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杭州府的夏稅

第36章 杭州府的夏稅

顧老爺道:「陸先生並不是我家的掌柜,當時不過是為了讓僱工聽他說話的權宜之策。陸先生平日少問俗事,你的請求我會轉告給他。但是,我有一點需要告知長和兄,這位陸先生是衛余衛夫子的學生。」

一聽陸挽是衛余的學生,郭會長立刻打起退堂鼓。郭會長乃是龍游商幫的領袖,對吳衛、當年的事迹,知道的比顧老爺還要多得多。知道真相后,他現在要是在去招攬陸挽,那就不是挖顧家牆角了,而是在給自己挖墳。

賺錢不賺錢那都是小事!萬一引起朝堂上那些大僚的猜忌或者不滿,那就不是錢能解決的事了。整個商幫的覆滅也只在人家動念之間。

經過短暫的思考,郭會長道:「此事日後再說吧。方山兄跟我說說救助會的事情吧,你這招真的是匪夷所思啊。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顧老爺以笑容掩飾尷尬道:「其實也不難想出啊。朝廷本就有常平倉、養濟院、惠民藥局等救民措施。」

郭會長拍大腿道:「也是啊,我怎麼就沒想到呢。不過所謂養濟院、惠民藥局常年被那些官吏把持,真正窮困百姓反倒難以從中獲取救助。民間差不多都忘記它們存在了。算了,不說這些了。今天既然來了,方山兄幫我合計合計該怎麼對付底下這群僱工。」

顧老爺沒辦法,只能把陸挽曾經告訴他的那些辦法再轉告給郭會長。

聽完顧老爺的辦法后,郭會長大讚:「方山兄真乃商界奇才!可嘆,余經商數十年,如果不是方山兄點醒,現在還如井底之蛙一般。只憑方山兄這一番話將為我華夏商界開創新的紀元。」

郭會長倒是沒懷疑這些思想是陸挽提出來的,他聽人說陸挽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夥子,不過是口才了得罷了。似這等深邃的經商道理,反倒是顧老爺這種商界巨擘提出來更合理。

顧老爺老臉微紅道:「長和兄過譽了,愧不敢當啊。」

郭會長道:「過譽?老夫只恨口拙,不知該怎麼稱讚顧兄。我華夏幾千年來只重儒教,誰曾意識到其他工農商界知識的重要性?單這一條便如洪鐘大呂,可揭開一個全新的世界。」

顧老爺這才意識到陸挽前幾天話中竟還藏這這等深意。一直以來士族文人都把除儒家之外的知識奇巧淫技,而陸挽已隱隱把它們都歸結於知識,和儒教經典同列。郭會長和顧老爺本身是商人,自然能明白陸挽這些思想對未來的意義。

顧老爺本來只是不想向他人知道陸挽的才智,並非是蓄意冒領陸挽的功績。結果被郭會長這麼誇下去,自覺受不住良心的煎熬,他說道:「長和兄,你再說下去我就無地自容了。杭州離金衢還有一天路程,長和兄還是趕緊回去和各位同仁安撫僱工吧。」

對於商人來說,時間就是金錢。郭會長起身抱拳道:「那我就不在叨擾方山兄了。方山兄的隆情,我龍游會記下了,他日必當重謝。」

郭會長走後,細思和郭會長的對話,感覺自己還是低估了陸挽。縱觀陸挽行事作風簡單有效,每一步都是承前啟後,每一招都在防微杜漸。這個孩子像極了兵法中所說的善戰者無赫赫之功。所謂善戰者乃是能料敵先機,於危機未顯露時便用最簡單有效的方法扼殺之,你尚未與之對陣便已種下敗因,甚至未及與之對陣便已潰散。縱觀三千年歷史,能有此境界的也就管子、商君等寥寥數人而已。

時間轉眼到了端午節,家家戶戶不管有錢沒錢,節還是要過的。

顧家當然不會缺錢,一大清早下人們就開始忙著在各門插艾葉、掛菖蒲。顧夫人早早便讓家奴給陸挽送來幾個粽子。粽子是火腿蛋黃餡的,陸挽還是第一次吃這種粽子,感覺美味異常!

