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江邊楚天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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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二十五、六年過去了，桂林好象是沒有多大的變化，幾乎沒費什麼周折，我輕車熟路就找到了依仁路98號。迎接我的是我的老表一家，我的姑父在躺椅里已經不能起來，見到我一雙老眼放亮，向我搖著手，嘴裡說著什麼，但聽不見到底是什麼。我白姑早在「走日本」那年我回鄉后不久就已經作古，他一個人在兒子——就是我的老表（表兄弟）家度晚年了。我的老表也不小了，如今也都是個中年人了，看上去極象我白姑的模樣，皮膚白皙細膩，又生得高高大大，手裡端著個保溫杯，不停地呷著茶，很有點國家幹部的派頭。
姑父的鞭炮鋪在解放后也被合作化了，不過我老表現在是一家煙花廠的副廠長兼黨委副書記，是**的幹部了，他可是城裡真正的國家幹部呀！
我老表特意請了幾天的假，專門陪我去遊覽桂林山水。說實在話，當年在桂林三、四年時間，我都沒有去過什麼地方看看，甚至也沒有想到要帶和妹仔去看看桂林的風景名勝，那時總想著都在城裡生活了，以後怕還沒有機會看呀，當時就想多掙點錢再說，時間緊得很的樣子。誰知道就那麼快地離開了桂林，而且一去不復返的樣子，看來和妹仔怕是真的就與桂林無緣了！就於我本人來說，恐怕都還是那句話呢，如果不是我的決心大，更準確地講如果不是這場文化大革命，我怕也是沒有機會再踏上桂林這塊土地了。
七星岩，蘆笛岩，象鼻山，陽朔……這些風景名勝都看過了，老表還陪我到桂林城裡轉了個大圈。我感嘆祖國的河山真是太美了，桂林的山水更是鬼斧神工，令人浮想聯翩，留連忘返。其實在桂林不只是要到那些著名的風景名勝區，在城裡你處處都感到風光的秀麗。老表家裡的後山，也就是我跟和妹仔當年生活過幾年的這個地方，門後面那座小山包也就是熔岩地貌，亂石林立，洞穴遍布，古木參天，花草蔥蘢，蓉樹的氣根到處蔓延，奇秀的氣息逼人心懷。偏愛著自然野秀的我，當年即使是「走日本」來著，如果不是牽挂著家鄉幾個老人，即使要躲，我想我也不會千里迢迢趕回獅子嶺去躲日本，我不會拉上和妹仔鑽七星岩去呀？
我問到了我當年學刻字時跟的陳師傅，才知道陳師傅在我回鄉后的那些年裡生意越做越大，除了刻字，還雕花，雕其他工藝品，原材料加工，成品工藝品銷售，字畫買賣，他做了大掌柜，「陳泰和藝號」在桂林名氣相當大。五六年對資本主義工商業進行社會主義改造的時候，他是被定為資本家的，「陳泰和藝號」被收歸國有，改製成「桂林工藝美術廠」。政府補給他一筆錢，安排他當廠長，廠里派去了一名黨委書記，業務由他全權負責。但他就是想不通，甚至想不開，竟然跳進灕江自盡了。他的一對兒女倒是被安排進廠工作的，他的兒子進廠就給當了個車間主任。
