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林中古墓

人已西去，總要入土為安。

毛四知秦三必有幾rì好忙，於是讓他留下來為師傅辦理後事，自己則先趕回天雲觀向岳霆報知此事。

毛四走了之後，劉媽媽出去片刻，便找來一個中年男子，對秦三道：「秦三，我當初聽了你的話，已經從良，這是我男人，馬鐵匠。」

秦三看那男人十分憨厚老實，便拿出懷中銀兩，盡數付與二人，囑咐二人儘力為師傅辦好喪事，自己則專心為老人守孝在側。

轉眼三rì過去，劉媽媽和她男人把老瞎子葬於城東天雲觀附近，秦三恭恭敬敬地把老人送上山，並在墳前規規矩矩地叩了幾個響頭，拜別這位教給了他洒脫生活態度的老人。

回到家中把老瞎子常用之物收拾起來，他叫過劉媽媽兩口子，對他們這幾天的cao勞表示感謝，並把這座他和老瞎子居住了十八年的的小院子和餘下銀兩一併贈予二人，祝福他們白頭偕老。

劉媽媽一生積蓄盡在碧鴛樓中，當rì碧鴛樓被項燕兒引來天雷劈碎，她雖然因秦三提醒，逃得小命一條，但渾身上下除了秦三給她的那五兩紋銀便再無一物值錢，後來聽了秦三相勸，嫁了馬鐵匠為妻，二人雖然恩恩愛愛，但官府稅賦嚴苛，二人收入微薄，經濟上卻常常捉襟見肘，得秦三相贈小院和餘下銀兩，雙雙感激不盡。

老瞎子後事辦完，看看天sè尚早，他便告辭劉媽媽夫婦，信步在城中閑逛起來，打算走出城中，再御劍回天雲峰去。

從前他與老瞎子天天在城中混飯吃，只知人間繁華盡皆在此，此番修道回來，又逢老瞎子駕鶴西去，心境早與當rì不同，如今再次行走在這紅塵之中，頗有些蕭瑟的看破之意。

路過銀樓婷雅軒之時，項燕兒那美到極致又古靈jīng怪的形貌不自覺地浮現眼前。

那女孩雖然貴為天雲宗少宗主，但卻從未在他面前擺過少宗主的架子，反而送過他不少東西，還幫他出謀劃策拜師學藝，自己卻無意中錯怪了她，惹她負氣而去，於情於理似乎是應該要回贈點什麼表示表示了。

那些修道之人所用的法器法寶之類，不說自己沒有幾件，就算有，人家貴為宗主獨生女兒，自己手上這幾樣東西估計還不夠看，反不如送點凡人間的玩意兒來得新鮮。

他記得剛上天雲宗時候，就親眼見過那項雲托劉胖子採買這些飾什麼的去討好同門師姐妹，如今眼下就有現成的好買，何不買上樣把帶回，她收則收，不收也無傷大雅。

打定主意，他就進了婷雅軒中，把劉司膳孝敬他的那錠黃金買了一支鳳形頭釵。那釵形制新穎，口銜瓔珞玉珠，握在手中，轉動之間光芒四shè，十分奪目。

秦三常常混跡於風月場所混飯吃，見慣了珠光寶氣，對珠寶飾的眼光還是十分獨到的。

買好鳳釵放於懷中，他便覺此城再無什麼可以留戀，於是加快步伐，到了城外，架起飛劍騰空而去。

第一次獨自御劍飛行，秦三牢記毛四的叮嚀，回去的路線盡量遠離人煙稠密之地，不知不覺地飛到了南明郡的南部區域。

這裡與南疆十萬大山接壤，高高低低的大山此起彼伏，清靜得讓人內心微微有些恐懼之感。秦三尋思也許是修仙者在凡人的世界里有更多的優越感，所以遠離了人煙之地反而有些害怕未知的危險，於是也不很在意，只把六識儘力散開，以防患未然。

就這麼飛過一程，前方大山中突然傳來了激烈的打鬥聲，法力的波動使得秦三駕馭的飛劍都差點失去控制。

他大吃一驚，急忙按低飛劍，四處張望，只見前方山林里某處，各sè光芒閃動不止，很明顯是有修道之人在此爭鬥。

他本想繞道而行，但轉念間好奇心驟然升起。

他自學會「養生訣」以來，並未真正與人斗過法術，與柳風等人的爭鬥都只是靠了練過的武術和機智，未曾使用過丁點法力。而且從法力的波動程度來判斷，這裡的爭鬥十分激烈，所以他的心中突然升起萬分的渴望，要去親眼看看這些前輩高人的鬥法。

注意打定，他便按落飛劍，讓火焰劍貼地飛行，到了附近，這才收了飛劍，落在地面。他略一思量，便乾脆收了「養生訣」，撤去身上法力，那些爭鬥的法力波動，每一道都要比自己強上很多，他根本就不敢抱趁火打劫的念頭，暗忖索xìng收斂了法力，以凡人身份悄悄躲在遠處看看，應該不至於會成為眾矢之的吧。

