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臨別
「你看看你穿的衣服,跟乞丐有什麼區別?」
秦東瞥了一眼端坐著的洪真人,這衣服是洪真人給他的,由麻布裹油染織成的,不透風不透水。
「你聞聞你身上的味道,你算算從出生到現在你洗過幾回澡。」
秦東瞥了洪真人第二眼,他身上肌膚每一寸都塗著草藥,一個季度才能洗一回澡,汗水混雜著草藥,甚至還有酵的味道當然不好聞。
「你看得懂漢字嗎?會算數,懂科學嗎?學也沒上過,錢能算準嗎?你什麼都不會,秦家要你回去幹什麼?」
秦東瞥了洪真人第三眼,繁體字到是會的不少,簡體字卻還認不全,而數學科學的東西,洪真人說那些是番邦蠻夷,根本沒打算讓秦東去上學。
「一想到你一副油嘴滑舌的樣子,盡學一些江湖騙術,心裡就覺得噁心,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
秦東瞥了洪真人第四眼,結果被反瞪了回來,好像在說,這些可跟我沒關。
「看你病怏怏的樣子,路都走不穩,恐怕跟你那一身是病的母親一樣二十歲就得夭折吧?」
秦東立刻直起身怒目而視,「說我師父可以,別帶上我家人!」
這句話說完,輪到蕭舞怔了。半晌她也想不來自己哪裡提到洪真人。一旁的洪真人低著頭喝了一口茶,似乎這一切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蕭二小姐,話不能這麼講,每個人的出身都由不得自己,九少爺也不願意一身是病的。」福伯在一旁勸解道。
「少來這套……」蕭舞抬起手指著秦東怒道,「今天我就要把話給你說清楚了。」
「我是來退婚的!死也不會嫁給你。」
蕭舞雙眼中滿是怒火,直shè秦東。
洪真人低頭抿了一口茶,皺著眉感受了一下,似乎有些涼了。
福伯雙手緊握在一起,局促不安的一臉苦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秦東有些愣的看著蕭舞那晶瑩剔透的小手,這麼漂亮的手他可從來沒有見過。
半響之後,蕭舞見眾人沒有反應,心中的怒火更盛,「病鬼,你聽到沒有?我要退婚!」
秦東這才緩過神來,扭頭望向福伯,「退什麼婚?」
「三夫人曾經與蕭家指腹為婚,說『若同為男,則為兄弟,同為女,則為姊妹,若是龍鳳,結為夫妻。』」福伯趕忙道。
「這是我母親的意思?」秦東望向福伯。
福伯點了點頭。
「我不同意退婚!」秦東看向蕭舞,面sè平靜,心裡卻在打著轉,這麼漂亮的小妹子要成為自己的妻子,那感情不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況我的母親生我之後便故去,一個將死之人的遺命當然要儘力尊從,更何況是自己的親生-母親。」頓了頓秦東看向了自己的師父,「師父當年有個複姓令狐的男徒弟,不也是因為接到了一位師太臨終遺命,這才接下了一座尼姑庵的掌門之位?」
洪真人臉sè竟然少有的紅了。
「你……」碰見這麼一個無賴,蕭舞半響說不出話來,「這個年代還信奉指腹為婚?」
洪真人終於說了一句話,「小友,恕我多言,這件事你父親以及蕭家家主知道嗎?」
蕭舞心中及其鄙視這個翻臉比翻書還快的道士,聽到老古董竟然問出這麼一番話,她也只好強壓怒氣答道,「這件事他們不願出面,更何況是我自己的婚事,當然由我自己做主。」
「這件事,我覺得,由秦家家主和蕭家家主面議比較合適。」洪真人看了一眼秦東,似乎在告訴他,我這可是幫你說話了,別再揭我老底拉我下水。
「這件事確實不方便家長出面,要是弄的滿城風雲,那對秦蕭兩家都不太好。」蕭舞深吸一口氣道。
福伯忍不住說道,「到時候蕭家把退婚的事兒推到小輩胡鬧身上也就罷了。可秦家卻是被退婚的一方,臉面往哪擱?」
「秦家早就沒落了,恐怕過不了幾年,就會在浙杭商界除名。想傍我蕭家的這條船,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做夢。」蕭舞盯著秦東激將道,「你一個男人難道要吃軟飯嗎?」
「你看看你現在的自己,哪一點配得上我?給我提鞋都不配!」
「你還是一個男人嗎?難道連敢作敢當的勇氣都沒有嗎?」
「還是你對蕭家家產有所覬覦?想要不勞而獲?」
…………
秦東靜靜的望著蕭舞,一言不。直看的蕭舞心裡毛,有些懼怕的努力挺直腰板。一時間屋內針落可聞,寒風從屋門吹進,帶著地上的灰塵沙沙作響。多少諷刺挖苦以及羞辱,都沒有辦法反駁,面前女孩所說的一切,都是事實。
時間飛快的流逝,但是所有人在這一刻,都感覺每一秒都如同一年一般難以煎熬。
「你說吧,你到底要多少錢,才肯答應解除婚約?」看到秦東一言不,蕭舞自以為猜中了他的心思。
「五百萬夠嗎?」蕭舞冷笑的看著秦東,「轉瞬就能讓你從一貧如洗的窮苦小子,變成百萬富翁。」
秦東一直與師父在一起,餓了,就去山下偷點,渴了,院里有一口深井,想添點家什,點個龍穴看個風水耍個把戲,人生最大的追求,就是去偷看女人家洗澡。直到這一刻,秦東才真正理解自己的渺小。
「六百萬怎麼樣?」蕭舞臉上不屑的意更濃了。
「好!」秦東平靜的說道,「福伯,回去你就幫我寫一封退婚的信,送給蕭老爺子。」秦東古井無波的雙眼淡淡的望著蕭舞,「記住,是我秦東主動要退婚,不是蕭舞……」
剎那間蕭舞有些後悔先前的決定,原本她所等待的狂風驟雨般的怒喝以及謾罵,得來的確只是平平淡淡的回應。她有些看不懂面前這個似乎被風一吹,就能倒地的男孩。
「妹子!」秦東臉上堆起了笑容,「那六百萬你自己留著,當是我的聘禮。八年之後,當你我二十芳華,我要你跪著求我娶你!」秦東說罷,不等蕭舞反應,他便扭頭對福伯道,「幫我送下蕭小姐。」留下正在呆的蕭舞,完全不給她說話的機會。
洪老道神sè複雜的看著自己的徒弟,想安慰幾句,卻不知道怎麼開口。
福伯面sè也冷了下來,對蕭舞再無先前的敬畏,右手向外一引,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對著蕭舞說道,「請……」
這世間,母親已故,父親失蹤,只剩下對自己好的師父。
秦東笑意盈盈的看著漸漸遠去的蕭舞,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
突然間,秦東撲通一聲跪倒在洪老道的面前,「師父曾經教誨,男兒旗下有黃金,只可跪天跪地跪父母,對師尊以及門上也只躬身拜禮。師父養育徒兒十二年,如同再生父母,這一跪,師父您受得。徒兒恐怕今後不能再侍奉您了。」
要走了,秦東忍不住想要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