我不禁一陣唏噓。我想起了師傅陳泰和的樣子，他是高高的個子，比我高出了一個頭。他比較瘦，但看上去很精幹的樣子。他長著一張長方形的臉，兩頰凹進去很多，下巴卻有點朝外，下嘴唇比上嘴唇厚，也比上嘴唇稍向前。臉上的鷹狗鼻子顯得很高很長很突出。再加上他的額頭也有點向前突出，頭上幾乎沒有幾跟頭髮，突出的額頭就格外的光亮。從側面看他的臉就有點象天空中掛著的一輪彎月，眼睛鼻子嘴巴長在月亮彎里的那麼個臉型。他的膚色是黑黑的那種，但他的臉頰卻格外地紅潤。他那黑紅黑紅的臉總給人一種特別健康的感覺。我記得他的兒子那時就看得出長相完全象父親，活脫脫一個小掌柜的樣子。陳師傅女兒的臉型基本象她父親，但到了女孩子臉上，給人卻是一種咄咄逼人的美艷了。
陳師傅是一副不苟言笑的嚴肅模樣，從來沒聽到他講過半句笑話，我的印象中他就是兢兢業業地做事，刻起字來的時候兩道眉毛倒八字樣地豎起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手裡的木胚子，下嘴唇更加厚厚地翹起來，還常常溜出個舌尖到薄薄的上嘴唇那裡飛快地掃一下又迅速地縮進去，這是他極專註極陶醉的時候的神態。
我想象不出陳師傅當了大掌柜后的模樣和神態，我更想象不出他頑固不化，披頭散髮，投江尋死的樣子。
老表還告訴我，「桂林工藝美術廠」在柳州辦了個分廠，陳師傅的兒子陳邵貴到柳州分廠當廠長去了。陳邵貴多次慎重地跟他講過，如果我再來桂林，一定要他轉告我到柳州去找他，他說想讓我到廠里去，幫他搞業務。還說早年他父親就一直有個想法，想找到我跟他共事。說到這裡老表笑著說你當初要不是回鄉去了，現在肯定要比陳邵貴還混得好呢！我並沒有這個意思，不過我倒是有個願望去柳州看看，見見我那個當年的師弟，聊聊我師傅的一些事情。
我又順便問到我當年的房東，當然也想知道馬桂蘭現在怎麼樣了。
老表嘆了口氣，說馬師傅也去了柳州，就住在陳邵貴的廠子旁邊。我知道當時馬桂蘭的父親就常跑柳州，但不知道他住到柳州去了。那麼馬桂蘭呢？
我從老表那裡才知道馬桂蘭早就不在人間了！
馬桂蘭是漢奸柏備的一個遠房親戚，比柏備大幾歲，卻被柏備神魂顛倒地愛戀著。馬桂蘭這個大美人，說來追求她的男人也確實太多了。我那時就聽說馬桂蘭身邊圍著的男人不計其數，可她天性高傲，從不拿正眼看那些沒有骨氣的男人。那時三鐵頭老表一面玩妓女，一面卻為馬桂蘭的美貌所折服，異想天開地也展開過攻勢，但馬桂蘭把三鐵頭只當是多一個可有可無的朋友而已。但小她好幾歲的老表柏備的追求卻令她以及整個馬家都很難為情。馬桂蘭的父母親都認為，這親戚之間的所謂親上加親的婚姻，只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誰還談什麼親上加親呀？再說馬家也看不上柏備的為人，但礙著面子，特別是柏備的權勢，又不好明說反對，於是就在那裡敷衍著，一面加緊為女兒物色對象，無奈馬桂蘭一直還沒有真正看中過哪個男人（這只是我父親口裡的說法——作者注）。
那年柏備在家裡料理完他父親柏仁的喪事後，在規定時間趕到了桂林。
柏備為炫耀自己親戚的氣派，把渡邊太郎帶到馬家做客。渡邊太郎對東方美女馬桂蘭大加稱讚，眼睛直鉤鉤地盯著馬桂蘭，久久而放肆地看著。
柏備看出了味道，很不自在的樣子，就拉過馬桂蘭，緊緊地摟著她的腰，向渡邊太郎介紹說馬小姐是他的女朋友，不，未婚妻，未婚妻！渡邊太郎就恢復了一種斯文的神態，朝柏備伸出個大拇指，對柏備恭維了一番。
柏備那陣子沒事就守著個馬桂蘭，還有意在渡邊太郎面前做出個跟「未婚妻」情意綿綿的樣子。日本鬼子當道，馬家和馬桂蘭本人也就都將就著柏備的行為，只當做個權宜之計。