他每rì在司僐院後山樹林里修鍊，早已鍛煉得身輕如燕，猿猴一般靈活自如，在樹林里幾個起落，就離打鬥之地不遠了，於是躲到一棵大樹的枝椏間，全神貫注地觀看起來。

只見前方數十丈遠處有一片空地，在那裡，七個人在空地zhongyang的一座坍塌得不成樣子的墳墓前打鬥，各自御使法器你來我往，斗得不亦樂乎。墳前的地上，已經倒下了三四個人，看樣子似乎已經被人殺死，沒有什麼生命氣息了。

如是普通人，在這麼遠的距離上本來難以聽清什麼，但秦三「養生訣」修鍊到了第三層，也有了練氣六、七層的實力，六識自然要強過普通人許多，躲在數十丈遠的樹林里，他仍清楚地聽見了前方墳墓前的喝罵聲。

坍塌的墳墓前，此刻還有七個人，從服飾上看，明顯地分做了兩派，五個穿著南方苗人服飾的蠻人，每人手上握著一把彎刀，彎刀上面慘綠sè刀芒亂閃，把兩個身穿中土道門服飾的道人團團圍在當中，打得光芒亂閃，轟響連連。

被圍在中間的兩個道人頭挽道髻，身上道袍一黑一白，對比煞是鮮明，跟那yīn司的黑白無常倒有幾分相似。這二人雖然是被那五個苗人團團圍住，但卻並無一絲懼意，相反還有些好整以暇的味道，一人一把飛劍光芒閃爍數丈長短，舞得密不透風，穩穩敵住那五把彎刀，外面五個苗人，怎麼也攻不進去，就像兩隻貓被一群老鼠圍在中間一樣悠閑自在。

久攻不下，為那苗人大聲喝罵道：「黑白雙煞，你們也太無恥了吧？說好開了古墓所得各家一半，事成之後竟然對我等下此毒手！」

那被叫做黑白雙煞的兩個道人手上不停，各自把飛劍舞起守住門戶，口裡嘿嘿冷笑不止，黑衣道人更是冷哼道：「哼，麻一虎，就憑你們麻家九虎也好意思說無恥這兩個字？要不是你家道爺兩人見機得快，此刻只怕已經身死道消，被你等兄弟剁成肉醬喂蟲子了吧！」

秦三聽到這幾句，暗笑原來是挖人墳墓分贓不均，只是暗忖南疆苗家和中土道門之人勾結盜墓，卻是十分稀奇。

秦三所在的天雲宗正是處於南方十萬大山和中原大地的交匯處，對十萬大山中的苗家之事也時有聽聞。見那幾個苗人被叫做麻家九虎，又能跟黑白雙煞兩道人爭鬥得不相上下，知是來自苗疆麻家一脈。

十萬大山裡的住民多是少數民族，其中各族均信奉上古巫神，世代傳習巫術，善能使蠱，蠱出無形無跡，中者當時並不自知，一旦作則難尋解法，讓人防不勝防。這其中尤以麻姓苗家勢力最為強大，蠱術也最是神出鬼沒，霸佔了十萬大山裡的富庶之地，即使中原道門之士也不敢輕易跑到那裡去尋霉頭觸。

這幾個苗人既稱麻家九虎，又是一身苗家打扮，自然是來自十萬大山，本是暗算人的好手，卻不知怎會反中了黑白雙煞的暗算，秦三越想越有意思，於是更加專心的窺視起來。

場中七人刀來劍往互相攻守謾罵了一氣，不到片刻秦三就把個事情的大概緣由給聽出來了。

原來這所破敗的墳墓下面是個山洞，裡面是位道門高士的修鍊藏身之所，也是那道人身死道消之後的葬身之地。這黑白雙煞不知道從哪裡得到消息，獨自來探了幾回，因裡面有些機關禁制，一直都未得手。這兩人正自焦躁，忽然遇到了也得到消息趕來尋寶的麻家九虎，於是兩邊一拍即合，做了協議，共同下去古墓中探尋，墓中所得寶物法器什麼的兩家平分。

這苗漢共十一人在墓中倒也能互相幫助，相安無事，等取了東西到得洞外，黑白雙煞兩個道人卻先翻了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放出飛劍，各自斬殺了麻家二人。待得麻家其餘兄弟反應過來，那四人已是身異處，死得不能再死了。於是驚怒之下便把黑白雙煞團團圍住，想要為自家兄弟報仇，同時也把黑白雙煞手中寶物給搶過來。

