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山、水、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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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一旦跟男人放到一起，就會學到很多東西，不用說是在水裡了。女人很快就學會了游泳，「翻白」的，「吃閉子」的，「狗刨」的，「踩水」的都會了，女人們唯不會「量尺」和「打炮」。有了女人，男人又發明了新的絕活，直立著身子赤條條地從水裡奮力竄出水面，還高喊著泥鰍出水嘍！欲引起女人們的注意。反正速度極快暮色中也不大看得清的，女人就敢看，還挑戰似地高叫道，有本事就別再落下來，掛在那裡給我們看啊！這是女人極為歹毒的挑釁，誰能不落下來呢，除非是神仙！能竄出水面一截就太不容易，那可是極需體力、彈力、衝力與技巧的活。多數只能竄出個胸部，能做到小腹出水就算高手了。男人就加緊訓練，功夫不負有心人，二杆子終於出人頭地，全身躍出水面，腳板離開水面足有幾公分高啊！二杆子一朵「出水芙蓉」一經現世，女人就再不敢看，結果二杆子被證明白練了一身蓋世「出水功」！有人奚落二杆子道，上動物園表演去，掙個一角錢一張的門票哩啊！
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最能激發男人的潛能，他們可是變著花樣挑戰自己的極限。一項最新發明是「吃閉子」到「星眼」底下摸出黑泥巴來，那可是很危險的活。「星眼」里不是沒有過淹死人的歷史，人們謠傳的水鬼據說就常在兩個「星眼」里出沒，下不得的。一提水鬼父親當然就不服氣，也加入到挑戰者行列中來了。二杆子是作過多次努力了，始終沒能潛到「星眼」里摸出泥巴來。「星眼」深處的水特別的冷，人在水裡直打顫，下不去，因水深耳朵也痛，這一點二杆子可是深有感觸的。「星眼」其實是兩口自然深井，水量很大，「星眼」里下面的水是越往深處越冷的。後來終於有人作弊了，從別處抓起一把泥，再潛到「星眼」當中冒出水面，說是摸到「星眼」底下的泥巴啦！父親用手一摸那泥巴，當即打了假，戳穿了鬼把戲。那泥巴根本不夠冷，便可斷定非出於「星眼」。為免了驗證的麻煩，女人就有脫了一件紅褂子的，包了一塊石頭在裡面，撲通一聲扔到了「星眼」那兒。
「誰要是把紅褂褂撈出來了，今晚跟了誰去！」女人高聲宣布。
莫要被女人看扁了啊！就是死也要死到女人的「星眼」里去！一時只聽得撲通撲通的水響，鑽進「星眼」里的當即就有七、八個。加油啊，摸女人的蚌殼去啊！岸上的啦啦隊也很起勁，慫恿聲、歡呼聲、怪叫聲此起彼伏。
水潭裡長魚蝦，潭底的淤泥里還長螺螄、蚌類，人們在夏天常到潭裡撈魚蝦，也摸螺螄、蚌殼，是美味佳肴。當地人把女人的下體形象地比做蚌，因蚌能張開兩片殼來，裡面是鮮嫩的肉！
人們焦急地等待著，看誰能把女人的紅蚌殼從「星眼」里摸出來。有人潛下去，又上來了，憋足了氣又潛下去。
忽然，岸上的人們驚喜地叫喊起來。看，紅蚌殼出水了，出水了啊！大家一看，最終勝利者還是那個二杆子！女人原為鬧著玩，但也不願意是二杆子舉起她的紅兜兜上來呀。女人其實是希望著她心中的偶像手裡舉著她的貼身兜兜象舉著一面旗幟插到她心中的獅子嶺的啊！
二杆子，二杆子，今晚給你二**……岸上的人立即摻和著叫開了。
女人游上去從二杆子手裡奪過紅兜兜，丟下一句：「給老娘洗洗胯把還差不多！」
二杆子正以優勝者的姿態熱血沸騰著，女人一句臭罵就如「星眼」底下的水冷了他全身。有不甘心就此收場的人還卻在一個勁地叫，二杆子去給人家洗呀！不是叫你洗洗嗎，洗就洗嘛，去洗呀！叫你洗她的胯把呢，去洗呀你！二杆子，洗胯把子！二杆子，洗胯把子！叫鬧聲此起彼伏，岸上、水裡鬧翻了天。
葉詩筠覺得農村女人其實根本就不是封閉，原來封閉的只是男人的眼睛，男人的耳朵，男人的嘴巴。農村女人也並不是不解放，只是以前沒有人去解放她們。她們一旦從封閉里被解放出來，其野性反而是城裡女人不敢比的。而農村男人對女人的渴望不加掩飾地寫在臉上，更不加修飾地掛在嘴上，初接觸起來似乎有點不太習慣，感受多了才覺得那其實是一種質樸，一種自然。那是田園情趣，，是返樸歸真，是一種村野文化，如一片未曾開發的原始森林，有著野性的真美，有著神奇的吸引力。
正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我父親從「星眼」里冒出來了，他游到岸邊，雙手捧出一個黑乎乎的東西來。人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大一個蚌啊！支書從「星眼」里摸出蚌王來了！人們都圍過來搶著看。那蚌可是大得出奇，人們什麼時候見過這麼大的淡水蚌啊？