那天柏備竟然把馬桂蘭帶到了渡邊太郎的臨時指揮部，彼此客套一番后渡邊太郎叫人送來了點心，開了一瓶洋酒。柏備很得意自己的聰明之舉，有了美貌的馬桂蘭在身邊，不可一世的渡邊太郎對他的禮遇竟然高了一個檔次。
席間渡邊太郎提議讓馬桂蘭跳個舞助興，柏備好表現地極力慫恿馬桂蘭來個舞蹈。馬桂蘭盛情難卻，就跳起了一支舞來。馬桂蘭天使般的身段，夜鶯樣的嗓子，顧盼生情的模樣，且歌且舞，把個渡邊太郎看呆了。渡邊太郎一邊欣賞著，一邊以手擊節，還不時地拍著巴掌，柏備就跟著喝彩。
當一個鬼子進來報告情況，渡邊太郎吩咐柏備全權去處理時，柏備沒有一點思想準備，他猶豫起來。渡邊太郎的眼裡露出了不滿的神色，柏備心裡又很害怕，見兩三個衛兵也在房間里守著，柏備只好跟剛才那個鬼子去處理那件事去了。臨走的時候，柏備安慰馬桂蘭說，他去去就來，等著他。
柏備一走，渡邊太郎就揮退了衛兵，關上了房門。裡面很快就傳來馬桂蘭的驚叫和什麼東西掉到地上的響聲。外面的幾個鬼子聽到裡面的混亂叫聲，一個個做出怪模怪樣的鬼臉，發出淫蕩的笑聲。
後來，馬桂蘭披頭散髮地從渡邊太郎的房間里出來的時候，衣服都還沒有扣上，敞開著胸懷，她已經不知道遮羞了。外面的兩個鬼子一見那敞開著的胸懷，哇里哇啦就涌了上去。馬桂蘭沒等兩個鬼子近身，人就衝到了走廊邊上。她啪地一聲拉開走廊的窗戶，一下子爬了上去，縱身跳下樓去！
……柏備辦完事趕回來時，見樓下圍滿了人，不知道又出了什麼事，就擠開人群去看。到了跟前，柏備就看見馬桂蘭上身**地躺在地上，身子下面一淌污血！
柏備發瘋似地衝上樓，直奔渡邊太郎的房間。衛兵知道他的未婚妻死了，不免要跟渡邊太郎鬧一鬧，竟然就沒有攔他。柏備衝到渡邊太郎跟前，撕心裂肺地大叫了一聲，突然拔出手槍，直指著渡邊太郎的腦袋。
啪的一聲槍響了。
柏備往前一個跟頭，栽倒在地上。
他身後的衛兵開了槍，柏備的手槍子彈還沒來得及射出。
……
老表留我在桂林玩了整整一個多禮拜，我一定要走了。老表說他親自送我到柳州，去找陳邵貴。但我已無心去柳州，老表不解地問我，你不是答應去柳州的嗎？怎麼又不想去了呢，這麼快就想家了嗎？我沒有說什麼，只是說該回去了。其實，我之所以改變了主意，不想去柳州見我的師弟陳邵貴，是因為老表告訴我馬桂蘭的父親馬師傅就住在陳邵貴的廠子邊上，我怕在那裡見到凄慘的馬師傅，勾起他傷心的往事來，那是很殘酷的。馬桂蘭跟我的故事，可能沒有哪個知道，相信她也沒有告訴她父親，但我覺得最好還是不要見到我那可憐的老房東。
老表送我到桂林火車站，我買了一張到衡陽的車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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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二十五、六年過去了，桂林好象是沒有多大的變化，幾乎沒費什麼周折，我輕車熟路就找到了依仁路98號。迎接我的是我的老表一家，我的姑父在躺椅里已經不能起來，見到我一雙老眼放亮，向我搖著手，嘴裡說著什麼，但聽不見到底是什麼。我白姑早在「走日本」那年我回鄉后不久就已經作古，他一個人在兒子——就是我的老表（表兄弟）家度晚年了。我的老表也不小了，如今也都是個中年人了，看上去極象我白姑的模樣，皮膚白皙細膩，又生得高高大大，手裡端著個保溫杯，不停地呷著茶，很有點國家幹部的派頭。
