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不辭苦與累

第274章 不辭苦與累

「………不用懷疑,你們將接受的是一起前所未有的任務,你們面前是精選出來的一百例各式各樣的扒竊嫌疑人案卷,我要求你們在兩天內讀完,通過枯燥的文字,去理解賊的普遍性行為模式,可以帶著這樣的問題去讀。他們為什麼要做這類違法的事?最初誘因在哪兒?他們為什麼選擇這類犯罪方式,而不是其他?他們選擇的犯罪方式,是一種什麼樣的心理狀態?這種犯罪行為,會給他們在物質上、精神上,帶來什麼樣的滿足,相信我,不管是現實賊的世界,還是這些賊的心理世界,都足夠精彩………」

眉飛色舞的孫韶霜第一次訓話是這樣說的,那時候剛組隊,戈三平初識了三位隊友,楊奇志不笑時有點凶,笑起來有點痞,他不喜歡這類;丁安寧是省數據中心來的,又有點拽,而且是那種你看著他就想對他豎中指的拽相。倒是貝琳讓戈三平多看了幾眼,這位特警出身的估計是長年訓練緣故,身材特別好,窈窕中帶著矯健的美感。

本來想借故親近的,不過有比他臉皮更厚的,丁安寧每每總是搶在他前面搭訕,而貝琳不但不介意,反而聊得挺歡,甚至和脫了警服痞里痞相的楊奇志也聊得來,這讓心思很敏感的戈三平隱隱覺得不爽,可又無計可施。

關起門來集訓是非常枯燥的,讀案卷,看視頻,案卷是孫教授選出來的扒竊案件,視頻都是執法記錄儀提取的扒手抓捕和審訊視頻,和所有的任務一樣,在執行前要給你腦子裡裝滿任務的各個細節,而這一次任務,就是給隊員滿腦子都裝上賊。

時間過得飛快,快到隊友間連熟悉的機會都沒有就該著上路了,任務的開始地就在這兒,這個火炬大廈,接待人就是外面那兩位保密員,新的名字、籍貫地、作假的簡歷,會看著你背到連說夢話都說不錯才算過關。

既不懂追蹤,也不會抓捕,甚至連警械都不怎麼會用的戈三平,其實在這個小隊伍里是屬於被忽視的,標示代號時,以丁安寧的寫碼技術為首,以楊奇志的化裝偵查、貝琳的追蹤為輔,戈三平負責的頂多是個補充。

他記得走出火炬大廈開始這個任務的時間是一月份,長安街上正刮著凜冽的北風,那挾裹著西北沙漠粉塵的風能把人臉颳得生疼,那天黃昏時分他登上一輛普通的商務車,被載到新城區東光花苑,東三環,這座城市他從電子地圖上已經強行記下了大部分街路以及標誌物,車行駛間,夜色已經漸漸降臨了。

那時有一種莫名的興奮刺激著他,就像所有的朝九晚五、文山會海習慣的公務員,總是期待著一種顛覆平庸的驚心動魄,那種既興奮、又擔心、還帶著莫名恐懼的感覺,讓他手有點抖,使勁捏住手了,腿又開始抖了。

「你有點緊張了?」一位保密員當時這樣說。

「你連要幹什麼,要去哪兒都沒告訴我,我能不緊張么?我是執行任務的,每個細節你得告訴我啊。」戈三平道。

另一位保密員輕鬆地道著:「這是一個危險係數為零的任務,馬上你就要在司法系統的監控里出現了,你要做好思想準備,不會給你特殊待遇的。」

平板遞上來了,果真是沒有細節的任務,是去偷一輛車的輪胎,當然,不是真偷,而是籍此變身成那一位因為落魄而鋌而走險的大學生「平三戈」,只是讓戈三平意外的是,他媽的根本沒什麼前戲,直接就要進拘留所。

「不是說要了解社會和執法最底層,逐步接觸嫌疑人么?」戈三平疑問道:「怎麼一上來就是拘留所?」

「不進裡面,街上過往人這麼多,你知道那個是賊?」一位保密員道。

另一位道了句:「這是你們孫教授的安排,我們討論,其實你這個任務是可有可無的,對整個計劃的影響不大,再則,以我們的經驗判斷,可能你這樣的,在那種環境里過不了三五天就得回來。」

言下之意,我們也是奉命行事,其實你去或者不去,我們都不看好。

這就尷尬了,旁邊還坐著送他的貝琳呢,看到戈三平的猶豫,貝琳道著:「孫教授的真正用意,是要全方位地了解這種犯罪行為模式、犯罪心理,進而摸索規律,但是……三兒,你都沒和嫌疑人打過交道,你行么?」

