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摧殘
第410章摧殘
沈月晞見裴婧雲言行開始激烈，心想再這樣劍拔弩張地對峙，萬一對方失去理智就麻煩了。她還期待裴婧雲說出離開這裡的辦法呢，便制止蕭濯道：「夫君，先停停。」
「不要停，讓他質問我，讓他問，」裴婧雲兩手握著白髮看向蕭濯，面有得色，「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麼可以隱瞞的了。我可以主動告訴你，當初永德帝是沒有殺死那個賤人的，他只是把那個賤人關進冷宮，是我派刺客殺的她。」
「你……你說什麼？」蕭濯雙眉立起，鏘地把劍拔出半尺。
「哈哈，當然是我殺的，難道你這麼聰明的人會想不到嗎？」裴婧雲緩步向蕭濯走過來，「我恨她恨得已無法形容，難道你認為我會留她活路嗎？我讓刺客把她弔死的，永德帝卻愚蠢地以為她是自縊。」
「你！」蕭濯怒吼一聲，拔出長劍向裴婧雲迎去，「居然是你殺死我的生母。」
他對溫皇后感情極深，尤其在玉中綾得知溫皇后是為了保護他才忍受二十年的折磨，對母親更是銘感五內。起初以為是永德帝做的，他內心矛盾許久，畢竟永德帝對他也有養育之恩，他的一切都是永德帝給的。後面決定發兵去救永德帝時，他心中對溫皇后是充滿愧疚的。
如今他才知道真正的兇手居然是裴婧雲，頓時怒氣填胸，把平素的穩重拋到九霄雲外，只想當場殺死裴婧雲，親手為自己的母親報仇。
沈月晞見蕭濯滿臉通紅，居然罕見地失去了冷靜。趕緊雙手抱住他手臂試圖拽住他：
「夫君，冷靜一下。我們現在被關在這裡，只有母親才知道離開這裡的辦法呀！」
蕭濯不聽，提著劍繼續向裴婧雲走去，沈月晞拉著他的手臂，卻被帶得一起向前滑。她只得對大廳角落的梅黛和沈藍喊道：「姐姐快來，我拉不住。」
沈藍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她一切所學都從兵書上來，但兵書里可沒有如何勸人冷靜的計策，只得喊道：「妹夫別激動，快把劍放下。」
蕭濯置若罔聞，繼續前行。
裴婧雲毫不在意地挺胸迎著蕭濯的劍鋒：「你握劍的手在發抖啊，那就盡情地發泄憤怒，快殺死我，就像珩兒殺死他父親那樣，把我殺了吧。我不會武功，就在這裡束手待斃，哈哈。」
蕭濯牙齒咬得咯咯直響，緩慢堅定地握劍前行。沈月晞見拉不住，又轉到蕭濯身前伸開雙臂想擋住他。但蕭濯像拎小貓一樣把她提起來放到旁邊，目光直直地盯著裴婧雲繼續走，離裴婧雲只有不到十步的距離了。
鸚鵡琉璃本來站在梅黛手臂上，也飛過來繞著蕭濯喊道：「駕駕駕……」，沈月晞氣得揮手驅趕：「蠢鳥，快走開。」把琉璃趕到沈藍那邊去了。
見蕭濯愈來愈近，裴婧雲不但沒有害怕，反而現出得意的笑。
梅黛看到裴婧雲的神情，心中頓時明白了七八分，跑到蕭濯跟前張開雙臂攔住蕭濯去路，認真地道：「安王，裴夫人正是要你殺了她，千萬不可入了圈套。」
蕭濯身子一震，停住腳步，遲疑道：「這是圈套？」
梅黛道：「安王，裴夫人恨溫皇后入骨，她和我們一起關在這裡，本就有求死之心。你若是殺了她，那你就和蕭北珩一樣，也成了弒父弒母之人。」
頓了頓，梅黛回頭看向裴婧雲，繼續道：「這正是裴夫人的心思，她要你身敗名裂。」
蕭濯本是絕頂聰慧之人，只是被恨意沖昏了頭腦，才沒有考慮裴婧雲的動機。經梅黛提醒，他立刻便明白了，心中恨意雖熾，卻已能控制，把劍緩緩放下了。
沈月晞長長出了口氣，對梅黛道：「梅姐姐，幸好有你。」