姑父的鞭炮鋪在解放后也被合作化了，不過我老表現在是一家煙花廠的副廠長兼黨委副書記，是**的幹部了，他可是城裡真正的國家幹部呀！
我老表特意請了幾天的假，專門陪我去遊覽桂林山水。說實在話，當年在桂林三、四年時間，我都沒有去過什麼地方看看，甚至也沒有想到要帶和妹仔去看看桂林的風景名勝，那時總想著都在城裡生活了，以後怕還沒有機會看呀，當時就想多掙點錢再說，時間緊得很的樣子。誰知道就那麼快地離開了桂林，而且一去不復返的樣子，看來和妹仔怕是真的就與桂林無緣了！就於我本人來說，恐怕都還是那句話呢，如果不是我的決心大，更準確地講如果不是這場文化大革命，我怕也是沒有機會再踏上桂林這塊土地了。
七星岩，蘆笛岩，象鼻山，陽朔……這些風景名勝都看過了，老表還陪我到桂林城裡轉了個大圈。我感嘆祖國的河山真是太美了，桂林的山水更是鬼斧神工，令人浮想聯翩，留連忘返。其實在桂林不只是要到那些著名的風景名勝區，在城裡你處處都感到風光的秀麗。老表家裡的後山，也就是我跟和妹仔當年生活過幾年的這個地方，門後面那座小山包也就是熔岩地貌，亂石林立，洞穴遍布，古木參天，花草蔥蘢，蓉樹的氣根到處蔓延，奇秀的氣息逼人心懷。偏愛著自然野秀的我，當年即使是「走日本」來著，如果不是牽挂著家鄉幾個老人，即使要躲，我想我也不會千里迢迢趕回獅子嶺去躲日本，我不會拉上和妹仔鑽七星岩去呀？
我問到了我當年學刻字時跟的陳師傅，才知道陳師傅在我回鄉后的那些年裡生意越做越大，除了刻字，還雕花，雕其他工藝品，原材料加工，成品工藝品銷售，字畫買賣，他做了大掌柜，「陳泰和藝號」在桂林名氣相當大。五六年對資本主義工商業進行社會主義改造的時候，他是被定為資本家的，「陳泰和藝號」被收歸國有，改製成「桂林工藝美術廠」。政府補給他一筆錢，安排他當廠長，廠里派去了一名黨委書記，業務由他全權負責。但他就是想不通，甚至想不開，竟然跳進灕江自盡了。他的一對兒女倒是被安排進廠工作的，他的兒子進廠就給當了個車間主任。
我不禁一陣唏噓。我想起了師傅陳泰和的樣子，他是高高的個子，比我高出了一個頭。他比較瘦，但看上去很精幹的樣子。他長著一張長方形的臉，兩頰凹進去很多，下巴卻有點朝外，下嘴唇比上嘴唇厚，也比上嘴唇稍向前。臉上的鷹狗鼻子顯得很高很長很突出。再加上他的額頭也有點向前突出，頭上幾乎沒有幾跟頭髮，突出的額頭就格外的光亮。從側面看他的臉就有點象天空中掛著的一輪彎月，眼睛鼻子嘴巴長在月亮彎里的那麼個臉型。他的膚色是黑黑的那種，但他的臉頰卻格外地紅潤。他那黑紅黑紅的臉總給人一種特別健康的感覺。我記得他的兒子那時就看得出長相完全象父親，活脫脫一個小掌柜的樣子。陳師傅女兒的臉型基本象她父親，但到了女孩子臉上，給人卻是一種咄咄逼人的美艷了。
陳師傅是一副不苟言笑的嚴肅模樣，從來沒聽到他講過半句笑話，我的印象中他就是兢兢業業地做事，刻起字來的時候兩道眉毛倒八字樣地豎起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手裡的木胚子，下嘴唇更加厚厚地翹起來，還常常溜出個舌尖到薄薄的上嘴唇那裡飛快地掃一下又迅速地縮進去，這是他極專註極陶醉的時候的神態。
我想象不出陳師傅當了大掌柜后的模樣和神態，我更想象不出他頑固不化，披頭散髮，投江尋死的樣子。
