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鐵打江山（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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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下面是「仙娘」（即我「大哥」，或者是進入狀態后我那在陰間的大哥在陽間的代言人）、我母親和我三者相互之間的對話或一些獨自的話語。為閱讀方便，我把對話整理成了幾段各自並不對接的文字，權且讓大家了解一下我的大哥和當時家中問「仙娘」過程中那麼一種「仙境」吧——
「仙娘」（即我「大哥」）：我那天一清早起來就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又說不清為什麼。我猶豫了好久啊，是不是該出門。但今天的事情是昨晚上就想好了的，我不能不去做啊！其實我一出門的時候，死神就跟在我屁股後面，可是家裡沒有哪個人拉我一把，要我不要出門了！我戀戀不捨地看了又看家裡的一切，一咬牙，我還是騎上我的那輛破單車出了門。
記得我出門的時候還喊了一聲：「娘啊，今天天氣好熱，父親又出去了，您自己要當心身體啊！太陽大的時候在屋裡涼快些，就不要走到外面來了！」
我又看了一眼娘，然後騎上車上路了。我知道死神也跟著跳上了我的車后架上，我把車子弄得顛來顛去，將死神從我的車后架上顛了下去。可那傢伙馬上又重新跳到了我車后架上，無論怎樣也摔他不下，我已經沒有回頭的餘地了，也就義無返顧地騎了出去。
誰都知道現實上那天是女兒坐在我的單車後座上，我是送她到中學去報到的。女兒的學費和一些別的要交的費用我都湊齊了，就在我的口袋裡。我不能把錢給她帶著，我不放心。所以昨天晚上我就想好了我送她到學校，一併也把錢交了。
死神貼著我的后腰挾著我，女兒坐在那裡用兩手抓著車架子，她是感覺不到有什麼不對勁的。女兒在後面興奮地問這問那，我感到很幸福，就把死神完全忘了！
我把女兒送到了學校，陪同她報了名，替她交了學費和其他所有的費用，又給她購好了一個月的餐票，然後跟女兒說一定要聽老師的話，好好學習，千萬不要貪玩。然後我就打算走了，家裡還有好多的事情等著我去做的。
我如果這個時候走了，或者再晚一些時候走，哪怕就錯開那麼一兩分鐘，我也就不會跟那個中巴車司機打個照面了！可你要知道今天的死神是一直跟著我的，我想這一切都是命定的，儘管我父親會堅決不同意這個說法。總之，就在我準備跨上單車的時候，女兒叫了我一聲：「爸爸！」欲言又止，低下頭看自己的腳。
我忽然想起早上母親對我的叮嚀，要我送女兒到學校后千萬記得找到女兒的班主任打聲招呼，請班主任多多關照孩子一點。你不要太傻氣，要跟人家打聲招呼的，打與不打就不一樣的！想到這裡，為女兒的成長起見，我又放下單車，走到女兒身邊，帶她去找她的班主任。
老師們都在忙著，剛才我跟女兒還在她班主任那裡報到簽名，這下卻沒看見她的班主任在哪了。結果還是女兒眼尖，指著一個老師說班主任在那！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到了老師身邊。
「陳老師！」我喊了一聲。
陳老師正忙個不停，學生們也喊他個不停。聽到我叫他，他抬起頭來對我笑了笑。
我站在那裡卻又不知道說什麼了，陳老師好象看出了我的心思，知道我想說點什麼，沖我又笑了一笑，說道：「你就放心去吧！我會關心你的孩子的。你的女兒其實很聽話，很懂事，是個好學生呢。」
老師真是厲害，他就把我想要說的話替我說了出來，我還有什麼話要說呢？我如釋重負似地跨上自行車，象個逃學的學生，飛也似地逃出校門，一分一秒地搶著時間去跟那輛我並不熟悉的中巴車接吻！