葉詩筠也從水裡爬上來，擠到前面來看希奇。結果男人們的眼睛呼啦啦一下從大蚌轉向了女大學生撩人的身體，只穿一點點東西遮著了三個部位的葉詩筠，白嫩的肌膚上鑲嵌著晶瑩的水珠，就象出水的一片荷葉，水珠在荷葉上滾過，捉摸不定的樣子。夕陽照在她身上，整個**就如摸了橄欖油似地泛著魔鬼般的光澤，人們真正領會到了什麼叫做出浴的美人！男人們彼此就清楚了到底是在看支書手裡的真老蚌呢，還是在偷覷著亭亭玉立的年輕女人的「蚌」呢？而葉詩筠卻全然不知，她完全被支書手裡的蚌王吸引住了，甚至提議稱一下那蚌王看看到底能有多重？於是就有人很快地找了一桿稱來。當場一稱，那老蚌足足重達三斤三兩吶！這可真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蚌王啊，不知道它在「星眼」里生活了多少年了。有人說拿到市場上准能賣個好價錢，有人則提議煮了吃算了，說不定跟唐僧肉一樣吃了長生不老呢！二杆子立馬插進來叫道，吃了老蚌的肉，鑽蚌殼的功夫可就了不得了啊！女人就當場奚落他，你鑽過蚌殼？老娘敢打賭你二杆子見都沒見過，敢說摸過蚌殼？二杆子就縮到人堆里傷心去了。還有人建議送動物園去，這倒不失為一種高覺悟的建議了。
但父親有他自己的主見。父親回家裡拿出他久違了的刻刀，在蚌殼上刻下了「蚌王」兩個大隸書字，旁邊又刻了一個小些的篆體「虢」字，下落年月日，然後把它重新放回了「星眼」里。
葉詩筠後來甚至也要游到「星眼」里去「吃閉子」，挑戰自己的膽量和極限。父親卻堅決不準，女大學生還想爭辯，父親就差點發脾氣。他說萬一發生什麼意外，獅子嶺下的人都賠不起一個大學生啊！葉詩筠委屈得想哭，終於忍住了。
從那個夏天起，門口的深水潭裡就有了兩種聲音，男人的粗獷和女人的尖細，象無數條草繩扭在了一塊，在水面上飛舞撲騰，引起水花四濺。人類的兩半浸在同一滴水中，你照見我我照見你。同一滴水折射著太陽同一樣的赤橙黃綠青藍紫，映射出男人山一樣的脊樑，獅子石般的胸膛，沙灘似的寬厚腳板。也映畫著女人蓮藕似的肌膚，鬼斧神工般的曲線，潑辣中不失溫存、瘋野里稍含嬌羞的剪影。按他們自己的定義，是泥鰍跟蚌殼下到了水裡，再深的水也搞它個渾呀！深水潭就這樣成了一個天然浴場和泳池，兩處碼頭成了農家獨特的「海灘」，生成農家一道奇特的風景。
父親把獅子嶺下的女人們從澡盆里解放出來，女人們在夏天的水潭裡展示著封閉了多少個世紀的美麗神話，體驗著以前連想也不敢想的野性、放肆、大膽、瘋狂以及跟男人**裸的對抗，覺得生活原來是那麼的愜意。她們對父親充滿了敬意和感激，簡直就把父親看成了她們心目中的英雄和領袖。
大搞增產增收的那個時候，大水潭有了新的意義，意義所在就是水潭裡的塘泥。塘泥也是一種極好的農肥，以前是沒大用過的。水塘里的淤泥不象水田裡的泥，從沒長過作物，沉積了魚蝦的糞便與其他垃圾，黑油油的。父親發動社員挑塘泥作肥料，塘泥這東西好象是取之不盡的呢。
然而挑潭泥卻不象玩水那般輕鬆了。挑潭泥必得在寒冬臘月進行，因為大潭要到年底才可放水干潭撈魚。那時家家戶戶按工分分物資過年，就象按工分分穀子和所有其他農產品一樣。撈了魚后趁「星眼」里的井水還沒有漫上來時就要搶時間挑潭泥。葉詩筠曾經說過到時候要跟大夥一起挑潭泥，人家馬上就說，你能挑潭泥？笑話吧。女大學生就覺得委屈，父親解釋說，你沒見過潭泥是如何挑到岸上去的。一潭清水是屬於夏天的，冬天潭水放干后滿潭的冬泥巴可就不象一潭清水那麼聽話了。縱然你憑意志不怕冷跟我們下到泥里，但光有意志和熱情不一定能吃得消那活兒的。「樁子」不穩的話給你一擔泥巴你的雙腳踩在泥里也開不了步，跌成一個泥巴坨還得人家來「挑」你呢！葉詩筠還是不服氣，暗想走著瞧！
但是，葉詩筠終究沒能等到冬天，秋收過後來了通知要她回去了。葉詩筠在玉丘工作已不止半年，當初她曾經擔心到了農村生活上怎麼辦，沒想到這麼快半年多就過去了，她好象沒想到過自己是要走的似地。
走的時候，女大學生以為我父親會送她到嶺壩去搭車的，父親卻因為事多不打算耽擱大半天的時間去送一個人。再說有女同志去送女孩子更方便，就仍然安排了何香蘭去送。反正當初到公社接人的也是她，現在由她去送是合情合理的。
父親說了些感謝加歡迎再來看看之類的話，就把女大學生交給了何香蘭。
葉詩筠心中有一絲悵惘。來農村大半個年頭了，宣傳、動員、參加勞動，跟群眾打成一片，應該說是全身心投入了，走時連個一把手送行的待遇都沒有享受到。多大的一把手呢，準確地說是個沒有級別的一把手。可見自己被安排下來工作是個什麼樣的份量了。女大學生心裡一陣酸楚，一雙大眼睛就有點濕潤了。何香蘭一點都沒有注意到，客氣地送人家上了路。
走到後院的山坡上，葉詩筠回頭站立了好久。她朝遠處的獅子嶺看去，她是登過獅子嶺的，當然也少不了站在獅子石上遠眺過。她也爬上和尚石摸過「和尚頭」的，在搖櫓石上輕鬆地搖起千鈞巨石時，她的心在飛翔。獅子嶺下她生活了213天，記了106篇日記。她朝門口的深水潭望過去，那一潭深情而又溫熱的水，曾經象溫存的男人摟抱過自己，撫摩過自己的肌膚。也象按摩師一樣捏過自己一身的關節，一身勞動后酸痛的骨頭，捏去一天的疲勞……葉詩筠轉身邁開步子，心中裝著很多東西，包括那口深水潭裡水一樣的情素。
當年年底潭裡的水放幹了，可勞動的勁頭不能幹。天冷得圍著火爐都不過癮，但父親挽起褲管，第一個下到了冰冷刺骨的淤泥里。大夥就跟著下去了，後生們鬼喊鬼叫著，以此來壯壯抗擊嚴寒的勇氣。