「沒試過我也不知道行不行,拘留所里,能從外表判斷誰是賊么?」戈三平問了句蠢話。

「這個不用擔心,長安的拘留所里,大部分都是賊,想混那條道,先得混個臉熟,成不成是個未知數,聯絡方式記清楚,隨時可以回來,遵照孫教授的安排,我們不會提供經濟支援的,你只能像無業人員一樣自謀出路……當然,如果混不下去回來,我們會提供一張返程的車票送你走。」一位保密員道。

那兩位說話和表情就沒變過,永遠是冷冰冰的,你無從知道什麼制度能把人煅成像機器人一樣,說什麼都是一個腔調。

「知道了,你們這麼省,任務經費一定很緊張吧。」戈三平遞迴了平板,勉強來了句幽默,可說得他也笑不出來,默默坐在一旁的貝琳伸出手來,握住了他的手,小聲說道:「別擔心,有我呢。」

那一點溫柔都沒有,持槍打沙袋的手,那怕是女人的手,也是粗糙而孔武有力,與她嬌好的面龐截然相反,戈三平哭笑不得道著:「美女,我是去當賊,又不是去當英雄,沒什麼危險,是你擔心了。」

「警察里能當了英雄的太多了,能當好賊的可是萬中無一啊。」貝琳道。

「我好歹大本畢業,主修心理學,干過的工作也不少了,偷東西這麼沒技術含量的,會學得很快。」戈三平道。

「不會的,你和大志不一樣,正宗科班出身,沒出過外勤,三觀又太正,連說句話都彬彬有禮,別以為你看了那麼多案卷就學會了,你身上所有的東西都和賊是格格不入的。」貝琳道。

「這恰恰是她的高明之處,一個相對封閉的環境里,對外來者是抱著警惕和防範態度的,想接近這種環境,一無所知,反而比經驗豐富更安全,也更容易被接受。」戈三平道。

單從理論上,戈三平的水平肯定要勝過其他人,他放開了掙脫了貝琳安慰的手,又故作安定地主動握著,笑著道著:「心理學上有個從眾效應,一個個體放在陌生的環境里,會下意識順從這個環境,於是就會在潛移默化中發生性格重塑,比如,我們原來是普通人,進入了警營,紀律的制度的約束,不知不覺地就會把我們變成你很不期待成為的那種人……理論是一樣的,呆在拘留所那個環境里,會不知不覺地改變自己的。」

「有點高深了,我就是不太明白,怎麼能想出這種任務模式,怎麼可能還會有人接受這種任務?」貝琳笑道,對於言語不多的戈三平還是有好感的,他不像楊奇志那麼痞相,也不像丁安寧那麼張揚。總是那麼安靜,安靜到讓人琢磨不透。

「我已經回答了,每個期待改變,尋找刺激的人,都是因為對自己的現狀不甚滿意。」戈三平悠悠道。

貝琳忽然明白了是那一句「進入了警營,紀律的制度的約束,不知不覺地就會把我們變成你很不期待成為的那種人」,只是把任務當成尋求刺激的心態實在讓她啼笑皆非。

話未竟,車已停,泊定的車在一處稍顯僻靜的巷口,巷口幾輛車,兩位保密員給戈三平說著細節,其實沒什麼細節,就是去偷車軲轆,然後在車軲轆被卸走的時候,會有人出來把他抓個「人贓俱獲」,之後,就是所有毛賊都要經歷的正常司法程序了。

果真是隔行如隔山,卸車軲轆的戈三平笨手笨腳,擰完螺絲都不知道怎麼取走輪胎,還是保密教的,狠狠踹兩腳,一松就能卸走了。第一次「作案」足足用了一個多小時,卸走滾出不到兩公里,戈三平被巡邏隊當場抓獲了。

噢,不,那一刻開始,平三戈就出現了!

不過接下來平三戈發現了一個道理,大人物想突破自己叫作事,小人物想突破嘛,那叫作死。他無疑是後者,巡邏隊抓著偷輪胎的一點也不客氣,先摁住揍了一頓,順道扭送派出所,派出所對此類爛事也已司空見慣,從處理警員臉上那濃濃的職業性煩燥就看得出來,筆錄一做,手印一摁,又審問轄區其他幾例偷竊案例。