出校門不遠，我就看見那輛中巴車遠遠地開過來了。我那時當然不知道那個中巴車司機恰好也姓虢，我又不認識他。可他是我的本家，也是我的冤家，前世的冤家，我象是精確地算好了時間一樣地在關鍵時候趕上了他！
我看見前面的中巴車有點象喝醉了酒似地跑得趔趔趄趄，那個司機一定是個新手，有沒有駕駛執照也不一定。退一萬步講，即使有駕駛執照，那證件是不是花錢買來的，或者純粹是假證件，誰說得清呢？我聽很多人都這麼說，如今這個社會，除了母親是真的以外，其餘什麼都可以是假的。我雖然很少發言，可我心裡清楚得很。我雖然沒有時間讀書看報，但我每天晚上都聽收音機，國家大事、社會世態炎涼我也明白。要說的話，現在連母親都可以有假的了，試管嬰兒、借腹生子、精子卵子搭配……不是可以造就假冒偽劣母親了！所以我一看迎面開過來的那輛醉漢樣的車子，我就提高了警惕。
我是個膽小怕事、謹慎從事、生怕有事、只知道做事、不願惹事的人，我就騎著我的車子蹩到了馬路的邊沿。
中巴車離我幾丈遠的時候，有個學生也騎著自行車突然出現在中巴車前頭。中巴車象躲瘟神似地要躲開中學生騎的那輛自行車，它自己卻象一頭野豬樣地突然朝馬路的左邊撞過來，我已無路可逃，就那麼接上了……
我躺在馬路上，沒有感覺痛，渾身有一種溫熱的感覺。我很害怕，知道自己已經被撞倒了，我想爬起來，能爬起來就沒事了。可是我怎麼也爬不起來，腦子裡輕飄飄的，身子卻象山一樣地沉重。我看見中巴車在不遠處停了下來，那個冤家司機下車朝這邊看，我就吃力地朝他抬起一隻手，但我喊不出話來。我看見他猶豫了好一會兒，然後就丟下他的車子，攔住另一輛中巴車，跳上車就不見了人！
這個冤家啊，你即使不是逃逸，即使是去報案，但你沒見我還活著嗎？你難道不知道先要救死扶傷嗎！
我心裡很清楚，如果沒有人來幫我，我就完了……我在期盼著，巴望著，哪裡是我那根救命的稻草呢……
有人過來了，還不只一個，來了好多人……我發不出聲音，也抬不起手來，我就儘力睜開眼睛看他們，表示我還活著……
我聽見他們在議論著什麼，一個人走開了，又一個走開了……全部走開了……
又來了人，也在議論……有人好象在說：那不是鄉中學虢老師的哥哥嗎？是的呢！
他們說的虢老師就是我的二弟，在鄉中學當老師。鄉中學就在馬路邊上，但離這裡有四、五里路遠。
我想說對呀我就是虢老師的哥哥呀！我還有個小弟弟在市裡頭當幹部呢，但他離這裡很遠，他肯定不知道我被車子撞了，他怎麼能知道呢？唉，要是他能知道就好了啊……但是，其實我什麼也說不出，現在我的嘴皮甚至都動不了了……
我又聽見有人說給虢老師打個電話吧，鄉中學是有一台電話的。
我看見有人走了，其中肯定有一個人是去找電話了，可要快呀！我經不起了……
都陽曆9月初了，太陽怎麼還這麼大呢？我看見人們都是大汗淋漓地，很多人打著赤膊。有人一邊看我，一邊往路邊樹蔭里躲。
陽光是太毒烈了，是要命的炙熱的陽光！馬路被烤得冒起騰騰的白煙，我被馬路上升騰起來的熱浪蒸騰得口乾舌燥……我的血在不住地流，我感到渾身就象一堆干牛糞，我太需要水了，我估計這個時候我能一口氣喝乾一條河的！我要是能躲開陽光，躲開熱浪，那該多好啊。這個時候要是有哪個好心人把我扶著坐起來，給我喝上一口涼水，那該多好啊！哪怕是一小口涼水！我是太需要一小口涼水了！但是，這一小口涼水，我巴望不到！我看他們站在樹蔭下悠閑地議論著，多愜意呀！什麼是幸福，什麼是快活，可能那就是吧！
我現在連眼睛也沒有辦法保持睜開了，我就閉上了眼睛。反正他們看著我睜著眼睛也不理我，我是何苦呢，我就把眼睛閉上了。眼睛一閉上，我才知道是多麼地省力，是多麼地舒服。我現在感到自己輕飄飄的了，象是在雲端里。天上的神仙也就是這個樣子吧？我當了神仙了，我不是比在樹蔭下看著我同時又議論紛紛的那些人更加快活嗎？