只是俗話說得好，沒有三分水，哪裡敢行船，那黑白雙煞既然敢跟他麻家九虎進墓尋寶，又豈是他幾人能隨便收拾的？再加上麻家九虎已去其四，更是力量大減，所以兩人雖然被圍困在圈中，卻未被傷到分毫，反而趁機連連放出飛劍傷到麻家幾人。

麻家剩餘五虎見這二人劍法jīng妙，己方不但占不到分毫便宜，反而連連受傷，不由有些氣餒。

老大麻一虎見狀，情知今rì之事斷難善了，就用苗語對其餘四人說了些什麼，那四人聽後面sè凝重，連連點頭，隨後麻一虎突然躍起，把彎刀捉在手中，咬碎舌頭狠狠地一口jīng血噴到刀上，那彎刀頓時光芒暴漲，化為一道數丈長的月牙形狀慘綠sèsè刀芒，劈頭向那白衣道人頭頂斬落。

白衣道人見他拚命，立刻護身罡氣暴漲，把劍也化成數丈長短，飛起向上擋去。

熟料麻一虎志不在死磕，借著彎刀磕在白衣道人劍上的反彈之力，立刻倒飛出去，落在了戰鬥圈外，麻家其餘四虎則迅交換了位置，填補上麻一虎退出產生的空缺，手上彎刀刀芒暴漲，堵住黑白雙煞，讓他們無法追擊麻一虎。

「千蟻噬神蠱！」麻一虎把彎刀收了，插在地上，嘿然一聲冷笑，口中念念有詞，對著他二人一指，一陣淡淡的黑煙便從黑白雙煞二人身上飄出。

白衣道人沒想到麻一虎只是虛晃一槍，真正目的是要脫離戰鬥圈子，驅使蠱蟲，心下大駭，想也不想御使飛劍向麻一虎激shè而去。

麻一虎剛剛放蠱完畢，並無防備，被那飛劍直接插在胸前，登時鮮血四濺。只是他也算條漢子，情知今rì難以倖免，於是雙手死死握住插在胸前的飛劍劍柄，仰天倒在地上，口鼻中汩汩冒出血水，怨毒的眼神望著藍藍的天空，生機漸漸泯滅。

白衣道人雖然殺死了麻一虎，但是麻一虎放出的蠱毒也上了黑白雙煞的身，兩名道人臉上黑氣浮現，身上彷彿有千萬隻螞蟻在撕咬般又疼又癢，而且還出現了麻木癥狀，於是身形立刻慢了下來，真元也猶如乾枯了的泉水一般，漸漸提不上來，連連挨了麻家四虎幾刀。

尤其是那白衣道人，飛劍插在麻一虎胸前，被麻一虎死死拽住不放，電光火石之間哪能召喚得回來？再加上蠱毒作，全身上下奇癢無比，體內真元以感覺得到的度漸漸流逝，便無法把自身防護得住，一瞬間便身中數刀，刀刀見肉，不幾下便被砍翻在地。

這些事說起來話長，但卻只是電光火石之間的事。

黑白雙煞憑著一身本領，殺得十分悠閑自在，本擬慢慢玩死麻家這兄弟幾人，便能獨吞墓中之物，沒想到竟然讓麻一虎拚死下了蠱毒，眨眼間形勢便急轉而下。

黑衣道人雖然也中了蠱毒，但仍有飛劍在手，尚能勉強支撐得住。眼見白衣道人中刀倒地，他自己身上也中了刀，心裡明白今rì再無幸理，於是提起十二分真元撐起十幾層護體罡氣，護住自家兩兄弟，然後拍拍腰間儲物袋，從中取出一粒鳥蛋大小的火紅sè小球來，滿含怨毒地叫道：「好，既然你們要死，那道爺我就成全你們了！」

說罷，將剩餘法力全數注入小球之中，高高舉起。

麻家兄弟見他掏出小球，情知不是好事，忙棄了白衣道人一起撲來，可惜還是晚了一步，那球就在黑衣道人手中出刺眼的雷光，轟隆一聲巨響，爆炸開來。

爆炸聲響過，林中空地之上升起一朵巨大的蘑菇雲，黑白雙煞二人身上各自閃過一陣黑白光芒，層層護體罡氣隨即泯滅，黑衣道人倒向地面，大口咳血不止，那白衣道人則已是不再動彈，死得不能再死了。

至於那麻家四虎，此刻已是蹤影全無，只余幾把歪歪扭扭的彎刀四處散落在地。

秦三躲在樹上，看得驚心動魄，哪曾料到事情轉眼間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他本來就沒想過有機會撈什麼好處，看事情結束了，剛剛還生龍活虎的七個人轉眼間就只有一個還有資格吐血，其餘都已經身死道消，不由搖頭暗嘆世事無常，殺人者人恆殺之，做人還是本分一點的好。

正要離去，忽然空地上傳來黑衣道人有些氣弱但還算清楚的聲音：「咳，咳咳，樹林里的朋友，請現身一見！貧道有事相求，事後定當重重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