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黑白無常
秦三本想拜在吳珵門下,可以有個師父指點修行,卻沒想到被火雲道人橫插一腿,收為弟子扔回司僐院。所以他雖然表面上是有了師父,也正了身份成了內門弟子,卻跟沒拜師時候沒多大區別,吃喝拉撒睡都在司僐院。最過分的是,他這個做弟子的竟然不知道自家師父的烈火院在哪裡,說起來還真是有點慚愧。
提水砍柴那些活計他已經很少去參與,一則是劉胖子不敢要他去做,再者身為內門弟子,也沒必要再去浪費那些時間,還是專心修鍊來得更加重要。
火雲道人傳下的御龍焚天訣必須得修鍊,另外還有一些七七八八的基礎道術,都是需要時間來修鍊消化的。
另外,作為一個修道之人,能夠駕馭飛劍或者法寶上天入地,那簡直就是身份的象徵,於是,他也很花了點功夫,把宗內配的制式法器火焰劍祭煉了一番,把這僅有一層低級禁制的飛劍馭使得上下翻飛,煞是好看。只是他不過鍊氣六七級修為的法力實在是有些低微,最多只能把飛劍shè出百十步去,再遠就力所不逮了。
不過對於御劍飛行,他倒是沒有花費多少功夫。他輕身功夫本就了得,捏起法訣稍微試了幾下就能踩在飛劍上,離地數丈飛來飛去了,熟練了些rì子,閑暇時候還能抽空載著司膳院的某個師兄飛來飛去過過神仙癮呢。
這麼開開心心過了個把月,毛四就來通知他做好準備,當rì夜間便要出前去南明郡城。
根據某些不成文的規定,如無意外,修道之人來去凡人的世界,一般都會選擇夜晚出行,盡量避免干擾到世俗之人的正常生活,所以天雲宗上的人才會常常選擇夜間或者黎明時分出。
秦三得了消息,十分興奮,下午便不再去後山修鍊,只在自己房中打坐。反正他的全部身家都隨身帶在儲物袋裡面,只需要把火焰劍背在肩上,根本不必費心去收拾什麼。
到了rì落時分,練功的弟子各自散去,天雲廣場上清靜異常,只有十來個人或坐或站,等候在那裡,胖子劉司僐也在其中。
秦三和毛四到了近前,這才看清,十幾個人中只有他和另外四人帶有飛劍,其餘都是雙手空空,也不知是道行高深之輩,已經可以把法器收入體內,還是只是世俗執事弟子而已。
距離這群人不遠的石凳上盤坐著一人。此人身穿月白長袍,手持一支玉簫,長得十分端正瀟洒,見秦三和毛四走過來,立刻長身而起,對眾人說道:「既然人都到齊了,咱們這就出吧。」
他輕輕躍下石凳,走到秦三面前,微微一笑,問道:「這位就是秦三師弟吧?」
秦三見問,連忙施禮道:「正是!不知師兄如何稱呼?」
那師兄抱拳回禮道:「在下岳霆,為本宗宗主坐下弟子,比你早入宗門數年,這聲師兄倒是當得。」
秦三忙稱岳師兄好,毛四在旁叫道:「得了,你們就別再酸了,咱還是趕緊出吧!」
岳霆跟毛四本就十分熟悉,當下也不多言,笑了一笑放出個名叫逐雲車的法器來,捏了法訣,立刻化為輛造型華麗的馬車,打趣毛四道:「毛四少這麼急,還不上車?」
毛四給秦三做了個再見的動作,與那些沒有法力的司膳院執事弟子們一起上了車,岳霆玉簫一指,那車立刻毫光四shè,騰空飛去,秦三和另外四名負劍弟子也各自駕馭飛劍迅跟上。
岳霆能被宗內指派出來帶隊下山,又身為宗主項鼎親傳弟子,法力修為自然比秦三這幾個駕馭飛劍跟在後面的弟子要深厚許多,但他沒有讓逐雲車飛得太快,秦三五人各自催動飛劍也能輕鬆跟上。
逐雲車的前方,籠罩著天雲峰的雲霧大陣立刻打開禁制,讓出一條通道來,眨眼間這群人就如流星般消失在天際了。