……我終於聽到了我二弟的聲音，他的聲音在顫抖……是我的二弟聞訊趕來了，我可能有救了！我不想當神仙了，還是做人的好，家裡沒有我怎麼辦呢，兩個兒女都還小啊！我要做人，做父親，做丈夫，做兒子……只要能繼續做人，什麼苦我都能吃……別著急，別害怕，我的弟弟，你只管趕快行動，越快越好，我在這裡耽擱得太久了，天氣太熱，我的血流得差不多了，我快堅持不住了，我喝不完一條河的水了……
我的弟弟在攔車……中巴車都不停……又攔了一台小車，小車也不停。開過去的小車裡面有個幹部模樣的人還從車窗里伸出腦袋來往我這邊看了看，然後趕緊把腦袋又縮了回去……
我弟弟就朝遠處跑了一段路，最後好不容易才攔住了一輛中巴車。中巴車是見客就停的，不象是在城裡有固定的停車點。我估計弟弟上車后一定買好了車票，中巴車是為一張車票停下來的……
我弟弟坐上那輛中巴車先趕到白水鎮，最後他終於帶來了一輛救護車，我被人抬上了擔架。救護車拉著刺耳的警報，飛也似地朝白水鎮醫院開去……
可是我的弟弟呀，你是盡了力了，但是我在馬路上被太陽的熱浪蒸騰得太久了，我的血已經流幹了，我身上所有的一點水分都已經被毒熱的熱浪烘乾了，我是肯定堅持不下的了……現在我只剩下這麼點意識了，甜蜜幸福的感覺就要充盈我的胸膛了，我看到天國的大門好象正在為我徐徐開啟，真是漂亮啊，萬紫千紅，雲蒸霞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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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下面是「仙娘」（即我「大哥」，或者是進入狀態后我那在陰間的大哥在陽間的代言人）、我母親和我三者相互之間的對話或一些獨自的話語。為閱讀方便，我把對話整理成了幾段各自並不對接的文字，權且讓大家了解一下我的大哥和當時家中問「仙娘」過程中那麼一種「仙境」吧——
「仙娘」（即我「大哥」）：我那天一清早起來就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又說不清為什麼。我猶豫了好久啊，是不是該出門。但今天的事情是昨晚上就想好了的，我不能不去做啊！其實我一出門的時候，死神就跟在我屁股後面，可是家裡沒有哪個人拉我一把，要我不要出門了！我戀戀不捨地看了又看家裡的一切，一咬牙，我還是騎上我的那輛破單車出了門。
記得我出門的時候還喊了一聲：「娘啊，今天天氣好熱，父親又出去了，您自己要當心身體啊！太陽大的時候在屋裡涼快些，就不要走到外面來了！」
我又看了一眼娘，然後騎上車上路了。我知道死神也跟著跳上了我的車后架上，我把車子弄得顛來顛去，將死神從我的車后架上顛了下去。可那傢伙馬上又重新跳到了我車后架上，無論怎樣也摔他不下，我已經沒有回頭的餘地了，也就義無返顧地騎了出去。
誰都知道現實上那天是女兒坐在我的單車後座上，我是送她到中學去報到的。女兒的學費和一些別的要交的費用我都湊齊了，就在我的口袋裡。我不能把錢給她帶著，我不放心。所以昨天晚上我就想好了我送她到學校，一併也把錢交了。
死神貼著我的后腰挾著我，女兒坐在那裡用兩手抓著車架子，她是感覺不到有什麼不對勁的。女兒在後面興奮地問這問那，我感到很幸福，就把死神完全忘了！
我把女兒送到了學校，陪同她報了名，替她交了學費和其他所有的費用，又給她購好了一個月的餐票，然後跟女兒說一定要聽老師的話，好好學習，千萬不要貪玩。然後我就打算走了，家裡還有好多的事情等著我去做的。
我如果這個時候走了，或者再晚一些時候走，哪怕就錯開那麼一兩分鐘，我也就不會跟那個中巴車司機打個照面了！可你要知道今天的死神是一直跟著我的，我想這一切都是命定的，儘管我父親會堅決不同意這個說法。總之，就在我準備跨上單車的時候，女兒叫了我一聲：「爸爸！」欲言又止，低下頭看自己的腳。
