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北方來客

梟首者被人們唾罵，卻讓戰場上的敵人聞聲喪膽。——《行軍紀要》

一艘貨船緩緩靠近碼頭，梟發現這裡沒有他想象中暖和。他聽說夏坤地區四季如春，一年四季日照充足，結果上岸后此處陰冷潮濕，處處透著一股惡臭。

灰色的天空烏雲涌動，下方的城市人潮擁擠，濕冷的風自海面吹來，黏糊糊的水打在身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潮氣，這讓他想起北方的家鄉。不過，他決定凡事都要看到陽光的一面。也許只是今天碰到了壞天氣，不是嗎？

船錨固定好船隻后，他看到了死氣沉沉的一幕。灰濛濛的碼頭上農房排列，街巷窄小，房檐低垂，牆皮脫落，甚至布滿了綠苔和綠的發黑色的黴菌。靠近碼頭的一側主街上糊著亂七八糟的告示，一張疊衣一張，在風中嘩嘩作響。這些告示畫著人像、下方羅列著罪狀，但梟不怎麼識字，尤其是夏坤城的語言。

碼頭兩邊全都是烏泱泱的貧民，沒幾個健康的，更沒幾個富人。這裡散發著一股帶腥味兒的惡臭，彷彿是陳年的海鮮屍體與襤褸的乞丐混合而成。梟不得不承認，如果這是洗心革面的他應有的歸宿，那還真是大失所望，他甚至想直接乘船回到北方去。但他受夠了戰爭，厭倦了砍落人頭的快感，他對殺戮產生了排斥，並且痛恨殺戮所引發的一切。他決心做個好人，所以才不遠萬里來到南方。

「我走了。」他朝旁邊的水手點點頭，準備展開在南方地區的華麗新生。

他邊走邊打量身後那擁擠的船隻和搖搖晃晃的桅杆，才走了幾十米，有人迎頭撞上。

「不好意思。」梟彬彬有禮地用夏坤語說。

「瞎嗎？眼睛看後面？」那人斥責時根本沒回頭看他一眼，梟覺得有受到侮辱。他是自尊心很強的人，他經歷過七年血戰，期間大小戰爭無數。睡過雪地，吃過人肉。於是他轉了個彎離開了腥臭的碼頭，沿著寬敞的被乞丐佔據的寬道，進入了城市。

他穿過一尊有十米高的雕像廣場，那雕像怒目持槍，指著遠方。

「來一串。」梟循香來到一個小攤前，少說話少犯錯，這是他告訴自己以後的準則。當攤主告訴他價格后，他差點咬到舌頭，這足夠在北方買一隻牛腿。肉串一半是肥肉，一半是脆骨，聞起來遠遠比嚼起來香。總而言之，夏坤城的一切似乎都名不副實。

海邊的天氣果真陰晴不定，大雨瓢潑而至，伴隨著肉串一起進了梟的肚子，他甚至生出一種苦澀味兒，不知是嘴裡的還是心理的。儘管這種風雨無法跟北方的風暴相提並論，但足以讓他心情低落，他必須該找到一個鬼地方過夜。

目光所及之處，城市無邊無際，河流上下都駕著橋，對岸的建築恢弘高大，在雨中泛著迷濛的建築灰色。雨水匯成條條溪流沖洗著鵝卵石街，夾雜著告示的碎紙屑。

又一個人撞到他的肋骨，他悶哼一聲，猛地轉身發出低吼，把肉串的簽簽像匕首一樣握在手裡。但緊接著，他又長吁一口氣。不久前，梟剛剛放過了殺死哥哥的兇手，放下了仇恨，這一切都是為了遠離殺戮與仇恨，他只想做個好人，他不能糾結被人撞。

人實在太多了，魁梧的北方身形在人群中都顯得渺小。什麼東西擦過胳膊，梟的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手已經迅速掐向對方的脖子提了起來。「敢撞我，渣子？」他用北方語言吼出來「信不信把你的腦袋捏爆漿！」

那人十分弱小，足足比梟矮一頭。梟意識到眼前的人可能只是碰到了胳膊，自己卻莫名其妙的發火，差點築成大錯，一直以來，最大的敵人就是自己。

「抱歉。」梟把手中的肉串遞給對方，對方楞了愣神，他又撤回肉串的手，道歉后離開。

梟站在橋邊，看著渾濁的水流，不得不承認，這水就跟夏坤城一個德性。

「做好人的感覺真他媽的窩囊！」梟發出這樣的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