稀泥巴糊不上壁，一擔泥巴死沉沉的，挑到岸上倒進田裡堆在那裡，來年追肥時待用。泥巴還沒挑夠，「星眼」里的水漫上來了，還得同時另安排水車車水。天氣冷，勞動量大，父親的決心大，號召力強，大夥仍舊幹得熱火朝天。累了允許休息卻沒有人休息，這裡更沒有幹部會打人，人卻自覺。幾天下來，田裡堆起了一堆黑乎乎的泥山，泥山慢慢地又瀉下來，一丘大水田成了厚厚的泥田，也就是一塊農肥基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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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一旦跟男人放到一起，就會學到很多東西，不用說是在水裡了。女人很快就學會了游泳，「翻白」的，「吃閉子」的，「狗刨」的，「踩水」的都會了，女人們唯不會「量尺」和「打炮」。有了女人，男人又發明了新的絕活，直立著身子赤條條地從水裡奮力竄出水面，還高喊著泥鰍出水嘍！欲引起女人們的注意。反正速度極快暮色中也不大看得清的，女人就敢看，還挑戰似地高叫道，有本事就別再落下來，掛在那裡給我們看啊！這是女人極為歹毒的挑釁，誰能不落下來呢，除非是神仙！能竄出水面一截就太不容易，那可是極需體力、彈力、衝力與技巧的活。多數只能竄出個胸部，能做到小腹出水就算高手了。男人就加緊訓練，功夫不負有心人，二杆子終於出人頭地，全身躍出水面，腳板離開水面足有幾公分高啊！二杆子一朵「出水芙蓉」一經現世，女人就再不敢看，結果二杆子被證明白練了一身蓋世「出水功」！有人奚落二杆子道，上動物園表演去，掙個一角錢一張的門票哩啊！
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最能激發男人的潛能，他們可是變著花樣挑戰自己的極限。一項最新發明是「吃閉子」到「星眼」底下摸出黑泥巴來，那可是很危險的活。「星眼」里不是沒有過淹死人的歷史，人們謠傳的水鬼據說就常在兩個「星眼」里出沒，下不得的。一提水鬼父親當然就不服氣，也加入到挑戰者行列中來了。二杆子是作過多次努力了，始終沒能潛到「星眼」里摸出泥巴來。「星眼」深處的水特別的冷，人在水裡直打顫，下不去，因水深耳朵也痛，這一點二杆子可是深有感觸的。「星眼」其實是兩口自然深井，水量很大，「星眼」里下面的水是越往深處越冷的。後來終於有人作弊了，從別處抓起一把泥，再潛到「星眼」當中冒出水面，說是摸到「星眼」底下的泥巴啦！父親用手一摸那泥巴，當即打了假，戳穿了鬼把戲。那泥巴根本不夠冷，便可斷定非出於「星眼」。為免了驗證的麻煩，女人就有脫了一件紅褂子的，包了一塊石頭在裡面，撲通一聲扔到了「星眼」那兒。
「誰要是把紅褂褂撈出來了，今晚跟了誰去！」女人高聲宣布。
莫要被女人看扁了啊！就是死也要死到女人的「星眼」里去！一時只聽得撲通撲通的水響，鑽進「星眼」里的當即就有七、八個。加油啊，摸女人的蚌殼去啊！岸上的啦啦隊也很起勁，慫恿聲、歡呼聲、怪叫聲此起彼伏。
水潭裡長魚蝦，潭底的淤泥里還長螺螄、蚌類，人們在夏天常到潭裡撈魚蝦，也摸螺螄、蚌殼，是美味佳肴。當地人把女人的下體形象地比做蚌，因蚌能張開兩片殼來，裡面是鮮嫩的肉！
人們焦急地等待著，看誰能把女人的紅蚌殼從「星眼」里摸出來。有人潛下去，又上來了，憋足了氣又潛下去。
忽然，岸上的人們驚喜地叫喊起來。看，紅蚌殼出水了，出水了啊！大家一看，最終勝利者還是那個二杆子！女人原為鬧著玩，但也不願意是二杆子舉起她的紅兜兜上來呀。女人其實是希望著她心中的偶像手裡舉著她的貼身兜兜象舉著一面旗幟插到她心中的獅子嶺的啊！
二杆子，二杆子，今晚給你二**……岸上的人立即摻和著叫開了。
女人游上去從二杆子手裡奪過紅兜兜，丟下一句：「給老娘洗洗胯把還差不多！」
二杆子正以優勝者的姿態熱血沸騰著，女人一句臭罵就如「星眼」底下的水冷了他全身。有不甘心就此收場的人還卻在一個勁地叫，二杆子去給人家洗呀！不是叫你洗洗嗎，洗就洗嘛，去洗呀！叫你洗她的胯把呢，去洗呀你！二杆子，洗胯把子！二杆子，洗胯把子！叫鬧聲此起彼伏，岸上、水裡鬧翻了天。
葉詩筠覺得農村女人其實根本就不是封閉，原來封閉的只是男人的眼睛，男人的耳朵，男人的嘴巴。農村女人也並不是不解放，只是以前沒有人去解放她們。她們一旦從封閉里被解放出來，其野性反而是城裡女人不敢比的。而農村男人對女人的渴望不加掩飾地寫在臉上，更不加修飾地掛在嘴上，初接觸起來似乎有點不太習慣，感受多了才覺得那其實是一種質樸，一種自然。那是田園情趣，，是返樸歸真，是一種村野文化，如一片未曾開發的原始森林，有著野性的真美，有著神奇的吸引力。
正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我父親從「星眼」里冒出來了，他游到岸邊，雙手捧出一個黑乎乎的東西來。人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大一個蚌啊！支書從「星眼」里摸出蚌王來了！人們都圍過來搶著看。那蚌可是大得出奇，人們什麼時候見過這麼大的淡水蚌啊？