我忽然想起早上母親對我的叮嚀，要我送女兒到學校后千萬記得找到女兒的班主任打聲招呼，請班主任多多關照孩子一點。你不要太傻氣，要跟人家打聲招呼的，打與不打就不一樣的！想到這裡，為女兒的成長起見，我又放下單車，走到女兒身邊，帶她去找她的班主任。
老師們都在忙著，剛才我跟女兒還在她班主任那裡報到簽名，這下卻沒看見她的班主任在哪了。結果還是女兒眼尖，指著一個老師說班主任在那！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到了老師身邊。
「陳老師！」我喊了一聲。
陳老師正忙個不停，學生們也喊他個不停。聽到我叫他，他抬起頭來對我笑了笑。
我站在那裡卻又不知道說什麼了，陳老師好象看出了我的心思，知道我想說點什麼，沖我又笑了一笑，說道：「你就放心去吧！我會關心你的孩子的。你的女兒其實很聽話，很懂事，是個好學生呢。」
老師真是厲害，他就把我想要說的話替我說了出來，我還有什麼話要說呢？我如釋重負似地跨上自行車，象個逃學的學生，飛也似地逃出校門，一分一秒地搶著時間去跟那輛我並不熟悉的中巴車接吻！
出校門不遠，我就看見那輛中巴車遠遠地開過來了。我那時當然不知道那個中巴車司機恰好也姓虢，我又不認識他。可他是我的本家，也是我的冤家，前世的冤家，我象是精確地算好了時間一樣地在關鍵時候趕上了他！
我看見前面的中巴車有點象喝醉了酒似地跑得趔趔趄趄，那個司機一定是個新手，有沒有駕駛執照也不一定。退一萬步講，即使有駕駛執照，那證件是不是花錢買來的，或者純粹是假證件，誰說得清呢？我聽很多人都這麼說，如今這個社會，除了母親是真的以外，其餘什麼都可以是假的。我雖然很少發言，可我心裡清楚得很。我雖然沒有時間讀書看報，但我每天晚上都聽收音機，國家大事、社會世態炎涼我也明白。要說的話，現在連母親都可以有假的了，試管嬰兒、借腹生子、精子卵子搭配……不是可以造就假冒偽劣母親了！所以我一看迎面開過來的那輛醉漢樣的車子，我就提高了警惕。
我是個膽小怕事、謹慎從事、生怕有事、只知道做事、不願惹事的人，我就騎著我的車子蹩到了馬路的邊沿。
中巴車離我幾丈遠的時候，有個學生也騎著自行車突然出現在中巴車前頭。中巴車象躲瘟神似地要躲開中學生騎的那輛自行車，它自己卻象一頭野豬樣地突然朝馬路的左邊撞過來，我已無路可逃，就那麼接上了……
我躺在馬路上，沒有感覺痛，渾身有一種溫熱的感覺。我很害怕，知道自己已經被撞倒了，我想爬起來，能爬起來就沒事了。可是我怎麼也爬不起來，腦子裡輕飄飄的，身子卻象山一樣地沉重。我看見中巴車在不遠處停了下來，那個冤家司機下車朝這邊看，我就吃力地朝他抬起一隻手，但我喊不出話來。我看見他猶豫了好一會兒，然後就丟下他的車子，攔住另一輛中巴車，跳上車就不見了人！
這個冤家啊，你即使不是逃逸，即使是去報案，但你沒見我還活著嗎？你難道不知道先要救死扶傷嗎！
我心裡很清楚，如果沒有人來幫我，我就完了……我在期盼著，巴望著，哪裡是我那根救命的稻草呢……
有人過來了，還不只一個，來了好多人……我發不出聲音，也抬不起手來，我就儘力睜開眼睛看他們，表示我還活著……
我聽見他們在議論著什麼，一個人走開了，又一個走開了……全部走開了……
又來了人，也在議論……有人好象在說：那不是鄉中學虢老師的哥哥嗎？是的呢！
他們說的虢老師就是我的二弟，在鄉中學當老師。鄉中學就在馬路邊上，但離這裡有四、五里路遠。
我想說對呀我就是虢老師的哥哥呀！我還有個小弟弟在市裡頭當幹部呢，但他離這裡很遠，他肯定不知道我被車子撞了，他怎麼能知道呢？唉，要是他能知道就好了啊……但是，其實我什麼也說不出，現在我的嘴皮甚至都動不了了……
我又聽見有人說給虢老師打個電話吧，鄉中學是有一台電話的。