蕭濯若是真的殺了裴婧雲，一來徹底斷了逃出的可能。二來就算活著離開這裡，他也再沒資格稱帝。裴婧雲此舉可謂一箭雙鵰，看似求死，實際是殺人還要誅心。
裴婧雲被梅黛道破心事，臉上的笑容倏地消失了，恨恨地看了梅黛一眼，對蕭濯道：
「不想殺我了是吧。你能體會到自己母親被殺的痛苦了嗎？那你想沒想過，永德帝把裴國公府滅門的時候，我是什麼心情？若不是那個賤人按捺不住暴露，我的父母又怎會慘死。」
蕭濯低下頭，面現痛苦之色。過往的是非恩怨，已不是三言兩句可以解釋。
裴婧雲道：「你聽說我殺了你的母親，就憤怒成這個樣子。我那時卻不能表現一絲異常。無論是在夫君面前，在珩兒面前，在下人面前。我是溫家的『女兒』，裴國公夫婦和我有什麼關係呢。哈哈哈……我全家都因那個賤人而死，是全家啊，我殺她不對嗎？」
沈月晞聽得默然無語，只是緊緊抱住蕭濯手臂。
裴婧雲就算知道永德帝把裴國公府滿門抄斬，卻還不能表露出異常，這種折磨確實令人無法忍受。就連梅黛這樣堅強的女子，在她哥哥梅普死後都幾乎發狂，就可以想象裴婧雲當時有多痛苦。
可再想溫皇后，她不但要隱瞞自己是替身的事實，還要隱瞞蕭濯並非是永德帝兒子的事實。二十年過去，哪怕是鋼鐵都要被壓出痕迹了，何況是脆弱的人心。溫皇後到最後崩潰，只是她再也承受不了這壓力的結果。
到底誰是對的，誰是錯的，她腦海中完全亂了。也許這世界本來就無絕對的對錯吧？
裴婧雲一甩袖子，轉過身向石棺走去，彷彿說夢話般低語著。
「你們都以為自己是最痛苦的那個。你的母親死了，他的妻子被侮辱了，你的身份被剝奪了，她的哥哥被殺了……而這一切都發生在我的身上。你們只要承受一部分痛苦，我卻要承受全部，蒼天悠悠，待我何薄。」
沈藍在大廳角落對沈月晞喊道：「妹妹，我查看過牆壁了，沒有發現任何機關。」
她和梅黛之前在甬道中一直注意牆壁，卻沒有發現拐角處的機關。這次更加仔細，上上下下仔細搜索，連地面也都看過了，沒發現什麼異常。
「我說過，你們馬上就要死了，」裴婧雲笑道，「這牆壁上的琉璃盞是我親手點燃的。燈油只能維持一刻鐘左右，燈滅之時就是海水漫灌進陵墓的時候。現在只剩半刻鐘了。」
牆壁上的燈比剛進來前已暗了不少，原本明亮的墓室變得有些陰森森的。沈月晞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在腦海中思索辦法。
如果大熊能量充足，她可以讓大熊把鐵閘收集了，從台階走上去。但現在大熊說自己電量不足以支撐製造，這就麻煩得多。萬一剛收集幾道閘門就沒電了，到時海水湧入甬道就會灌入墓室，大家只會死得更快。然而就算不這樣做，在毫無光亮的墓室里大熊也無法充電，空氣很快會消耗光。
「如果要為你的母親報仇，就來殺我吧，」裴婧雲坐入石棺，望著蕭濯，「如果不想動手，那就趁還活著好好和彼此道別。我很累，要休息了。」
說完，她便向石棺中緩緩躺下。
她已把所有仇人關在這深入地下的墓室里。半刻鐘后，海水就將淹沒這裡，就算是神也不可能逃脫吧。
一直以來，她都活在自我的折磨中。蕭銘對她越好，她越是痛苦。在她九歲開始執行這個驚人的計劃時，她根本不會想到後面會變成這樣子。
認真追究的話，她什麼都做得很完美，計劃堪稱天衣無縫。唯一犯的錯誤就是不該在那個夜晚派溫怡去安慰即將遠行的蕭銘，就是這個小小的舉動，讓一個成功的計劃最終變成了永恆的摧殘，不但摧殘了溫怡，也摧殘了她。
溫怡已經解脫，而她還沒有。
「再數四百個數，就不必再忍受這痛苦了，」她微笑著合上雙眸念道，「一，二，三，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