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折色的奧秘

第37章 折色的奧秘

陳知府先贊道:「先生這種記賬方式真是神奇啊!可是學自令師?」

陸挽道:「是。不過這種記賬方式並非家師所創,家師也是學自利瑪竇先生。」

陳知府哦了一聲。利瑪竇他是知道的,大概十年前有個泰西僧侶曾經向皇上進貢過自鳴鐘、坤輿萬國圖、西洋琴等物還有幾本他自己編寫的經書。李振之、徐子先等人吹捧他為泰西儒士,國內士人則大多不屑之。現在看來這個西洋和尚還是有點東西的。

賦稅這個東西頗為重要,交的少了上面不滿意,交的多了下面鬧事,攤派的不均了,底下那群官員士紳會天天來找你問安,就跟蒼蠅一樣趕都趕不走,煩都能煩死你。並且,這個賦稅是自己每三年一次的考評中很重要的部分,陳知府不敢掉以輕心。

陳知府問陸挽道:「陸先生,這些米麥啊、絲綿啊、綢緞啊的數據怎麼和往年都不相同?」

陸挽答道:「麥和絲綿的徵收量是根據各縣上報的種植用地來算的,至於稅率如何取會典中有規定。這些數據府尊都可以去照磨所查驗。這本筆記裡面有我計算的過程和參考的數據。」

說著陸挽又拿出一本小一點但是厚很多的筆記。陳知府翻開后,看到裡面密密麻麻的數據、符號和算式。這本筆記陳知府就如讀天書了,不過他看不懂沒關係,可以拿給戶房那些吏員們去驗證。既然陸挽敢大大方方把運算方法拿出來,想必賬冊裡面的數據都是有據可考。

梁桐趁機小心問道:「聽說這個折銀率很有講究,不知陸先生可願透露其中奧秘?」

陸挽也不藏私,坦誠道:「其實也沒什麼複雜的。我舉例來說吧。比如米麥等糧食,往來運輸一有損耗二費人力。所以,如非北方遇到災年,運送給兩京的糧食要盡量折銀上交。而我杭州府農田多用來種桑、種蔬果,米面還需要從兩淮等地購買,所以自留的米麥要盡量徵收實物;

再比如各種絲線、棉線等半成品材料,京城那邊沒什麼紡戶,運過去也只能放庫里閑置,所以通常也是全部折銀,而且戶部把生絲綿線價格定的比市價高,比如羅絲市價60文,荒絲市價50文,戶部都定成了80文。折銀的話,朝廷可以增加一點收入。至於我們本地也省去了人力和運輸費用,我們也並不吃虧。」

陸挽解釋的通俗易懂,陳知府和梁桐都是聰慧之人,頓時就明白其中關鍵了。這種兩全其美的事情,何樂不為呢!

陸挽還沒說完,他繼續說道:「國庫和內帑對絲綢錦緞棉布等紡織成品也都是有需求的,而南直、浙、閩、蜀等幾省是紡織業發達的地區,所以夏稅當中綢緞棉布等成品必須運一部分實物過去。

但是,戶部對絲綢棉布等成品的定價偏低,比如每匹細絹戶部定價是7錢,而市面實際售價最少在1兩2錢以上;再比如與雲錦、蘇緞並稱為東南三寶的杭羅,其中最低檔的素羅,戶部定價是1兩,市價最低是1兩8錢;這些綾羅綢緞,京城那邊當然希望運過去的實物越多越好。

然而,如果實物徵收過多,地方上就會傷元氣,會導致本地經濟萎縮,所以地方上是希望折銀越多越好。

那麼,我們需要在戶部和地方的期望之間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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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折中的點。」

戶部想多收現*貨,地方想多給現銀。看似簡單的「折中」二字,要做到雙方都滿意那就不容易了。收的少了戶部不滿意,戶部不滿意,中樞六部九卿都會跟著不滿意,那你這個官當的就危險。

現*貨收的越多,商賈織戶們不滿意,商賈織戶們不滿意,他們背後的士紳之家也會跟著不滿意。雖然是父母官,到了地方上,轎子還是要靠底下的士紳替你抬。犯了眾怒之後,你這個官還是會當的很危險。

要不怎麼說錢穀幕賓是府里最重要的幕僚呢,這就是體現他們水平的地方。令上下都滿意,父母大老爺才能安穩的把這個官坐下去。

梁桐有點心急,連忙追問道:「那這個折算比例具體該怎麼算呢?」

陳知府和梁幕賓都不是一心為民的人,陸挽不敢透露計算方法,他怕二人知道後會最大程度壓榨百姓,所以託辭道:「家師說這個折算比例要根據經驗來定,無法通過計算獲得。今年的折算比例我也是請教家師得來的。」

什麼請教老師,誰看不出來是搪塞之詞!傻子都能看出,陸挽就是不想說。陳知府和梁桐都不是傻子,所以也就不再追問了。

畢竟,輔佐陳知府多年的宋幕賓走時也沒透露過一個字,那就代表這些東西是人家職業內部的秘密。想這樣的秘密,梁幕賓也有。

略過這段不談,陳知府翻看了一下綾羅綢緞絹紗棉布那幾項,實物比往年還要多收了一些,疑惑道:「怎麼今年比往年還多收了?」

陸挽回道:「去年甘州大捷,朝廷的賞賜到現在還沒發下去。賞賜物中需要很多綢緞棉布,而國庫、內帑聽說已經見底了。有功不賞,拖久了會動搖軍心。邊事為重,府尊替國解憂,朝廷肯定會記在心中。」

陳知府差點被陸挽這番話感動了。明厲害,知輕重,懂得因時而變!在替朝廷分憂的同時,還能替東家的仕途謀算,這種謀士哪個東家不喜歡?