我看見有人走了，其中肯定有一個人是去找電話了，可要快呀！我經不起了……
都陽曆9月初了，太陽怎麼還這麼大呢？我看見人們都是大汗淋漓地，很多人打著赤膊。有人一邊看我，一邊往路邊樹蔭里躲。
陽光是太毒烈了，是要命的炙熱的陽光！馬路被烤得冒起騰騰的白煙，我被馬路上升騰起來的熱浪蒸騰得口乾舌燥……我的血在不住地流，我感到渾身就象一堆干牛糞，我太需要水了，我估計這個時候我能一口氣喝乾一條河的！我要是能躲開陽光，躲開熱浪，那該多好啊。這個時候要是有哪個好心人把我扶著坐起來，給我喝上一口涼水，那該多好啊！哪怕是一小口涼水！我是太需要一小口涼水了！但是，這一小口涼水，我巴望不到！我看他們站在樹蔭下悠閑地議論著，多愜意呀！什麼是幸福，什麼是快活，可能那就是吧！
我現在連眼睛也沒有辦法保持睜開了，我就閉上了眼睛。反正他們看著我睜著眼睛也不理我，我是何苦呢，我就把眼睛閉上了。眼睛一閉上，我才知道是多麼地省力，是多麼地舒服。我現在感到自己輕飄飄的了，象是在雲端里。天上的神仙也就是這個樣子吧？我當了神仙了，我不是比在樹蔭下看著我同時又議論紛紛的那些人更加快活嗎？
……我終於聽到了我二弟的聲音，他的聲音在顫抖……是我的二弟聞訊趕來了，我可能有救了！我不想當神仙了，還是做人的好，家裡沒有我怎麼辦呢，兩個兒女都還小啊！我要做人，做父親，做丈夫，做兒子……只要能繼續做人，什麼苦我都能吃……別著急，別害怕，我的弟弟，你只管趕快行動，越快越好，我在這裡耽擱得太久了，天氣太熱，我的血流得差不多了，我快堅持不住了，我喝不完一條河的水了……
我的弟弟在攔車……中巴車都不停……又攔了一台小車，小車也不停。開過去的小車裡面有個幹部模樣的人還從車窗里伸出腦袋來往我這邊看了看，然後趕緊把腦袋又縮了回去……
我弟弟就朝遠處跑了一段路，最後好不容易才攔住了一輛中巴車。中巴車是見客就停的，不象是在城裡有固定的停車點。我估計弟弟上車后一定買好了車票，中巴車是為一張車票停下來的……
我弟弟坐上那輛中巴車先趕到白水鎮，最後他終於帶來了一輛救護車，我被人抬上了擔架。救護車拉著刺耳的警報，飛也似地朝白水鎮醫院開去……
可是我的弟弟呀，你是盡了力了，但是我在馬路上被太陽的熱浪蒸騰得太久了，我的血已經流幹了，我身上所有的一點水分都已經被毒熱的熱浪烘乾了，我是肯定堅持不下的了……現在我只剩下這麼點意識了，甜蜜幸福的感覺就要充盈我的胸膛了，我看到天國的大門好象正在為我徐徐開啟，真是漂亮啊，萬紫千紅，雲蒸霞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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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下面是「仙娘」（即我「大哥」，或者是進入狀態后我那在陰間的大哥在陽間的代言人）、我母親和我三者相互之間的對話或一些獨自的話語。為閱讀方便，我把對話整理成了幾段各自並不對接的文字，權且讓大家了解一下我的大哥和當時家中問「仙娘」過程中那麼一種「仙境」吧——
「仙娘」（即我「大哥」）：我那天一清早起來就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又說不清為什麼。我猶豫了好久啊，是不是該出門。但今天的事情是昨晚上就想好了的，我不能不去做啊！其實我一出門的時候，死神就跟在我屁股後面，可是家裡沒有哪個人拉我一把，要我不要出門了！我戀戀不捨地看了又看家裡的一切，一咬牙，我還是騎上我的那輛破單車出了門。
記得我出門的時候還喊了一聲：「娘啊，今天天氣好熱，父親又出去了，您自己要當心身體啊！太陽大的時候在屋裡涼快些，就不要走到外面來了！」