老表還告訴我，「桂林工藝美術廠」在柳州辦了個分廠，陳師傅的兒子陳邵貴到柳州分廠當廠長去了。陳邵貴多次慎重地跟他講過，如果我再來桂林，一定要他轉告我到柳州去找他，他說想讓我到廠里去，幫他搞業務。還說早年他父親就一直有個想法，想找到我跟他共事。說到這裡老表笑著說你當初要不是回鄉去了，現在肯定要比陳邵貴還混得好呢！我並沒有這個意思，不過我倒是有個願望去柳州看看，見見我那個當年的師弟，聊聊我師傅的一些事情。
我又順便問到我當年的房東，當然也想知道馬桂蘭現在怎麼樣了。
老表嘆了口氣，說馬師傅也去了柳州，就住在陳邵貴的廠子旁邊。我知道當時馬桂蘭的父親就常跑柳州，但不知道他住到柳州去了。那麼馬桂蘭呢？
我從老表那裡才知道馬桂蘭早就不在人間了！
馬桂蘭是漢奸柏備的一個遠房親戚，比柏備大幾歲，卻被柏備神魂顛倒地愛戀著。馬桂蘭這個大美人，說來追求她的男人也確實太多了。我那時就聽說馬桂蘭身邊圍著的男人不計其數，可她天性高傲，從不拿正眼看那些沒有骨氣的男人。那時三鐵頭老表一面玩妓女，一面卻為馬桂蘭的美貌所折服，異想天開地也展開過攻勢，但馬桂蘭把三鐵頭只當是多一個可有可無的朋友而已。但小她好幾歲的老表柏備的追求卻令她以及整個馬家都很難為情。馬桂蘭的父母親都認為，這親戚之間的所謂親上加親的婚姻，只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誰還談什麼親上加親呀？再說馬家也看不上柏備的為人，但礙著面子，特別是柏備的權勢，又不好明說反對，於是就在那裡敷衍著，一面加緊為女兒物色對象，無奈馬桂蘭一直還沒有真正看中過哪個男人（這只是我父親口裡的說法——作者注）。
那年柏備在家裡料理完他父親柏仁的喪事後，在規定時間趕到了桂林。
柏備為炫耀自己親戚的氣派，把渡邊太郎帶到馬家做客。渡邊太郎對東方美女馬桂蘭大加稱讚，眼睛直鉤鉤地盯著馬桂蘭，久久而放肆地看著。
柏備看出了味道，很不自在的樣子，就拉過馬桂蘭，緊緊地摟著她的腰，向渡邊太郎介紹說馬小姐是他的女朋友，不，未婚妻，未婚妻！渡邊太郎就恢復了一種斯文的神態，朝柏備伸出個大拇指，對柏備恭維了一番。
柏備那陣子沒事就守著個馬桂蘭，還有意在渡邊太郎面前做出個跟「未婚妻」情意綿綿的樣子。日本鬼子當道，馬家和馬桂蘭本人也就都將就著柏備的行為，只當做個權宜之計。
那天柏備竟然把馬桂蘭帶到了渡邊太郎的臨時指揮部，彼此客套一番后渡邊太郎叫人送來了點心，開了一瓶洋酒。柏備很得意自己的聰明之舉，有了美貌的馬桂蘭在身邊，不可一世的渡邊太郎對他的禮遇竟然高了一個檔次。
席間渡邊太郎提議讓馬桂蘭跳個舞助興，柏備好表現地極力慫恿馬桂蘭來個舞蹈。馬桂蘭盛情難卻，就跳起了一支舞來。馬桂蘭天使般的身段，夜鶯樣的嗓子，顧盼生情的模樣，且歌且舞，把個渡邊太郎看呆了。渡邊太郎一邊欣賞著，一邊以手擊節，還不時地拍著巴掌，柏備就跟著喝彩。
當一個鬼子進來報告情況，渡邊太郎吩咐柏備全權去處理時，柏備沒有一點思想準備，他猶豫起來。渡邊太郎的眼裡露出了不滿的神色，柏備心裡又很害怕，見兩三個衛兵也在房間里守著，柏備只好跟剛才那個鬼子去處理那件事去了。臨走的時候，柏備安慰馬桂蘭說，他去去就來，等著他。
柏備一走，渡邊太郎就揮退了衛兵，關上了房門。裡面很快就傳來馬桂蘭的驚叫和什麼東西掉到地上的響聲。外面的幾個鬼子聽到裡面的混亂叫聲，一個個做出怪模怪樣的鬼臉，發出淫蕩的笑聲。
後來，馬桂蘭披頭散髮地從渡邊太郎的房間里出來的時候，衣服都還沒有扣上，敞開著胸懷，她已經不知道遮羞了。外面的兩個鬼子一見那敞開著的胸懷，哇里哇啦就涌了上去。馬桂蘭沒等兩個鬼子近身，人就衝到了走廊邊上。她啪地一聲拉開走廊的窗戶，一下子爬了上去，縱身跳下樓去！