這個肯定是不能承認的,計劃里也沒有啊,於是平三戈又被幾位協警揍了一頓,抓個小賊實在太過失望,只能扔拘留所了。

當平三戈以為終於捱過去了,被扔進拘留所了,一進去才發現又是一個新的開始,人滿為患,躋躋一堂的拘留所號子,長發的、染髮的、沒頭髮的、斑禿的,各種奇形怪狀的腦瓜湊一圈瞅他這個剛進來的新人,都沒等他反應一下,腦袋就被扣住了,然後不知道多少雙手摁著扒衣服拽褲子,連那雙鞋也沒放過,他驚恐地亂叫亂掙扎,不過毫無效果,片刻就把他剝了個清潔溜溜。

媽的,今天要為事業失身了。他當時有這麼一個念頭。

判斷又錯了,是搶棉衣,不是強姦,不過並不比失身要好過多少,第一夜他就那麼凍得瑟瑟發抖地躲在牆角,聽著此起彼伏的呼嚕聲、聞著不同風味的腳臭汗臭,開始無比懷念曾經以為無所事事的枯燥辦公室的生活。

本以為捱過去了,後來又發現自己錯了,生活掉落到生存的層面,是永遠捱不過去的,為了飯菜里的一塊肉能打到頭破血流,為了幾十幾百塊錢敢鋌而走險,為了找錢,都在變著法子坑蒙拐騙偷,他出出進進於拘留所,能見到的是一個沒有底限,沒有未來,甚至連人性也不知道丟哪兒的群體。

那就是所謂的江湖,對應法律範疇,應該是「犯罪高危群體」那條概念,所見形形色色什麼樣的人都有,就是沒幾個正常人………

篤……篤……篤,敲門聲起,把已經昏昏欲睡的戈三平驚醒了,正沉浸在回憶中的他揉揉眼睛,晃晃自己的腦袋,彷彿要把那些不美好的思緒攆出思維之外,聽敲門聲音他判斷得出來,是貝琳。

「請進。」戈三平道,隨手把薄被捋平了。

應聲而進的貝琳拿著兩瓶飲料,笑了笑,徑直進來,輕輕掩上了門,轉身時,毫無徵兆地把易拉罐的飲料直扔過來了,戈三平下意識地一伸手,接到手裡了,一接愣了下,好像哪兒不對?

貝琳提醒了:「確實長進挺大,看來那招九星連環很能提高人的反應和協調,和我們特警用反彈球訓練反應速度是一個道理……對了,迴旋牌是練什麼?」

「準確性和配合,比如在擁擠的環境下做案,得手后需要馬上換手,這時候手不快不行,手不準也不行,高手會在一眨眼的功夫,把東西換給掩護的……比如,這樣。」戈三平隨手拿起一張撲克牌,手一捻,一扔,那牌打著旋,撲愣愣飛向貝琳剛放在桌上的飲料,準確無誤地嵌到和桌面縫隙中,看得貝琳咂舌不已。

她拉著椅子笑著坐下來,也拿著朴克牌比劃了,一飛一旋,不聽話的撲克直接撲地上了,戈三平道著:「這行玩得是巧勁和悟性,力量反而不重要,報告我完成了,你抽空看一下,要沒問題就上交吧。」

是對扒竊犯罪的行為模式、嫌疑人心理模式進行的文字分析報告,貝琳回頭看桌上剛剛列印出來的,她隨手翻了幾頁,卻是無心看下去,那從作案模式折射到心理問題的描述,對她來說太拗了,就聽她隨口道著:「這玩意還只有你和孫教授懂,在這個上我屬於白痴水平,頂多會追蹤、抓捕、審訊。」

「那不挺好么。」戈三平道。

這一句讓貝琳沉默了,複雜地盯著他,彷彿下一刻就要開始審訊,戈三平好奇看著,不明所以地問了句:「怎麼了?」

「明明挺不好的嘛,別的女孩子是穿高跟走貓步,我是穿靴子走正步;人家是美容瑜珈,我摸爬滾打。人家是指若春蔥,我這是拳碎紅磚。人家冰肌玉膚,我是兩膀子肌肉啊,那能好嗎?」貝琳給了一個尷尬夾著愁苦的表情。

戈三平驀地笑了,笑了半晌方停,點點頭道:「要這麼說,是不太好。」

「可能咱們相處不了幾天了,我們之間能坦蕩地來一次對話嗎?以朋友、隊友、同事的名義,你們這些學心理學太會作假,我看不出真假,你要同意,我就陪你打發下午這無聊時光,如果你再客套、寒喧、敷衍,我馬上就走。」貝琳嚴肅地道。

嗯?戈三平重視了,好奇看著貝琳,有點受寵若驚道著:「謝謝關心啊。」

「是關心,也是擔心,我們這個職業比普通人患上心理疾病的概率要大幾倍,對照你這次的經歷,我還真有點擔心,你一下轉不過彎來。」貝琳道,她單刀直入道著:「我就隨便聊,彼此不要設防,反正沒人笑話你,那倆要敢笑話,我替你揍他,OK?」