葉詩筠也從水裡爬上來，擠到前面來看希奇。結果男人們的眼睛呼啦啦一下從大蚌轉向了女大學生撩人的身體，只穿一點點東西遮著了三個部位的葉詩筠，白嫩的肌膚上鑲嵌著晶瑩的水珠，就象出水的一片荷葉，水珠在荷葉上滾過，捉摸不定的樣子。夕陽照在她身上，整個**就如摸了橄欖油似地泛著魔鬼般的光澤，人們真正領會到了什麼叫做出浴的美人！男人們彼此就清楚了到底是在看支書手裡的真老蚌呢，還是在偷覷著亭亭玉立的年輕女人的「蚌」呢？而葉詩筠卻全然不知，她完全被支書手裡的蚌王吸引住了，甚至提議稱一下那蚌王看看到底能有多重？於是就有人很快地找了一桿稱來。當場一稱，那老蚌足足重達三斤三兩吶！這可真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蚌王啊，不知道它在「星眼」里生活了多少年了。有人說拿到市場上准能賣個好價錢，有人則提議煮了吃算了，說不定跟唐僧肉一樣吃了長生不老呢！二杆子立馬插進來叫道，吃了老蚌的肉，鑽蚌殼的功夫可就了不得了啊！女人就當場奚落他，你鑽過蚌殼？老娘敢打賭你二杆子見都沒見過，敢說摸過蚌殼？二杆子就縮到人堆里傷心去了。還有人建議送動物園去，這倒不失為一種高覺悟的建議了。
但父親有他自己的主見。父親回家裡拿出他久違了的刻刀，在蚌殼上刻下了「蚌王」兩個大隸書字，旁邊又刻了一個小些的篆體「虢」字，下落年月日，然後把它重新放回了「星眼」里。
葉詩筠後來甚至也要游到「星眼」里去「吃閉子」，挑戰自己的膽量和極限。父親卻堅決不準，女大學生還想爭辯，父親就差點發脾氣。他說萬一發生什麼意外，獅子嶺下的人都賠不起一個大學生啊！葉詩筠委屈得想哭，終於忍住了。
從那個夏天起，門口的深水潭裡就有了兩種聲音，男人的粗獷和女人的尖細，象無數條草繩扭在了一塊，在水面上飛舞撲騰，引起水花四濺。人類的兩半浸在同一滴水中，你照見我我照見你。同一滴水折射著太陽同一樣的赤橙黃綠青藍紫，映射出男人山一樣的脊樑，獅子石般的胸膛，沙灘似的寬厚腳板。也映畫著女人蓮藕似的肌膚，鬼斧神工般的曲線，潑辣中不失溫存、瘋野里稍含嬌羞的剪影。按他們自己的定義，是泥鰍跟蚌殼下到了水裡，再深的水也搞它個渾呀！深水潭就這樣成了一個天然浴場和泳池，兩處碼頭成了農家獨特的「海灘」，生成農家一道奇特的風景。
父親把獅子嶺下的女人們從澡盆里解放出來，女人們在夏天的水潭裡展示著封閉了多少個世紀的美麗神話，體驗著以前連想也不敢想的野性、放肆、大膽、瘋狂以及跟男人**裸的對抗，覺得生活原來是那麼的愜意。她們對父親充滿了敬意和感激，簡直就把父親看成了她們心目中的英雄和領袖。
大搞增產增收的那個時候，大水潭有了新的意義，意義所在就是水潭裡的塘泥。塘泥也是一種極好的農肥，以前是沒大用過的。水塘里的淤泥不象水田裡的泥，從沒長過作物，沉積了魚蝦的糞便與其他垃圾，黑油油的。父親發動社員挑塘泥作肥料，塘泥這東西好象是取之不盡的呢。
然而挑潭泥卻不象玩水那般輕鬆了。挑潭泥必得在寒冬臘月進行，因為大潭要到年底才可放水干潭撈魚。那時家家戶戶按工分分物資過年，就象按工分分穀子和所有其他農產品一樣。撈了魚后趁「星眼」里的井水還沒有漫上來時就要搶時間挑潭泥。葉詩筠曾經說過到時候要跟大夥一起挑潭泥，人家馬上就說，你能挑潭泥？笑話吧。女大學生就覺得委屈，父親解釋說，你沒見過潭泥是如何挑到岸上去的。一潭清水是屬於夏天的，冬天潭水放干后滿潭的冬泥巴可就不象一潭清水那麼聽話了。縱然你憑意志不怕冷跟我們下到泥里，但光有意志和熱情不一定能吃得消那活兒的。「樁子」不穩的話給你一擔泥巴你的雙腳踩在泥里也開不了步，跌成一個泥巴坨還得人家來「挑」你呢！葉詩筠還是不服氣，暗想走著瞧！
但是，葉詩筠終究沒能等到冬天，秋收過後來了通知要她回去了。葉詩筠在玉丘工作已不止半年，當初她曾經擔心到了農村生活上怎麼辦，沒想到這麼快半年多就過去了，她好象沒想到過自己是要走的似地。
走的時候，女大學生以為我父親會送她到嶺壩去搭車的，父親卻因為事多不打算耽擱大半天的時間去送一個人。再說有女同志去送女孩子更方便，就仍然安排了何香蘭去送。反正當初到公社接人的也是她，現在由她去送是合情合理的。
父親說了些感謝加歡迎再來看看之類的話，就把女大學生交給了何香蘭。
葉詩筠心中有一絲悵惘。來農村大半個年頭了，宣傳、動員、參加勞動，跟群眾打成一片，應該說是全身心投入了，走時連個一把手送行的待遇都沒有享受到。多大的一把手呢，準確地說是個沒有級別的一把手。可見自己被安排下來工作是個什麼樣的份量了。女大學生心裡一陣酸楚，一雙大眼睛就有點濕潤了。何香蘭一點都沒有注意到，客氣地送人家上了路。
走到後院的山坡上，葉詩筠回頭站立了好久。她朝遠處的獅子嶺看去，她是登過獅子嶺的，當然也少不了站在獅子石上遠眺過。她也爬上和尚石摸過「和尚頭」的，在搖櫓石上輕鬆地搖起千鈞巨石時，她的心在飛翔。獅子嶺下她生活了213天，記了106篇日記。她朝門口的深水潭望過去，那一潭深情而又溫熱的水，曾經象溫存的男人摟抱過自己，撫摩過自己的肌膚。也象按摩師一樣捏過自己一身的關節，一身勞動后酸痛的骨頭，捏去一天的疲勞……葉詩筠轉身邁開步子，心中裝著很多東西，包括那口深水潭裡水一樣的情素。
當年年底潭裡的水放幹了，可勞動的勁頭不能幹。天冷得圍著火爐都不過癮，但父親挽起褲管，第一個下到了冰冷刺骨的淤泥里。大夥就跟著下去了，後生們鬼喊鬼叫著，以此來壯壯抗擊嚴寒的勇氣。
稀泥巴糊不上壁，一擔泥巴死沉沉的，挑到岸上倒進田裡堆在那裡，來年追肥時待用。泥巴還沒挑夠，「星眼」里的水漫上來了，還得同時另安排水車車水。天氣冷，勞動量大，父親的決心大，號召力強，大夥仍舊幹得熱火朝天。累了允許休息卻沒有人休息，這裡更沒有幹部會打人，人卻自覺。幾天下來，田裡堆起了一堆黑乎乎的泥山，泥山慢慢地又瀉下來，一丘大水田成了厚厚的泥田，也就是一塊農肥基地了。