……柏備辦完事趕回來時，見樓下圍滿了人，不知道又出了什麼事，就擠開人群去看。到了跟前，柏備就看見馬桂蘭上身**地躺在地上，身子下面一淌污血！
柏備發瘋似地衝上樓，直奔渡邊太郎的房間。衛兵知道他的未婚妻死了，不免要跟渡邊太郎鬧一鬧，竟然就沒有攔他。柏備衝到渡邊太郎跟前，撕心裂肺地大叫了一聲，突然拔出手槍，直指著渡邊太郎的腦袋。
啪的一聲槍響了。
柏備往前一個跟頭，栽倒在地上。
他身後的衛兵開了槍，柏備的手槍子彈還沒來得及射出。
……
老表留我在桂林玩了整整一個多禮拜，我一定要走了。老表說他親自送我到柳州，去找陳邵貴。但我已無心去柳州，老表不解地問我，你不是答應去柳州的嗎？怎麼又不想去了呢，這麼快就想家了嗎？我沒有說什麼，只是說該回去了。其實，我之所以改變了主意，不想去柳州見我的師弟陳邵貴，是因為老表告訴我馬桂蘭的父親馬師傅就住在陳邵貴的廠子邊上，我怕在那裡見到凄慘的馬師傅，勾起他傷心的往事來，那是很殘酷的。馬桂蘭跟我的故事，可能沒有哪個知道，相信她也沒有告訴她父親，但我覺得最好還是不要見到我那可憐的老房東。
老表送我到桂林火車站，我買了一張到衡陽的車票。
[筆下文學Www.bxwx.net]
34.二十五、六年過去了，桂林好象是沒有多大的變化，幾乎沒費什麼周折，我輕車熟路就找到了依仁路98號。迎接我的是我的老表一家，我的姑父在躺椅里已經不能起來，見到我一雙老眼放亮，向我搖著手，嘴裡說著什麼，但聽不見到底是什麼。我白姑早在「走日本」那年我回鄉后不久就已經作古，他一個人在兒子——就是我的老表（表兄弟）家度晚年了。我的老表也不小了，如今也都是個中年人了，看上去極象我白姑的模樣，皮膚白皙細膩，又生得高高大大，手裡端著個保溫杯，不停地呷著茶，很有點國家幹部的派頭。
姑父的鞭炮鋪在解放后也被合作化了，不過我老表現在是一家煙花廠的副廠長兼黨委副書記，是**的幹部了，他可是城裡真正的國家幹部呀！
我老表特意請了幾天的假，專門陪我去遊覽桂林山水。說實在話，當年在桂林三、四年時間，我都沒有去過什麼地方看看，甚至也沒有想到要帶和妹仔去看看桂林的風景名勝，那時總想著都在城裡生活了，以後怕還沒有機會看呀，當時就想多掙點錢再說，時間緊得很的樣子。誰知道就那麼快地離開了桂林，而且一去不復返的樣子，看來和妹仔怕是真的就與桂林無緣了！就於我本人來說，恐怕都還是那句話呢，如果不是我的決心大，更準確地講如果不是這場文化大革命，我怕也是沒有機會再踏上桂林這塊土地了。
七星岩，蘆笛岩，象鼻山，陽朔……這些風景名勝都看過了，老表還陪我到桂林城裡轉了個大圈。我感嘆祖國的河山真是太美了，桂林的山水更是鬼斧神工，令人浮想聯翩，留連忘返。其實在桂林不只是要到那些著名的風景名勝區，在城裡你處處都感到風光的秀麗。老表家裡的後山，也就是我跟和妹仔當年生活過幾年的這個地方，門後面那座小山包也就是熔岩地貌，亂石林立，洞穴遍布，古木參天，花草蔥蘢，蓉樹的氣根到處蔓延，奇秀的氣息逼人心懷。偏愛著自然野秀的我，當年即使是「走日本」來著，如果不是牽挂著家鄉幾個老人，即使要躲，我想我也不會千里迢迢趕回獅子嶺去躲日本，我不會拉上和妹仔鑽七星岩去呀？