我又看了一眼娘，然後騎上車上路了。我知道死神也跟著跳上了我的車后架上，我把車子弄得顛來顛去，將死神從我的車后架上顛了下去。可那傢伙馬上又重新跳到了我車后架上，無論怎樣也摔他不下，我已經沒有回頭的餘地了，也就義無返顧地騎了出去。
誰都知道現實上那天是女兒坐在我的單車後座上，我是送她到中學去報到的。女兒的學費和一些別的要交的費用我都湊齊了，就在我的口袋裡。我不能把錢給她帶著，我不放心。所以昨天晚上我就想好了我送她到學校，一併也把錢交了。
死神貼著我的后腰挾著我，女兒坐在那裡用兩手抓著車架子，她是感覺不到有什麼不對勁的。女兒在後面興奮地問這問那，我感到很幸福，就把死神完全忘了！
我把女兒送到了學校，陪同她報了名，替她交了學費和其他所有的費用，又給她購好了一個月的餐票，然後跟女兒說一定要聽老師的話，好好學習，千萬不要貪玩。然後我就打算走了，家裡還有好多的事情等著我去做的。
我如果這個時候走了，或者再晚一些時候走，哪怕就錯開那麼一兩分鐘，我也就不會跟那個中巴車司機打個照面了！可你要知道今天的死神是一直跟著我的，我想這一切都是命定的，儘管我父親會堅決不同意這個說法。總之，就在我準備跨上單車的時候，女兒叫了我一聲：「爸爸！」欲言又止，低下頭看自己的腳。
我忽然想起早上母親對我的叮嚀，要我送女兒到學校后千萬記得找到女兒的班主任打聲招呼，請班主任多多關照孩子一點。你不要太傻氣，要跟人家打聲招呼的，打與不打就不一樣的！想到這裡，為女兒的成長起見，我又放下單車，走到女兒身邊，帶她去找她的班主任。
老師們都在忙著，剛才我跟女兒還在她班主任那裡報到簽名，這下卻沒看見她的班主任在哪了。結果還是女兒眼尖，指著一個老師說班主任在那！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到了老師身邊。
「陳老師！」我喊了一聲。
陳老師正忙個不停，學生們也喊他個不停。聽到我叫他，他抬起頭來對我笑了笑。
我站在那裡卻又不知道說什麼了，陳老師好象看出了我的心思，知道我想說點什麼，沖我又笑了一笑，說道：「你就放心去吧！我會關心你的孩子的。你的女兒其實很聽話，很懂事，是個好學生呢。」
老師真是厲害，他就把我想要說的話替我說了出來，我還有什麼話要說呢？我如釋重負似地跨上自行車，象個逃學的學生，飛也似地逃出校門，一分一秒地搶著時間去跟那輛我並不熟悉的中巴車接吻！
出校門不遠，我就看見那輛中巴車遠遠地開過來了。我那時當然不知道那個中巴車司機恰好也姓虢，我又不認識他。可他是我的本家，也是我的冤家，前世的冤家，我象是精確地算好了時間一樣地在關鍵時候趕上了他！
我看見前面的中巴車有點象喝醉了酒似地跑得趔趔趄趄，那個司機一定是個新手，有沒有駕駛執照也不一定。退一萬步講，即使有駕駛執照，那證件是不是花錢買來的，或者純粹是假證件，誰說得清呢？我聽很多人都這麼說，如今這個社會，除了母親是真的以外，其餘什麼都可以是假的。我雖然很少發言，可我心裡清楚得很。我雖然沒有時間讀書看報，但我每天晚上都聽收音機，國家大事、社會世態炎涼我也明白。要說的話，現在連母親都可以有假的了，試管嬰兒、借腹生子、精子卵子搭配……不是可以造就假冒偽劣母親了！所以我一看迎面開過來的那輛醉漢樣的車子，我就提高了警惕。
我是個膽小怕事、謹慎從事、生怕有事、只知道做事、不願惹事的人，我就騎著我的車子蹩到了馬路的邊沿。
中巴車離我幾丈遠的時候，有個學生也騎著自行車突然出現在中巴車前頭。中巴車象躲瘟神似地要躲開中學生騎的那輛自行車，它自己卻象一頭野豬樣地突然朝馬路的左邊撞過來，我已無路可逃，就那麼接上了……