[筆下文學Www.bxwx.net]
女人一旦跟男人放到一起，就會學到很多東西，不用說是在水裡了。女人很快就學會了游泳，「翻白」的，「吃閉子」的，「狗刨」的，「踩水」的都會了，女人們唯不會「量尺」和「打炮」。有了女人，男人又發明了新的絕活，直立著身子赤條條地從水裡奮力竄出水面，還高喊著泥鰍出水嘍！欲引起女人們的注意。反正速度極快暮色中也不大看得清的，女人就敢看，還挑戰似地高叫道，有本事就別再落下來，掛在那裡給我們看啊！這是女人極為歹毒的挑釁，誰能不落下來呢，除非是神仙！能竄出水面一截就太不容易，那可是極需體力、彈力、衝力與技巧的活。多數只能竄出個胸部，能做到小腹出水就算高手了。男人就加緊訓練，功夫不負有心人，二杆子終於出人頭地，全身躍出水面，腳板離開水面足有幾公分高啊！二杆子一朵「出水芙蓉」一經現世，女人就再不敢看，結果二杆子被證明白練了一身蓋世「出水功」！有人奚落二杆子道，上動物園表演去，掙個一角錢一張的門票哩啊！
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最能激發男人的潛能，他們可是變著花樣挑戰自己的極限。一項最新發明是「吃閉子」到「星眼」底下摸出黑泥巴來，那可是很危險的活。「星眼」里不是沒有過淹死人的歷史，人們謠傳的水鬼據說就常在兩個「星眼」里出沒，下不得的。一提水鬼父親當然就不服氣，也加入到挑戰者行列中來了。二杆子是作過多次努力了，始終沒能潛到「星眼」里摸出泥巴來。「星眼」深處的水特別的冷，人在水裡直打顫，下不去，因水深耳朵也痛，這一點二杆子可是深有感觸的。「星眼」其實是兩口自然深井，水量很大，「星眼」里下面的水是越往深處越冷的。後來終於有人作弊了，從別處抓起一把泥，再潛到「星眼」當中冒出水面，說是摸到「星眼」底下的泥巴啦！父親用手一摸那泥巴，當即打了假，戳穿了鬼把戲。那泥巴根本不夠冷，便可斷定非出於「星眼」。為免了驗證的麻煩，女人就有脫了一件紅褂子的，包了一塊石頭在裡面，撲通一聲扔到了「星眼」那兒。
「誰要是把紅褂褂撈出來了，今晚跟了誰去！」女人高聲宣布。
莫要被女人看扁了啊！就是死也要死到女人的「星眼」里去！一時只聽得撲通撲通的水響，鑽進「星眼」里的當即就有七、八個。加油啊，摸女人的蚌殼去啊！岸上的啦啦隊也很起勁，慫恿聲、歡呼聲、怪叫聲此起彼伏。
水潭裡長魚蝦，潭底的淤泥里還長螺螄、蚌類，人們在夏天常到潭裡撈魚蝦，也摸螺螄、蚌殼，是美味佳肴。當地人把女人的下體形象地比做蚌，因蚌能張開兩片殼來，裡面是鮮嫩的肉！
人們焦急地等待著，看誰能把女人的紅蚌殼從「星眼」里摸出來。有人潛下去，又上來了，憋足了氣又潛下去。
忽然，岸上的人們驚喜地叫喊起來。看，紅蚌殼出水了，出水了啊！大家一看，最終勝利者還是那個二杆子！女人原為鬧著玩，但也不願意是二杆子舉起她的紅兜兜上來呀。女人其實是希望著她心中的偶像手裡舉著她的貼身兜兜象舉著一面旗幟插到她心中的獅子嶺的啊！
二杆子，二杆子，今晚給你二**……岸上的人立即摻和著叫開了。
女人游上去從二杆子手裡奪過紅兜兜，丟下一句：「給老娘洗洗胯把還差不多！」
二杆子正以優勝者的姿態熱血沸騰著，女人一句臭罵就如「星眼」底下的水冷了他全身。有不甘心就此收場的人還卻在一個勁地叫，二杆子去給人家洗呀！不是叫你洗洗嗎，洗就洗嘛，去洗呀！叫你洗她的胯把呢，去洗呀你！二杆子，洗胯把子！二杆子，洗胯把子！叫鬧聲此起彼伏，岸上、水裡鬧翻了天。
葉詩筠覺得農村女人其實根本就不是封閉，原來封閉的只是男人的眼睛，男人的耳朵，男人的嘴巴。農村女人也並不是不解放，只是以前沒有人去解放她們。她們一旦從封閉里被解放出來，其野性反而是城裡女人不敢比的。而農村男人對女人的渴望不加掩飾地寫在臉上，更不加修飾地掛在嘴上，初接觸起來似乎有點不太習慣，感受多了才覺得那其實是一種質樸，一種自然。那是田園情趣，，是返樸歸真，是一種村野文化，如一片未曾開發的原始森林，有著野性的真美，有著神奇的吸引力。
正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我父親從「星眼」里冒出來了，他游到岸邊，雙手捧出一個黑乎乎的東西來。人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大一個蚌啊！支書從「星眼」里摸出蚌王來了！人們都圍過來搶著看。那蚌可是大得出奇，人們什麼時候見過這麼大的淡水蚌啊？
葉詩筠也從水裡爬上來，擠到前面來看希奇。結果男人們的眼睛呼啦啦一下從大蚌轉向了女大學生撩人的身體，只穿一點點東西遮著了三個部位的葉詩筠，白嫩的肌膚上鑲嵌著晶瑩的水珠，就象出水的一片荷葉，水珠在荷葉上滾過，捉摸不定的樣子。夕陽照在她身上，整個**就如摸了橄欖油似地泛著魔鬼般的光澤，人們真正領會到了什麼叫做出浴的美人！男人們彼此就清楚了到底是在看支書手裡的真老蚌呢，還是在偷覷著亭亭玉立的年輕女人的「蚌」呢？而葉詩筠卻全然不知，她完全被支書手裡的蚌王吸引住了，甚至提議稱一下那蚌王看看到底能有多重？於是就有人很快地找了一桿稱來。當場一稱，那老蚌足足重達三斤三兩吶！這可真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蚌王啊，不知道它在「星眼」里生活了多少年了。有人說拿到市場上准能賣個好價錢，有人則提議煮了吃算了，說不定跟唐僧肉一樣吃了長生不老呢！二杆子立馬插進來叫道，吃了老蚌的肉，鑽蚌殼的功夫可就了不得了啊！女人就當場奚落他，你鑽過蚌殼？老娘敢打賭你二杆子見都沒見過，敢說摸過蚌殼？二杆子就縮到人堆里傷心去了。還有人建議送動物園去，這倒不失為一種高覺悟的建議了。