也許是歸心似箭的原因吧,秦三感覺飛了很久,才看見南明郡城的輪廓。
一行人趁夜落入天雲觀內,自有天雲觀中弟子前來接待入內休息。
秦三跟岳霆告了個假,就與毛四相攜往城中走去。
一路上二人慢慢遊走,毛四如數家珍地給秦三介紹起南明郡城的熱鬧之處,熟悉程度竟然不下於秦三這個本城之人。
二人行了個把時辰,終於來到了秦三和老瞎子師傅居住的小院門前。
「師傅!」秦三用力拍拍門,大聲叫喚起來。
「嘎吱!」院門很快就打開了,出來之人卻嚇了秦三一跳,竟然是那碧鴛樓老鴇劉net花,只是穿著身粗布衣服,早已沒了在碧鴛樓時的妖艷氣象。
「難道老瞎子有錢就變壞了?」秦三心有疑惑地往裡看了看,問那劉媽媽道:「劉媽媽,你怎麼會在這裡?我師傅呢?」
劉媽媽顯然也被秦三的出現嚇了一跳,唉喲一聲回頭尖聲叫道:「老瞎子,秦三回來了,秦三回來了!」
「啊,三兒回來了,太好了!」老瞎子細弱遊絲的聲音傳入秦三耳中,要不是他六識已經足夠敏銳,在院門外估計很難聽見。
師傅出事了?
秦三激靈靈打了一個冷戰,顧不得招呼毛四,就猛衝進老瞎子房中。
映入眼帘的是一個骨瘦如柴的瞎眼老頭子,此時正平卧在床,背後墊了一床棉被,躺在那裡兀自喘息不止,已是如此的羸弱不堪,好像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師傅!」秦三跪到瞎子床前,眼淚嘩嘩地就流出來了。
他自小無父無母,是這位老瞎子師傅把他一手拉扯大的,因此雖然倆人整天到處騙吃騙喝,互相爭吵不斷,還經常瞞著對方偷偷的收藏一些私房錢,但那深厚的感情卻是無與倫比的。
老瞎子吃力地抬起一隻手,輕輕地撫過秦三的面孔,用盡全身力氣睜大那雙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睛,似乎想要看到他這唯一的親人長什麼樣兒。
秦三抓住他那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的手,用力按在自己臉上,慟聲道:「師傅,您這是怎麼了?」
「呵呵!傻小子!」老瞎子淡然一笑,用低弱卻十分平靜的聲音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師傅我一生中既享受過榮華富貴,也經歷過破落悲慘,但塵歸塵來土歸土,眼下卻是要離開人世了,一直掛著這口氣,就是在等你回來見你最後一面,交給你一個東西。」
「不,不會的!」秦三根本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握緊他的手,不甘地嘶吼起來。
老瞎子抖抖嗦嗦地從懷中摸出一塊黑sè魚形玉佩,塞入秦三手中,笑笑道:「傻小子,人老了,遲早是要死的,只是能在死之前見到你,我就沒什麼遺憾了。這塊玉佩,是我在南明湖畔撿到你的時候就掛在你脖子上面的,你要好生收藏,說不定跟你的身份有關係。咳,咳咳……」
話未落音,老瞎子猛咳幾聲,就這麼撒手人寰斷了氣。
「師傅……」秦三握住老人漸漸冰冷的手,慟哭失聲。
毛四和劉媽媽急忙衝進房中,只見秦三面前那瘦削的老人已經含笑離去,正要上前去勸秦三起來,忽然間yīn風四起,房間之中忽然變得涼颼颼的,十分恐怖,毛四和劉媽媽凡胎**,經不起那yīn風吹拂,雙雙昏迷了過去。
秦三立刻站起身來,拔出火焰劍,握在手中大聲喝道:「什麼人?不要裝神弄鬼,有種給我出來!」