我問到了我當年學刻字時跟的陳師傅，才知道陳師傅在我回鄉后的那些年裡生意越做越大，除了刻字，還雕花，雕其他工藝品，原材料加工，成品工藝品銷售，字畫買賣，他做了大掌柜，「陳泰和藝號」在桂林名氣相當大。五六年對資本主義工商業進行社會主義改造的時候，他是被定為資本家的，「陳泰和藝號」被收歸國有，改製成「桂林工藝美術廠」。政府補給他一筆錢，安排他當廠長，廠里派去了一名黨委書記，業務由他全權負責。但他就是想不通，甚至想不開，竟然跳進灕江自盡了。他的一對兒女倒是被安排進廠工作的，他的兒子進廠就給當了個車間主任。
我不禁一陣唏噓。我想起了師傅陳泰和的樣子，他是高高的個子，比我高出了一個頭。他比較瘦，但看上去很精幹的樣子。他長著一張長方形的臉，兩頰凹進去很多，下巴卻有點朝外，下嘴唇比上嘴唇厚，也比上嘴唇稍向前。臉上的鷹狗鼻子顯得很高很長很突出。再加上他的額頭也有點向前突出，頭上幾乎沒有幾跟頭髮，突出的額頭就格外的光亮。從側面看他的臉就有點象天空中掛著的一輪彎月，眼睛鼻子嘴巴長在月亮彎里的那麼個臉型。他的膚色是黑黑的那種，但他的臉頰卻格外地紅潤。他那黑紅黑紅的臉總給人一種特別健康的感覺。我記得他的兒子那時就看得出長相完全象父親，活脫脫一個小掌柜的樣子。陳師傅女兒的臉型基本象她父親，但到了女孩子臉上，給人卻是一種咄咄逼人的美艷了。
陳師傅是一副不苟言笑的嚴肅模樣，從來沒聽到他講過半句笑話，我的印象中他就是兢兢業業地做事，刻起字來的時候兩道眉毛倒八字樣地豎起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手裡的木胚子，下嘴唇更加厚厚地翹起來，還常常溜出個舌尖到薄薄的上嘴唇那裡飛快地掃一下又迅速地縮進去，這是他極專註極陶醉的時候的神態。
我想象不出陳師傅當了大掌柜后的模樣和神態，我更想象不出他頑固不化，披頭散髮，投江尋死的樣子。
老表還告訴我，「桂林工藝美術廠」在柳州辦了個分廠，陳師傅的兒子陳邵貴到柳州分廠當廠長去了。陳邵貴多次慎重地跟他講過，如果我再來桂林，一定要他轉告我到柳州去找他，他說想讓我到廠里去，幫他搞業務。還說早年他父親就一直有個想法，想找到我跟他共事。說到這裡老表笑著說你當初要不是回鄉去了，現在肯定要比陳邵貴還混得好呢！我並沒有這個意思，不過我倒是有個願望去柳州看看，見見我那個當年的師弟，聊聊我師傅的一些事情。
我又順便問到我當年的房東，當然也想知道馬桂蘭現在怎麼樣了。
老表嘆了口氣，說馬師傅也去了柳州，就住在陳邵貴的廠子旁邊。我知道當時馬桂蘭的父親就常跑柳州，但不知道他住到柳州去了。那麼馬桂蘭呢？
我從老表那裡才知道馬桂蘭早就不在人間了！
馬桂蘭是漢奸柏備的一個遠房親戚，比柏備大幾歲，卻被柏備神魂顛倒地愛戀著。馬桂蘭這個大美人，說來追求她的男人也確實太多了。我那時就聽說馬桂蘭身邊圍著的男人不計其數，可她天性高傲，從不拿正眼看那些沒有骨氣的男人。那時三鐵頭老表一面玩妓女，一面卻為馬桂蘭的美貌所折服，異想天開地也展開過攻勢，但馬桂蘭把三鐵頭只當是多一個可有可無的朋友而已。但小她好幾歲的老表柏備的追求卻令她以及整個馬家都很難為情。馬桂蘭的父母親都認為，這親戚之間的所謂親上加親的婚姻，只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誰還談什麼親上加親呀？再說馬家也看不上柏備的為人，但礙著面子，特別是柏備的權勢，又不好明說反對，於是就在那裡敷衍著，一面加緊為女兒物色對象，無奈馬桂蘭一直還沒有真正看中過哪個男人（這只是我父親口裡的說法——作者注）。