可惜啊!造化弄人。

陳知府突然想到另一個問題,打了個岔道:「先生平日好像很少與人交流,怎知國庫內帑絲綿見底?」

陸挽道:「今年年初負責太倉庫的戶部主事奏摺上提到過此事,邸報上面有刊登。朝廷用意想必是在暗示各地州府。」

陳知府當時都未曾留意那篇報道。見微知著,陸挽這個十七歲的少年真是妖孽啊!

最後是商稅,比往年高了不少,陳知府疑惑道:「商稅怎麼多出這麼多?」

陸挽道:「我杭州府一年內中轉的貨物價值何止千萬貫?陛下誤信人言,反把商稅從三十稅一調到了六十稅一。即便如此,少報瞞報的也不在少數。府尊放心,多收這麼點對他們來說不痛不癢,不會有任何麻煩的。」

有顧老爺做內應,杭州府內商戶哪家有錢,哪家沒錢,哪家賺的黑心錢最多,陸挽是一清二楚。他多收商稅的目的是為了盡量攤平普通百姓頭上的徭役雜稅。

陳知府又道:「這幾家我看他們店鋪規模也不小,為何只有幾十稅錢?」

陸挽嘆氣道:「這幾家家中有人在朝中做官,他們有減免的特權,晚生是依照戶部定的規矩來算。其中還有家裡出了好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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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官員,七減八減就只能收幾十文錢了。」

要不都說當官好。家裡有人當官,不管你是種田還是經商,賦稅都有減免優則。如果單純按朝廷規章減免,陸挽也不會生氣。最令陸挽痛恨的是,有很多豪紳勢要明明已經吃的肚滿腸肥,還要奪人田產,誆人為奴,導致自由的民戶越來越少,小民們承擔的徭役雜稅越來越高。

就拿杭州府來說,一府九縣加在一起黃冊上只有22萬戶,而實際上光杭州府城少說都有30萬戶。如果全國士紳們沒有隱瞞人口和田產,戶部根本不用調高稅率,國家的稅收都能翻一倍。

陳知府可不在意這些。只要賦稅分配的合理,徵收額能達到律法規定的比例,就不會影響到他的考評。至於有些人家要破產,有些人家收不齊,各省各府都是一樣的,那不是他陳某人能夠解決的問題。

陳知府頭痛的問題在陸挽手裡迎難而解,他現在感覺渾身輕鬆。陳知府誠摯地陸挽說道:「今天是端午節,下午全府放假歸家過節。晚上府里會在臨安樓設宴,先生也過來一起熱鬧熱鬧吧。」如果陸挽能夠迷途知返,為自己所用,這個人才也不是完全沒辦法保下來的。

陸挽從來沒有想過要投靠陳知府。計算夏稅那是他份內之事,就算沒有人分派督促,陸挽也會主動去完成。這是做人應該具備的操守。至於陳知府的邀請,以陸挽的個性,是絕不願陪他虛與委蛇的。

陸挽說謊道:「晚生今天肚子有點不舒服,恐怕無法陪府尊了。」

陸挽臉色紅潤,哪有一絲不舒服的樣子。陳知府也不計較,露出惋惜的表情,說道:「既然如此,那先生就早點回去休息吧,我今天給你放天假。日後還要多多仰仗先生,可不能累壞身體。」

陳知府這次是真的惋惜,他難得起了惜才之心,陸挽卻沒有把握,那以後的事情就不能怪他了。

謊都已經撒了,陸挽只好拜別陳知府,準備離開府衙。

陸挽臨行前想起一事,說道:「北新鈔關那邊本該戶部和府里共同派人管理,不過現在各部院極其缺人,現在好像是郝通判代全權管轄。那邊的稅收,府尊只能去詢問郝通判。」

陳知府拱手示謝,陸挽躬身還禮。

陸挽走後,陳知府真的惋惜道:「可惜了啊!可惜少年英才,做事又肯盡心,卻不能為我所用啊!這孩子如果不是跟錯了老師,本府定會攜之平步青雲。」

梁桐附和道:「確實可惜啊!往年夏稅宋夫子起早帶晚要忙碌半個月才能算出結果,陸幕友回杭州這才七八日,就獨自不聲不響完成了。真是天縱奇才啊!」

陳知府臉色便冷道:「越是奇才越是留他不得。我們先不聊他。關於火耗和庫損的比例你那邊知道怎麼追加吧?」

梁桐請示道:「這個還請府尊定奪,屬下怎敢置喙。」

陳知府伸出手指比了個數字,說道:「你讓戶房另做一份賬冊存入照磨所,真的賬冊等夏稅齊足后交我保管。夏稅入庫的事情,就讓不要陸挽插手了,這些事情還要煩勞梁先生多上心了。」

梁桐跟隨陳知府的年頭也不短了,就算府尊不交代,接下來的事情他也知道該怎麼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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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重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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