想到以往在家裡過端午節,阿娘頂多也就包十幾個江米白粽。家裡連白糖都沒有,一家人只能沾點醬油吃。常常不小心醬油濺到臉上,弄得烏漆嘛黑,彼此相互調笑反倒令一家人和樂融融。

奈何,自大明朝建國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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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都是沒有假的。因為節日民間有集會,端午節還會有賽龍舟,官府要維持秩序,防範發生惡性案件,反倒比平日要更加忙碌。陸挽前段時間已經請了十天長假,現在也不好意思再請假回家。畢竟每月拿了人家五十兩銀子,就算混日子,也得老老實實去府衙呆著。

照例去府衙點卯,畫押過後陸挽徑自回到他所在的潤民堂默默辦公。

沒多久,陸挽就看見對門梁幕賓臉帶愁容進了陳知府的三堂。

陳知府笑道:「今天是端午佳節,棲梧兄何故愁容鬱結啊?」

梁桐道:「夏稅五月十五就要開倉了,今天已經是五月初五,只剩下十天了。屬下無能,至今未能算出府內夏稅該如何分配。」

陳知府奇道:「按往年分配不就好了么?」

梁桐道:「今年戶部夏稅有所調整,無法按往年分配。」

陳知府道:「戶部只是在雜役中加了兩錢,其他並未變更吧?」

梁桐道:「屬下原本也是如此認為,所以一直沒太在意。前兩天問過戶房才知道賦稅體系實在是複雜,各類實物和折銀每年都在變動。張相公下台後米麥絲棉等物又和原來一樣開始徵收實物。

而所有實物還要本色折銀,折銀率每年每款也各不相同,我聽戶房經承說,這個折色非常重要,如果折色弄錯了很可能會導致上官不滿,下民暴動。就算是我後來我聘請的理財吏員,他們也不敢決定如何折色。

這些事情往年都是宋先生算好分派下去,大家從來沒操心過。至於具體的演算法他也從未和別人解釋過,府里現在已經無人有能力統籌。要不把我們請宋先生回來再幫一年?」

陳知府這才意識到事情沒自己想的那麼簡單,便道:「宋先生之子在兩淮那邊給人當幕僚,他前些時日去已經外門探望兒子去了,現在去找肯定來不及了。你有沒有去問過陸挽?」

梁桐搖頭道:「沒有。我來也是想請示府尊,該不該讓他參與?另外,我和他並非上下統屬,此事還是府尊出面比較好。」主要是上次在陸挽那裡碰了釘子,梁桐怕指使不動他,不如乾脆點直接請知府出面。

陳知府站起來道:「我看他早上進了潤民堂到現在沒出來。走,你我一同去吧。」

梁桐跟在後面嘆道:「要是張相公還在就好了,所有賦稅都按銀子折算,就沒這麼多麻煩了。」

陳知府停下步伐道:「棲梧你啊,怎可因為頭痛就把頭砍了?張相公在時按田畝收稅,全部折銀,天下賦稅要多出一倍。就拿我浙江司來說,總計有田五十六萬多頃,如果按田畝徵收,不算田賦,光丁徭雜稅就要二百四五十萬兩。而我浙江布政司現在全年所有賦稅加在一起也到不了兩百萬兩。如果按田畝徵收,這多出來的那些銀錢誰來出?我等為朝廷牧守四方還是要以民為本啊。」

梁桐連忙道歉道:「是屬下妄言,多謝府尊指正!」

陳知府笑道:「不妨!本府遇到煩心事偶爾也會抱怨兩句。」不犯錯的下屬不是好下屬,知錯能改的下屬用起來才舒服啊。

陳、梁離開三堂,轉眼便來到潤民堂門口。自從陸挽來到府衙,陳知府從來沒進過這潤民堂,因為單是對陸挽的稱呼都會令他尷尬。喊賢侄,太過太親熱了;喊先生,他一府之尊,稱一個少年作先生,又有點放不下身架了;稱呼幕友又太正式太生份了,他怕引起陸挽反感。