他的「養生訣」修鍊到第三層,修為達到鍊氣七級,火雲道人傳授的御龍焚天訣也快要修成第一式「飛龍在天」,法眼已能看破些yīn陽之物。就在師傅咽氣之時,他感覺到虛空中一陣晃動,憑空多出一道門來,正是凡人身死魂魄去yīn冥之地必經的yīn司之門。
「咦,你竟然能夠看到我等?」一個讓人冷到骨子裡面去的聲音yīn測測地從那門中傳來。
秦三突然jǐng惕起來,圓睜雙眼盯著那yīn司之門,「養生訣」應念而生,淡藍sè火焰迅布滿全身。
這時,只見一黑一白兩道影子從門中走出,二人樣貌幾乎完全相似,又都穿著長袍戴著頂尖帽,正是傳說中的黑白無常。只是那黑無常一臉兇相,全身著黑,手持白sè哭喪棒,長帽上有「正在捉你」四字;白無常則面帶笑容,全身穿白,手持黑sè哭喪棒,頭頂長帽上有「你也來了」四字,二人對比十分鮮明。
他二人現身以後,直接忽視了秦三的存在,伸手一招,老瞎子的魂魄便從身體上飄起,碰到秦三身上的淡藍sè火焰,驚得縮做一團。
白無常「噫」了一聲,拿眼朝秦三看來。
只見秦三渾身淡藍sè火焰包裹,他師傅的魂魄雖被二無常法力所拘,但卻飄不出火焰的包圍。
「咄,區區凡人,竟敢阻撓yīn司拘拿魂魄,你膽子不小啊!」黑無常見狀,大喝一聲,揮舞起哭喪棒就要近秦三身前來強行拘拿。
白無常伸手攔住了黑無常,不急不慢的說道:「黑兄勿躁,這小子身上之火有些古怪,似乎能剋制我等yīn司法力。」
黑無常打量了下秦三,撇撇嘴,不屑道:「諒他一初入道門之人,就算這火對我等有所克制,又能剋制到哪裡去?看我把他一併拿去,交給6判治罪!」
白無常笑笑說:「此子應是初次見到我等執法,並非故意反抗,待我向他說明情況,也好完成任務趕去下家。」
黑無常聞言便收住身形,白無常一指秦三,大聲喝道:「秦三,你師傅陽壽已盡,我等奉冥皇之命前來接引其魂魄重入輪迴,你若執意違抗,休怪我等將你一同捉往yīn司問罪。你所修鍊的道火天生便有克制yīn魂之效,再把你師傅的魂魄圉於其中,只會使他魂飛魄散,永世不得生。」
秦三聞言大驚,見黑白無常果然不願靠近自己,便相信了幾分。再看師傅魂魄,雖面帶笑容,但氣息卻有減弱的傾向,於是急忙撤去護身火焰,放老瞎子魂魄向二無常飄去。
白無常見秦三並無反抗,對秦三頗有幾分好感,向秦三拱拱手,與黑無常招引了老瞎子的魂魄在身後,就要跨入yīn司之門。
秦三抱拳在胸,朗聲對那二人道:「我師傅辛辛苦苦把我養大,還未曾享福便已老去,所以在下不揣冒昧,請二位yīn帥行個方便,讓我師傅魂魄少受些苦楚,下輩子投個好人家,秦三定牢記二位的好處,異rì二位如有驅遣,願盡心竭力,效犬馬之勞。」
白無常聞言,轉身對他道:「凡人的生死輪迴,冥冥中自有天數,我等並不敢擅自擾亂輪迴之路。你師傅一輩子行善,並無jian惡品行,冥皇自有好去處付,黃泉路上有我二人,不會有甚苦楚可吃,你不必過多要求!」
言畢跨入yīn司之門,向後一揮哭喪棒,虛空中微一晃動,yīn司之門立刻隱去,一切又恢復了平靜,只余少許yīn冷之氣。
秦三大慟,輕輕把老瞎子漸漸冰冷僵硬的身軀放平,伸手一指毛四和劉媽媽二人,解去二人所中yīn風,便撲倒在地,向養了他十八年的老瞎子行了三跪九叩的磕頭大禮,送他離去。
那二人醒轉過來,不知剛才黑白無常來過之事,見老瞎子已經身故,秦三正跪伏祭拜,遂一起上前去扶起秦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