「你要聊什麼?我們雖然是同事,可工作領域差別太大。」戈三平笑著道。

貝琳一擰飲料,喝了口引著話題:「從你任務開始聊啊。」

「任務有什麼聊的,你都知道,說是去找類似罪案的規律,其實是去找抽去了,巡邏隊的逮著,揍一頓;派出所的審問,揍一頓;拘留所里,進門先搶了你東西,然後也是揍一頓;出了拘留所,我頭回就攀上一個偷東西的哥們,想跟他學學,他讓我望風,他偷完東西我說這不得給我頓飯錢,嗨,我說這話都犯忌,又揍我一頓把我攆跑,錢都不分我點……這那是工作,簡直是作死,這幾個月我比幾輩子挨的揍都多。」戈三平說了,現在是以苦笑的表情敘述出來的,不悲情了,有點黑色幽默的味道。

貝琳笑著反問道:「那孫教授幾次讓你回來,你都硬扛著?」

「我這人受不了別人小看我啊,她對我判斷是:生活優渥,性格驕傲、自負、眼高於頂,屬於有理想缺行動、有抱負缺勇氣一類,怯懦且缺乏責任感。」戈三平道,那是一個痛處。

「就為了證明一下,硬扛這麼多揍?」貝琳啼笑皆非道。

「不。」戈三平很真誠的,若有所思糾正道:「遺憾的是,我發現她說得很準確,如果去掉家庭、職業給你加持,我就是個廢物。」

「不是吧?認識這麼深刻?」貝琳呲笑了,如果在此之前,其他三位隊友還真把他當成來攀功拖後腿的。

「幾乎顛覆了我們性格,我爸,我媽都是警察,你知道嗎?」戈三平問。

「知道啊。怎麼了?」貝琳道。

「我的記憶就是他們倆吵吵吵,難得見一面,見面就吵架,直到離婚還是誰都不原諒誰,但是,我爸媽在一件事上是非常一致的,你知道是什麼?」

「是什麼?」

「都不想讓我當警察。」

「啊?是嗎?」

「必須是,我從小在我奶奶身邊長大,他們不讓我幹什麼,我就非幹什麼,我就還非報公安大學,我就還非當警察,我還不到外地,我還就回本市。」

「哦,明白了,給你爸媽賭氣了。」

「不光賭氣,還給他們找麻煩。」

「找麻煩?你不像個找麻煩的人啊?」

「那是你沒看出來,我高考分數根本不夠,是憋著我爸給找的委培指標;等畢業回來,我只考公安系統的招聘,還專揀最危險的警種應聘,比如防暴治安大隊啦、刑事偵查類啦、那個危險報的人少,我就考那個,為了這個目標我是卧薪嘗膽,參與了兩個警種考試招聘,全考上了。」

「哇,不簡單啊。」

「但更不簡單的是我爸媽,我準備去刑警隊迎接最危險的考驗時,結果通知一來,嗨,變成網警大隊了,迎接我的是一群面色黯黃的內勤大嫂大媽……哎呀,你是不知道把我給鬱悶的,我一直懷疑她們把更年期癥狀傳染給我了。」

貝琳聽得笑噴了,咳了兩聲,放下了飲料,戈三平盤腿坐起來了,現在卻是以一種玩笑的心態在說當時,那樣子,應該是看開了,放下了,貝琳插話道著:「看來孫教授的眼光很毒啊,眾里挑一,挑了你這麼個不滿現狀的………那告訴我,什麼讓你性格變化得這麼大?你好像看開了。」

「對,看開了,也看懂了,變得一無所有了,舉目無親了,才明白家庭和親情有多重要。見得形形色色嫌疑人多了,才明白警察有多難做,才明白我爸媽為什麼一直阻撓,原因是他們比誰都清楚這份職業的危險和艱難啊……我一直在後悔頭腦發熱當了這個任務的志願者,不止一次想回來,回到衣服無憂、朝九晚五的生活里,可我又有點不甘心。」戈三平道。

「她說你缺乏責任感是錯的,沖這一點,你比大多數警察都強。」貝琳贊道。

「強什麼啊,我開始就想著,撐著完成個任務,回去升個職上個級別什麼的,別讓人家都背後說我是靠我爸媽關係混的。」戈三平自曝心聲道,聽得貝琳吃吃直笑,此時話到酣處不吐不快了,就聽戈三平又補充道著:「後來情緒變化成什麼樣子了我告訴你,我就很不服氣,就當個賊吧,好像比考公務員還難。」