陳知府硬著頭皮跨進潤民堂的大門,換上笑容道:「陸先生,近來可好?」

陸挽正在看書,看到陳知府和梁幕賓進來后,趕忙起身行禮迎接。

陳知府一把扶起陸挽,溫勉道:「前番已經說過了,你我共事,日常多有往來,不必行這些虛禮。」

不行就不行吧。陸挽真心佩服陳府尊這類官場老手,明明每天只有點卯時彼此才會打個招呼。他要用你時,卻能令你感到滿懷真誠。

陸挽有樣學樣,一邊去拿茶杯茶葉替二人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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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一邊謙卑道:「府尊有事遣人傳喚便可。府尊屈身枉顧,真是折煞晚生了。」

陳知府暗罵小狐狸學得真快,他臉上卻保持笑容不變,說道:「先生入府多日,我都未曾親自前來拜訪先生,乃是本府失當。實因府里雜務重多,還望先生見諒。」

「晚生不敢!府尊今日前來可是有事詢問?」明明找你有事,偏偏還要若無其事與你東拉西扯。陸挽感覺這種官場修為自己這輩子可能都學不會。算了,府尊大人不好開口,還是自己問吧。

陳知府內心笑了,小傢伙還是沉不住氣啊!他也不再客氣,說道:「先生可知夏稅即將開徵?」

陸挽點頭道:「大明律明文規定夏稅五月十五開倉,十日後各縣稅收都要開解押來府庫。」

陳知府暗道有門,趁熱打鐵道:「往年這夏稅秋賦的分配都是宋先生來算。陸先生入府時間太短,我怕先生不了解情況,本不欲煩勞先生。奈何府內人才匱乏,為今還需請先生幫忙運籌。」

陸挽打開書案的抽屜,拿出一本大大的賬冊雙手遞給陳知府,說道:「晚生已經算好了,請府尊過目。」

陳知府和梁桐同時露出震驚的表情。這孩子一聲不響已經把夏稅算好了?這段時間也沒人跟他說,也沒見他找人問,怎麼就把夏稅算好了?這特么就過分了呀!

陳知府趕忙翻開賬冊。梁桐也顧不得失禮,把頭湊過去,和府尊大人頭擠頭一起查看賬冊。

賬冊上明明白白記錄如下:

杭州府夏稅應收款項:

麥:15286石

京庫麥8000石,單價0.025,折銀2000兩

絲綿:

起運京庫絹19621匹

起運絹9811匹,單價0.7,折銀6867.7兩

折銀絹9810匹,單價0.7,折銀6867兩

。。。

合羅絲800兩,單價0.08,折銀64兩

串伍細絲4000兩,單價0.08,折銀320兩

荒絲17000兩,單價0.07,折銀1190兩

。。。

上白棉75斤,單價0.88,折銀66兩

中白棉563斤,單價0.6,折銀337.8兩

。。。

起運南京庫:

本色絹175匹,單價0.7,折銀122.5兩

折色絹175匹,單價0.7,折銀122.5兩

。。。

本府留存:

存留麥7286石,單價0.37,折銀2695.82兩

。。。

存留銀25800兩

杭州府在冊戶籍:220344戶,每戶徭役雜稅征:紋銀2錢7分外加銅錢5文,單丁之家稅額減半,無丁之戶免稅

總稅收:129000兩

府下各縣應收夏稅款項如下:

錢塘縣:

錢塘縣起運絹1230匹

。。。

於潛縣存留麥800石,

存留銀1400兩。

。。。

府內應收商稅總額如下:72000兩

義泉號:7000兩

。。。

通運茶社:7文

。。。

陳知府和梁桐細細看下來,這本賬冊把府內夏稅的每一項明細都列工整詳細,一看便知絕非胡編亂造的。陳知府趕忙讓手下去把往年的賬冊拿過來對照,真的是一項都不少,一項都不多,只不過大部分具體數據都不相同。

更神奇的是陸挽的賬冊是橫向排列的,難怪這本賬冊會比尋常賬冊大很多。和通常豎向排列的賬冊相比,陸挽這本賬冊看起來更加清晰明了。似陳知府這種平日對數字不敏感,摸賬冊就頭痛的文人,都感覺賬冊好像沒以前那麼難懂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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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重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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