我躺在馬路上，沒有感覺痛，渾身有一種溫熱的感覺。我很害怕，知道自己已經被撞倒了，我想爬起來，能爬起來就沒事了。可是我怎麼也爬不起來，腦子裡輕飄飄的，身子卻象山一樣地沉重。我看見中巴車在不遠處停了下來，那個冤家司機下車朝這邊看，我就吃力地朝他抬起一隻手，但我喊不出話來。我看見他猶豫了好一會兒，然後就丟下他的車子，攔住另一輛中巴車，跳上車就不見了人！
這個冤家啊，你即使不是逃逸，即使是去報案，但你沒見我還活著嗎？你難道不知道先要救死扶傷嗎！
我心裡很清楚，如果沒有人來幫我，我就完了……我在期盼著，巴望著，哪裡是我那根救命的稻草呢……
有人過來了，還不只一個，來了好多人……我發不出聲音，也抬不起手來，我就儘力睜開眼睛看他們，表示我還活著……
我聽見他們在議論著什麼，一個人走開了，又一個走開了……全部走開了……
又來了人，也在議論……有人好象在說：那不是鄉中學虢老師的哥哥嗎？是的呢！
他們說的虢老師就是我的二弟，在鄉中學當老師。鄉中學就在馬路邊上，但離這裡有四、五里路遠。
我想說對呀我就是虢老師的哥哥呀！我還有個小弟弟在市裡頭當幹部呢，但他離這裡很遠，他肯定不知道我被車子撞了，他怎麼能知道呢？唉，要是他能知道就好了啊……但是，其實我什麼也說不出，現在我的嘴皮甚至都動不了了……
我又聽見有人說給虢老師打個電話吧，鄉中學是有一台電話的。
我看見有人走了，其中肯定有一個人是去找電話了，可要快呀！我經不起了……
都陽曆9月初了，太陽怎麼還這麼大呢？我看見人們都是大汗淋漓地，很多人打著赤膊。有人一邊看我，一邊往路邊樹蔭里躲。
陽光是太毒烈了，是要命的炙熱的陽光！馬路被烤得冒起騰騰的白煙，我被馬路上升騰起來的熱浪蒸騰得口乾舌燥……我的血在不住地流，我感到渾身就象一堆干牛糞，我太需要水了，我估計這個時候我能一口氣喝乾一條河的！我要是能躲開陽光，躲開熱浪，那該多好啊。這個時候要是有哪個好心人把我扶著坐起來，給我喝上一口涼水，那該多好啊！哪怕是一小口涼水！我是太需要一小口涼水了！但是，這一小口涼水，我巴望不到！我看他們站在樹蔭下悠閑地議論著，多愜意呀！什麼是幸福，什麼是快活，可能那就是吧！
我現在連眼睛也沒有辦法保持睜開了，我就閉上了眼睛。反正他們看著我睜著眼睛也不理我，我是何苦呢，我就把眼睛閉上了。眼睛一閉上，我才知道是多麼地省力，是多麼地舒服。我現在感到自己輕飄飄的了，象是在雲端里。天上的神仙也就是這個樣子吧？我當了神仙了，我不是比在樹蔭下看著我同時又議論紛紛的那些人更加快活嗎？
……我終於聽到了我二弟的聲音，他的聲音在顫抖……是我的二弟聞訊趕來了，我可能有救了！我不想當神仙了，還是做人的好，家裡沒有我怎麼辦呢，兩個兒女都還小啊！我要做人，做父親，做丈夫，做兒子……只要能繼續做人，什麼苦我都能吃……別著急，別害怕，我的弟弟，你只管趕快行動，越快越好，我在這裡耽擱得太久了，天氣太熱，我的血流得差不多了，我快堅持不住了，我喝不完一條河的水了……
我的弟弟在攔車……中巴車都不停……又攔了一台小車，小車也不停。開過去的小車裡面有個幹部模樣的人還從車窗里伸出腦袋來往我這邊看了看，然後趕緊把腦袋又縮了回去……
我弟弟就朝遠處跑了一段路，最後好不容易才攔住了一輛中巴車。中巴車是見客就停的，不象是在城裡有固定的停車點。我估計弟弟上車后一定買好了車票，中巴車是為一張車票停下來的……
我弟弟坐上那輛中巴車先趕到白水鎮，最後他終於帶來了一輛救護車，我被人抬上了擔架。救護車拉著刺耳的警報，飛也似地朝白水鎮醫院開去……
可是我的弟弟呀，你是盡了力了，但是我在馬路上被太陽的熱浪蒸騰得太久了，我的血已經流幹了，我身上所有的一點水分都已經被毒熱的熱浪烘乾了，我是肯定堅持不下的了……現在我只剩下這麼點意識了，甜蜜幸福的感覺就要充盈我的胸膛了，我看到天國的大門好象正在為我徐徐開啟，真是漂亮啊，萬紫千紅，雲蒸霞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