「這怎麼說?」貝琳不解。

「你是沒經歷過,狗眼看人低,賊人瞄人細啊,那些小團伙一看,就知道你是個菜鳥,不是根本不帶你玩,就是玩你一把;你還不敢追得狠了,否則一起疑,照面就給你一刀……你給我傳過的嫌疑人資料,我是絞盡腦汁想和他們搭上線,每次都是失敗,他們根本不收我這個菜鳥。」戈三平道。

「看來和布狄真是有意外的緣份了,那時候孫教授都準備放棄了。」貝琳道,很多任務都有運氣的成份,而戈三平的運氣,就應在那隻大眼賊身上。

「確實意外,這傢伙是專門收羅落單、落難的毛賊,其實也沒安好心,他本來就是把我當個炮灰使使,不過後來發現我有天賦時,又指望能靠著我過上天天住酒店,夜夜大保健的幸福生活。」戈三平道。

「哈哈……我當時找到布狄的線索,都根本不敢相信這個白痴城府居然不淺。」貝琳笑道。

戈三平搖頭道著:「他城府不深,那是他的生活方式,吃得好穿得爛,啥時死逑啥時算。」

「我覺得你似乎對他,有了不該有的同情。」貝琳側著頭,突來一句,看著戈三平的反應。

「心理學上有一種病叫做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是說被劫持的人質會在某種條件對綁架產生心理依賴,反過來幫助綁匪,這叫做人質情緒或者人質綜合症。它充分證明,人是可以被馴養的,被別人馴養,被環境馴養,這中間不可能不出現在感情上、在心態上的認同,我讀過警察心理學,對於嫌疑人的同情的認同,是真實存在的,警察畢竟是人,是有血有肉的,不是制度和條文編織成的。」戈三平道。

貝琳慢慢地發現了,戈三平的思維的邏輯不是混亂了,而是比任何時候都清晰,她皺著眉頭道著:「我理解你的意思,為了麵包犯罪的事值得同情,可這些人,已經超出那個層面了。」

「他不一樣,往前數幾十年,城市裡都有這樣一種犯罪,叫『練崽』,意思是從人販子手裡租下或買下小孩,馴養他們偷東西,一是目標不易被發現,二是即便被發現也可以當成小孩不懂事,三是即便被抓到也讓公安機關無法處理。

和現在的專業乞討差不多………這種人,從一懂事就是偷東西,連接觸正常社會的機會都沒有,等他長大,成了賊了,你說這是他本性就壞?一點也不值得同情?」戈三平道。

「可我們……又能做什麼?」貝琳愣了,這是事實,而且是不可逆轉的。

「這就是我的心結所在,曾經我驕傲、自負、沒有責任感,就是個廢物;當我處處碰壁,學會放下這些驕傲、自負,想拾起自己忽視的責任感時,卻發現,我還是個廢物,依然也是什麼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而且還做好的,卻是賊王古風城點拔的那門惡毒手藝,我上大學很勉強,中等偏下;學心理學是一瓶不響、半瓶晃蕩;畢業后當了警察也是按部就班,在我那個小部門裡都不突出。可奇怪的是,好容易發現自己有天賦了,卻是與職業操守相悖的天賦,嘖……」戈三平做著無可奈何的鬼臉,自嘲道。

貝琳一呲笑,瞬間又收斂了,此時笑聲無異給他傷口上撒鹽,不過這翻坦誠卻讓她放心,悠悠舒了一口氣道著:「我覺得恰恰這樣,能反映出你的心地很善良,你們想幫他們卻幫不了,想把他們送進監獄又覺得於心不忍,但你想過這些人的危害沒有?光前兩天的贓物發還大會就退回去兩千多部手機,這些小案小罪堆在一起處理不了,會把我們同行流血流汗樹起來的榮譽抵銷得一乾二淨。」

「這個你不用勸我,我很清楚我在幹什麼,比任何時候都清楚。你應該告訴我此次談話的真相和目的是什麼。」戈三平道。

「什麼真相和目的?」貝琳愣了下,眼神少許慌亂。

戈三平笑了,笑著道著:「別忘了我是學心理學的,又在社會大學進修了半年,還成功地拿到了當賊的從業資格,從你進門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代表的不是你個人,那,現在該你坦誠了。」

貝琳慌亂成了臉紅耳赤,像被窺破隱私一樣尷尬,她把玩著手指,鼓了幾次勇氣都沒有吐口,那樣子,還真像有隱私無法坦誠相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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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種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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