人，她會不會是有什麼重要情況要跟我一個人講，或者甚至是有關於中死亡的情況？一想到這個，我就覺得，我不去倒是不行呢！
那天晚上我到學校里的時候，於中的那間房子里亮著燈光，門關著。我知道席英在房間里等著，就在門外咳嗽了幾聲，表示我來了，她應該開了門出來，這樣我們可以在門外面談事情。但是，好一會兒也沒有人開門，我就去敲門，也沒有回應。我將門一推，門沒關，席英在屋子裡坐著呢！
人在裡面，為什麼不做聲？我一時忍不住有點光火，但也沒表示出來。因為我一進去，席英就站了起來，說聲支書你來了！
席英給我讓了座，就去將門關上了，還落了閂。
見她閂上了房門，我本來可以感到有點不太對勁的，但我當時還是在想著她可能有什麼重要情況要向我反映，我總是這麼先入為主的，也就沒去計較這個了。
席英對我客套了一番，說話有點異樣，我還是往那個方面想著，準備聽她的情況反映。我見她穿了一件大紅褂子，頭髮也梳理得油光發亮的，可以肯定她是經過了一番刻意修飾打扮的。但我還是在想著情況情況，認為她的打扮是對我的尊重，不是什麼別的意思。
說了幾句話以後，席英遲遲疑疑地問我吃了沒有？我說吃了呀，吃了晚飯來的。席英說她也吃了，但她卻走到灶台那裡，揭開鍋蓋，從鍋里端出一碗什麼東西來，碗里還冒著熱氣，顯然是一直在鍋里暖著的。
席英把碗端到桌子上，放在了我面前，我一看是一大碗荷包蛋，心裡陡地起了雞皮疙瘩。
在玉丘，孤男寡女在一起，女的給男的做荷包蛋，那就是一對鳥男女了，荷包蛋是偷漢婆娘給野漢子做的東西。
我當時一見這個陣勢，臉就刷地沉了下來，立即站起了身。
我正色道，有什麼事，你就快說吧，要不然我走了！
席英說，她是真心感謝支書，家裡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招待支書，只有這幾個雞蛋，就想請支書吃幾個雞蛋，喝點蛋湯而已。她沒有能力請支書吃上一餐飯，事實上，她根本就沒有資格請支書吃飯，她要請支書吃飯，別人不把她罵死才怪！
看看席英的樣子，倒是個正經派頭，我沒有剛才那麼緊張了，但是，我還是催她說事情，要是還不說，我可真的要走了。我還說，我先去看看李老師，你自己把荷包蛋給吃了吧，我等會兒過來。說了我就去拉門，準備到李老師那裡去坐坐再說。
席英說，李老師好久沒在學校里住了，於中去了以後，李老師說住在學校里害怕，就沒在學校里住了，聽說是搬到王家院子里去住了，王家院子離學校最近，李老師在王家院子里跟一個單身漢搭夥。
我只有重新坐下來，但要求她說事情。席英還不說，卻要我一定喝了那碗蛋湯。見我不敢端碗，席英說，這幾個雞蛋，那天晚上本來想做給於中吃的，想給他補補身子，他身子太虛弱了。誰能想到，他，他這麼快就走了呢？說了這幾句，席英就壓抑不住內心的悲傷，不自主地啜泣起來。我連忙安慰了她幾句，叫她自己把蛋湯喝了，我說她跟於中兩個都很不容易，沒過上幾天好日子，她自己也需要補補身子了，身體是本錢呀！我本來想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但又覺得此話用在席英身上似乎不太合適，象是唱高調，就說身體是本錢。對她來講，也只有保重自己身體這一條了，還有什麼呢？
聽了我的一番話，席英忍不住哭出聲來，我叫她別哭，老流淚更傷身子的。可我越是這麼說，她倒越是控制不住的樣子，我感到這樣不好，轉而又叫她自己喝了那碗蛋湯，明天出工更有體力。見席英低頭不語，也根本沒有自己喝了蛋湯的意思，我就說，這樣吧，你把蛋湯收起來算了，留明天你自己吃了吧。見她還是不動，我就替她端起那隻大碗，放到鍋里去，蓋上了鍋蓋。
一想到這麼大個院子里，就我跟一個女人在一間房子里，總覺得很不自在，我就問她找我來到底有什麼事，我謊說等會兒還要到生產隊去找隊長商量事情，不能等得久了，已經約好了的。
席英見我這麼說，就站了起來，到靠牆壁那箇舊木柜子里去翻東西。她一邊翻一邊說，於中有一些本子，記了很多東西。於中走了，她留著也沒用，她想支書是個文化人，想把那些本子交給支書，興許會有點什麼用。但也許什麼用也沒有，席英又說道，如果支書能替她將於中的這點遺物保存下來，她會感激不盡的，因為她好象覺得於中寫的那些東西，於中自己看得很重，她又保存不好，想請支書幫了這個忙。
原來並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情，我似乎有點失望的感覺了，但我也沒表示出來，而是說，這個沒問題，放我這裡好了。
席英從柜子里捧出幾個本子，把本子交給了我。
我翻開最上面的一本，見是於中寫的日記，就順便問一句說，於中常寫日記嗎？席英說是的，他平時除了備課和改作業，就寫這些東西，天天晚上都要寫的。
我也來不及翻看詳細內容，就從桌子上拿了一張舊報紙，將幾個本子疊起來包好了。席英馬上給找來一根繩子，幫我將本子捆好，我就提起包裹，說我會替於中保存好這些東西的，然後就準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