那年柏備在家裡料理完他父親柏仁的喪事後，在規定時間趕到了桂林。
柏備為炫耀自己親戚的氣派，把渡邊太郎帶到馬家做客。渡邊太郎對東方美女馬桂蘭大加稱讚，眼睛直鉤鉤地盯著馬桂蘭，久久而放肆地看著。
柏備看出了味道，很不自在的樣子，就拉過馬桂蘭，緊緊地摟著她的腰，向渡邊太郎介紹說馬小姐是他的女朋友，不，未婚妻，未婚妻！渡邊太郎就恢復了一種斯文的神態，朝柏備伸出個大拇指，對柏備恭維了一番。
柏備那陣子沒事就守著個馬桂蘭，還有意在渡邊太郎面前做出個跟「未婚妻」情意綿綿的樣子。日本鬼子當道，馬家和馬桂蘭本人也就都將就著柏備的行為，只當做個權宜之計。
那天柏備竟然把馬桂蘭帶到了渡邊太郎的臨時指揮部，彼此客套一番后渡邊太郎叫人送來了點心，開了一瓶洋酒。柏備很得意自己的聰明之舉，有了美貌的馬桂蘭在身邊，不可一世的渡邊太郎對他的禮遇竟然高了一個檔次。
席間渡邊太郎提議讓馬桂蘭跳個舞助興，柏備好表現地極力慫恿馬桂蘭來個舞蹈。馬桂蘭盛情難卻，就跳起了一支舞來。馬桂蘭天使般的身段，夜鶯樣的嗓子，顧盼生情的模樣，且歌且舞，把個渡邊太郎看呆了。渡邊太郎一邊欣賞著，一邊以手擊節，還不時地拍著巴掌，柏備就跟著喝彩。
當一個鬼子進來報告情況，渡邊太郎吩咐柏備全權去處理時，柏備沒有一點思想準備，他猶豫起來。渡邊太郎的眼裡露出了不滿的神色，柏備心裡又很害怕，見兩三個衛兵也在房間里守著，柏備只好跟剛才那個鬼子去處理那件事去了。臨走的時候，柏備安慰馬桂蘭說，他去去就來，等著他。
柏備一走，渡邊太郎就揮退了衛兵，關上了房門。裡面很快就傳來馬桂蘭的驚叫和什麼東西掉到地上的響聲。外面的幾個鬼子聽到裡面的混亂叫聲，一個個做出怪模怪樣的鬼臉，發出淫蕩的笑聲。
後來，馬桂蘭披頭散髮地從渡邊太郎的房間里出來的時候，衣服都還沒有扣上，敞開著胸懷，她已經不知道遮羞了。外面的兩個鬼子一見那敞開著的胸懷，哇里哇啦就涌了上去。馬桂蘭沒等兩個鬼子近身，人就衝到了走廊邊上。她啪地一聲拉開走廊的窗戶，一下子爬了上去，縱身跳下樓去！
……柏備辦完事趕回來時，見樓下圍滿了人，不知道又出了什麼事，就擠開人群去看。到了跟前，柏備就看見馬桂蘭上身**地躺在地上，身子下面一淌污血！
柏備發瘋似地衝上樓，直奔渡邊太郎的房間。衛兵知道他的未婚妻死了，不免要跟渡邊太郎鬧一鬧，竟然就沒有攔他。柏備衝到渡邊太郎跟前，撕心裂肺地大叫了一聲，突然拔出手槍，直指著渡邊太郎的腦袋。
啪的一聲槍響了。
柏備往前一個跟頭，栽倒在地上。
他身後的衛兵開了槍，柏備的手槍子彈還沒來得及射出。
……
老表留我在桂林玩了整整一個多禮拜，我一定要走了。老表說他親自送我到柳州，去找陳邵貴。但我已無心去柳州，老表不解地問我，你不是答應去柳州的嗎？怎麼又不想去了呢，這麼快就想家了嗎？我沒有說什麼，只是說該回去了。其實，我之所以改變了主意，不想去柳州見我的師弟陳邵貴，是因為老表告訴我馬桂蘭的父親馬師傅就住在陳邵貴的廠子邊上，我怕在那裡見到凄慘的馬師傅，勾起他傷心的往事來，那是很殘酷的。馬桂蘭跟我的故事，可能沒有哪個知道，相信她也沒有告訴她父親，但我覺得最好還是不要見到我那可憐的老房東。
老表送我到桂林火車站，我買了一張到衡陽的車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