但父親有他自己的主見。父親回家裡拿出他久違了的刻刀，在蚌殼上刻下了「蚌王」兩個大隸書字，旁邊又刻了一個小些的篆體「虢」字，下落年月日，然後把它重新放回了「星眼」里。
葉詩筠後來甚至也要游到「星眼」里去「吃閉子」，挑戰自己的膽量和極限。父親卻堅決不準，女大學生還想爭辯，父親就差點發脾氣。他說萬一發生什麼意外，獅子嶺下的人都賠不起一個大學生啊！葉詩筠委屈得想哭，終於忍住了。
從那個夏天起，門口的深水潭裡就有了兩種聲音，男人的粗獷和女人的尖細，象無數條草繩扭在了一塊，在水面上飛舞撲騰，引起水花四濺。人類的兩半浸在同一滴水中，你照見我我照見你。同一滴水折射著太陽同一樣的赤橙黃綠青藍紫，映射出男人山一樣的脊樑，獅子石般的胸膛，沙灘似的寬厚腳板。也映畫著女人蓮藕似的肌膚，鬼斧神工般的曲線，潑辣中不失溫存、瘋野里稍含嬌羞的剪影。按他們自己的定義，是泥鰍跟蚌殼下到了水裡，再深的水也搞它個渾呀！深水潭就這樣成了一個天然浴場和泳池，兩處碼頭成了農家獨特的「海灘」，生成農家一道奇特的風景。
父親把獅子嶺下的女人們從澡盆里解放出來，女人們在夏天的水潭裡展示著封閉了多少個世紀的美麗神話，體驗著以前連想也不敢想的野性、放肆、大膽、瘋狂以及跟男人**裸的對抗，覺得生活原來是那麼的愜意。她們對父親充滿了敬意和感激，簡直就把父親看成了她們心目中的英雄和領袖。
大搞增產增收的那個時候，大水潭有了新的意義，意義所在就是水潭裡的塘泥。塘泥也是一種極好的農肥，以前是沒大用過的。水塘里的淤泥不象水田裡的泥，從沒長過作物，沉積了魚蝦的糞便與其他垃圾，黑油油的。父親發動社員挑塘泥作肥料，塘泥這東西好象是取之不盡的呢。
然而挑潭泥卻不象玩水那般輕鬆了。挑潭泥必得在寒冬臘月進行，因為大潭要到年底才可放水干潭撈魚。那時家家戶戶按工分分物資過年，就象按工分分穀子和所有其他農產品一樣。撈了魚后趁「星眼」里的井水還沒有漫上來時就要搶時間挑潭泥。葉詩筠曾經說過到時候要跟大夥一起挑潭泥，人家馬上就說，你能挑潭泥？笑話吧。女大學生就覺得委屈，父親解釋說，你沒見過潭泥是如何挑到岸上去的。一潭清水是屬於夏天的，冬天潭水放干后滿潭的冬泥巴可就不象一潭清水那麼聽話了。縱然你憑意志不怕冷跟我們下到泥里，但光有意志和熱情不一定能吃得消那活兒的。「樁子」不穩的話給你一擔泥巴你的雙腳踩在泥里也開不了步，跌成一個泥巴坨還得人家來「挑」你呢！葉詩筠還是不服氣，暗想走著瞧！
但是，葉詩筠終究沒能等到冬天，秋收過後來了通知要她回去了。葉詩筠在玉丘工作已不止半年，當初她曾經擔心到了農村生活上怎麼辦，沒想到這麼快半年多就過去了，她好象沒想到過自己是要走的似地。
走的時候，女大學生以為我父親會送她到嶺壩去搭車的，父親卻因為事多不打算耽擱大半天的時間去送一個人。再說有女同志去送女孩子更方便，就仍然安排了何香蘭去送。反正當初到公社接人的也是她，現在由她去送是合情合理的。
父親說了些感謝加歡迎再來看看之類的話，就把女大學生交給了何香蘭。
葉詩筠心中有一絲悵惘。來農村大半個年頭了，宣傳、動員、參加勞動，跟群眾打成一片，應該說是全身心投入了，走時連個一把手送行的待遇都沒有享受到。多大的一把手呢，準確地說是個沒有級別的一把手。可見自己被安排下來工作是個什麼樣的份量了。女大學生心裡一陣酸楚，一雙大眼睛就有點濕潤了。何香蘭一點都沒有注意到，客氣地送人家上了路。
走到後院的山坡上，葉詩筠回頭站立了好久。她朝遠處的獅子嶺看去，她是登過獅子嶺的，當然也少不了站在獅子石上遠眺過。她也爬上和尚石摸過「和尚頭」的，在搖櫓石上輕鬆地搖起千鈞巨石時，她的心在飛翔。獅子嶺下她生活了213天，記了106篇日記。她朝門口的深水潭望過去，那一潭深情而又溫熱的水，曾經象溫存的男人摟抱過自己，撫摩過自己的肌膚。也象按摩師一樣捏過自己一身的關節，一身勞動后酸痛的骨頭，捏去一天的疲勞……葉詩筠轉身邁開步子，心中裝著很多東西，包括那口深水潭裡水一樣的情素。
當年年底潭裡的水放幹了，可勞動的勁頭不能幹。天冷得圍著火爐都不過癮，但父親挽起褲管，第一個下到了冰冷刺骨的淤泥里。大夥就跟著下去了，後生們鬼喊鬼叫著，以此來壯壯抗擊嚴寒的勇氣。
稀泥巴糊不上壁，一擔泥巴死沉沉的，挑到岸上倒進田裡堆在那裡，來年追肥時待用。泥巴還沒挑夠，「星眼」里的水漫上來了，還得同時另安排水車車水。天氣冷，勞動量大，父親的決心大，號召力強，大夥仍舊幹得熱火朝天。累了允許休息卻沒有人休息，這裡更沒有幹部會打人，人卻自覺。幾天下來，田裡堆起了一堆黑乎乎的泥山，泥山慢慢地又瀉下來，一丘大水田成了厚厚的泥田，也就是一塊農肥基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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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一旦跟男人放到一起，就會學到很多東西，不用說是在水裡了。女人很快就學會了游泳，「翻白」的，「吃閉子」的，「狗刨」的，「踩水」的都會了，女人們唯不會「量尺」和「打炮」。有了女人，男人又發明了新的絕活，直立著身子赤條條地從水裡奮力竄出水面，還高喊著泥鰍出水嘍！欲引起女人們的注意。反正速度極快暮色中也不大看得清的，女人就敢看，還挑戰似地高叫道，有本事就別再落下來，掛在那裡給我們看啊！這是女人極為歹毒的挑釁，誰能不落下來呢，除非是神仙！能竄出水面一截就太不容易，那可是極需體力、彈力、衝力與技巧的活。多數只能竄出個胸部，能做到小腹出水就算高手了。男人就加緊訓練，功夫不負有心人，二杆子終於出人頭地，全身躍出水面，腳板離開水面足有幾公分高啊！二杆子一朵「出水芙蓉」一經現世，女人就再不敢看，結果二杆子被證明白練了一身蓋世「出水功」！有人奚落二杆子道，上動物園表演去，掙個一角錢一張的門票哩啊！
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最能激發男人的潛能，他們可是變著花樣挑戰自己的極限。一項最新發明是「吃閉子」到「星眼」底下摸出黑泥巴來，那可是很危險的活。「星眼」里不是沒有過淹死人的歷史，人們謠傳的水鬼據說就常在兩個「星眼」里出沒，下不得的。一提水鬼父親當然就不服氣，也加入到挑戰者行列中來了。二杆子是作過多次努力了，始終沒能潛到「星眼」里摸出泥巴來。「星眼」深處的水特別的冷，人在水裡直打顫，下不去，因水深耳朵也痛，這一點二杆子可是深有感觸的。「星眼」其實是兩口自然深井，水量很大，「星眼」里下面的水是越往深處越冷的。後來終於有人作弊了，從別處抓起一把泥，再潛到「星眼」當中冒出水面，說是摸到「星眼」底下的泥巴啦！父親用手一摸那泥巴，當即打了假，戳穿了鬼把戲。那泥巴根本不夠冷，便可斷定非出於「星眼」。為免了驗證的麻煩，女人就有脫了一件紅褂子的，包了一塊石頭在裡面，撲通一聲扔到了「星眼」那兒。
「誰要是把紅褂褂撈出來了，今晚跟了誰去！」女人高聲宣布。
莫要被女人看扁了啊！就是死也要死到女人的「星眼」里去！一時只聽得撲通撲通的水響，鑽進「星眼」里的當即就有七、八個。加油啊，摸女人的蚌殼去啊！岸上的啦啦隊也很起勁，慫恿聲、歡呼聲、怪叫聲此起彼伏。
水潭裡長魚蝦，潭底的淤泥里還長螺螄、蚌類，人們在夏天常到潭裡撈魚蝦，也摸螺螄、蚌殼，是美味佳肴。當地人把女人的下體形象地比做蚌，因蚌能張開兩片殼來，裡面是鮮嫩的肉！
人們焦急地等待著，看誰能把女人的紅蚌殼從「星眼」里摸出來。有人潛下去，又上來了，憋足了氣又潛下去。
忽然，岸上的人們驚喜地叫喊起來。看，紅蚌殼出水了，出水了啊！大家一看，最終勝利者還是那個二杆子！女人原為鬧著玩，但也不願意是二杆子舉起她的紅兜兜上來呀。女人其實是希望著她心中的偶像手裡舉著她的貼身兜兜象舉著一面旗幟插到她心中的獅子嶺的啊！
二杆子，二杆子，今晚給你二**……岸上的人立即摻和著叫開了。
女人游上去從二杆子手裡奪過紅兜兜，丟下一句：「給老娘洗洗胯把還差不多！」
二杆子正以優勝者的姿態熱血沸騰著，女人一句臭罵就如「星眼」底下的水冷了他全身。有不甘心就此收場的人還卻在一個勁地叫，二杆子去給人家洗呀！不是叫你洗洗嗎，洗就洗嘛，去洗呀！叫你洗她的胯把呢，去洗呀你！二杆子，洗胯把子！二杆子，洗胯把子！叫鬧聲此起彼伏，岸上、水裡鬧翻了天。
葉詩筠覺得農村女人其實根本就不是封閉，原來封閉的只是男人的眼睛，男人的耳朵，男人的嘴巴。農村女人也並不是不解放，只是以前沒有人去解放她們。她們一旦從封閉里被解放出來，其野性反而是城裡女人不敢比的。而農村男人對女人的渴望不加掩飾地寫在臉上，更不加修飾地掛在嘴上，初接觸起來似乎有點不太習慣，感受多了才覺得那其實是一種質樸，一種自然。那是田園情趣，，是返樸歸真，是一種村野文化，如一片未曾開發的原始森林，有著野性的真美，有著神奇的吸引力。
正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我父親從「星眼」里冒出來了，他游到岸邊，雙手捧出一個黑乎乎的東西來。人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大一個蚌啊！支書從「星眼」里摸出蚌王來了！人們都圍過來搶著看。那蚌可是大得出奇，人們什麼時候見過這麼大的淡水蚌啊？
葉詩筠也從水裡爬上來，擠到前面來看希奇。結果男人們的眼睛呼啦啦一下從大蚌轉向了女大學生撩人的身體，只穿一點點東西遮著了三個部位的葉詩筠，白嫩的肌膚上鑲嵌著晶瑩的水珠，就象出水的一片荷葉，水珠在荷葉上滾過，捉摸不定的樣子。夕陽照在她身上，整個**就如摸了橄欖油似地泛著魔鬼般的光澤，人們真正領會到了什麼叫做出浴的美人！男人們彼此就清楚了到底是在看支書手裡的真老蚌呢，還是在偷覷著亭亭玉立的年輕女人的「蚌」呢？而葉詩筠卻全然不知，她完全被支書手裡的蚌王吸引住了，甚至提議稱一下那蚌王看看到底能有多重？於是就有人很快地找了一桿稱來。當場一稱，那老蚌足足重達三斤三兩吶！這可真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蚌王啊，不知道它在「星眼」里生活了多少年了。有人說拿到市場上准能賣個好價錢，有人則提議煮了吃算了，說不定跟唐僧肉一樣吃了長生不老呢！二杆子立馬插進來叫道，吃了老蚌的肉，鑽蚌殼的功夫可就了不得了啊！女人就當場奚落他，你鑽過蚌殼？老娘敢打賭你二杆子見都沒見過，敢說摸過蚌殼？二杆子就縮到人堆里傷心去了。還有人建議送動物園去，這倒不失為一種高覺悟的建議了。
但父親有他自己的主見。父親回家裡拿出他久違了的刻刀，在蚌殼上刻下了「蚌王」兩個大隸書字，旁邊又刻了一個小些的篆體「虢」字，下落年月日，然後把它重新放回了「星眼」里。
葉詩筠後來甚至也要游到「星眼」里去「吃閉子」，挑戰自己的膽量和極限。父親卻堅決不準，女大學生還想爭辯，父親就差點發脾氣。他說萬一發生什麼意外，獅子嶺下的人都賠不起一個大學生啊！葉詩筠委屈得想哭，終於忍住了。
從那個夏天起，門口的深水潭裡就有了兩種聲音，男人的粗獷和女人的尖細，象無數條草繩扭在了一塊，在水面上飛舞撲騰，引起水花四濺。人類的兩半浸在同一滴水中，你照見我我照見你。同一滴水折射著太陽同一樣的赤橙黃綠青藍紫，映射出男人山一樣的脊樑，獅子石般的胸膛，沙灘似的寬厚腳板。也映畫著女人蓮藕似的肌膚，鬼斧神工般的曲線，潑辣中不失溫存、瘋野里稍含嬌羞的剪影。按他們自己的定義，是泥鰍跟蚌殼下到了水裡，再深的水也搞它個渾呀！深水潭就這樣成了一個天然浴場和泳池，兩處碼頭成了農家獨特的「海灘」，生成農家一道奇特的風景。
父親把獅子嶺下的女人們從澡盆里解放出來，女人們在夏天的水潭裡展示著封閉了多少個世紀的美麗神話，體驗著以前連想也不敢想的野性、放肆、大膽、瘋狂以及跟男人**裸的對抗，覺得生活原來是那麼的愜意。她們對父親充滿了敬意和感激，簡直就把父親看成了她們心目中的英雄和領袖。
大搞增產增收的那個時候，大水潭有了新的意義，意義所在就是水潭裡的塘泥。塘泥也是一種極好的農肥，以前是沒大用過的。水塘里的淤泥不象水田裡的泥，從沒長過作物，沉積了魚蝦的糞便與其他垃圾，黑油油的。父親發動社員挑塘泥作肥料，塘泥這東西好象是取之不盡的呢。
然而挑潭泥卻不象玩水那般輕鬆了。挑潭泥必得在寒冬臘月進行，因為大潭要到年底才可放水干潭撈魚。那時家家戶戶按工分分物資過年，就象按工分分穀子和所有其他農產品一樣。撈了魚后趁「星眼」里的井水還沒有漫上來時就要搶時間挑潭泥。葉詩筠曾經說過到時候要跟大夥一起挑潭泥，人家馬上就說，你能挑潭泥？笑話吧。女大學生就覺得委屈，父親解釋說，你沒見過潭泥是如何挑到岸上去的。一潭清水是屬於夏天的，冬天潭水放干后滿潭的冬泥巴可就不象一潭清水那麼聽話了。縱然你憑意志不怕冷跟我們下到泥里，但光有意志和熱情不一定能吃得消那活兒的。「樁子」不穩的話給你一擔泥巴你的雙腳踩在泥里也開不了步，跌成一個泥巴坨還得人家來「挑」你呢！葉詩筠還是不服氣，暗想走著瞧！
但是，葉詩筠終究沒能等到冬天，秋收過後來了通知要她回去了。葉詩筠在玉丘工作已不止半年，當初她曾經擔心到了農村生活上怎麼辦，沒想到這麼快半年多就過去了，她好象沒想到過自己是要走的似地。
走的時候，女大學生以為我父親會送她到嶺壩去搭車的，父親卻因為事多不打算耽擱大半天的時間去送一個人。再說有女同志去送女孩子更方便，就仍然安排了何香蘭去送。反正當初到公社接人的也是她，現在由她去送是合情合理的。
父親說了些感謝加歡迎再來看看之類的話，就把女大學生交給了何香蘭。
葉詩筠心中有一絲悵惘。來農村大半個年頭了，宣傳、動員、參加勞動，跟群眾打成一片，應該說是全身心投入了，走時連個一把手送行的待遇都沒有享受到。多大的一把手呢，準確地說是個沒有級別的一把手。可見自己被安排下來工作是個什麼樣的份量了。女大學生心裡一陣酸楚，一雙大眼睛就有點濕潤了。何香蘭一點都沒有注意到，客氣地送人家上了路。
走到後院的山坡上，葉詩筠回頭站立了好久。她朝遠處的獅子嶺看去，她是登過獅子嶺的，當然也少不了站在獅子石上遠眺過。她也爬上和尚石摸過「和尚頭」的，在搖櫓石上輕鬆地搖起千鈞巨石時，她的心在飛翔。獅子嶺下她生活了213天，記了106篇日記。她朝門口的深水潭望過去，那一潭深情而又溫熱的水，曾經象溫存的男人摟抱過自己，撫摩過自己的肌膚。也象按摩師一樣捏過自己一身的關節，一身勞動后酸痛的骨頭，捏去一天的疲勞……葉詩筠轉身邁開步子，心中裝著很多東西，包括那口深水潭裡水一樣的情素。
當年年底潭裡的水放幹了，可勞動的勁頭不能幹。天冷得圍著火爐都不過癮，但父親挽起褲管，第一個下到了冰冷刺骨的淤泥里。大夥就跟著下去了，後生們鬼喊鬼叫著，以此來壯壯抗擊嚴寒的勇氣。
稀泥巴糊不上壁，一擔泥巴死沉沉的，挑到岸上倒進田裡堆在那裡，來年追肥時待用。泥巴還沒挑夠，「星眼」里的水漫上來了，還得同時另安排水車車水。天氣冷，勞動量大，父親的決心大，號召力強，大夥仍舊幹得熱火朝天。累了允許休息卻沒有人休息，這裡更沒有幹部會打人，人卻自覺。幾天下來，田裡堆起了一堆黑乎乎的泥山，泥山慢慢地又瀉下來，一丘大水田成了厚厚的泥田，也就是一塊農肥基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