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陰魂不散
「撤!!」
黑衫男子沒有絲毫猶豫,顧不上那名受傷倒地的同門,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向後方掠去。
其餘二人亦然。
這便是落霞灘的風格了,倒是與慣用暗器的柳家有些相似。
一擊不成,或是撤退、或是再伺良機。絕不戀戰。
三道黑影在林間瘋狂的逃竄,速度之快,幾乎已形成了三條黑線。
這種逃竄的速度若是換了別人,肯定會放棄追趕。
江湖中幾乎人盡皆知,他們落霞灘的人若是要逃,幾乎沒有人追得上;而他們要追的,則幾乎沒人逃得脫。
眨眼的功夫,三人已掠出了竹林。
可他們仍未鬆懈下來。
他們仍在咬牙提速。
又往前掠出了三里,已到江邊。
黑衫男子大喝一聲:「不可掉以輕心,別停下,過了江再說!!」
於是三人掠入江中,點水疾行。
頃刻間,三人已掠至江對岸,這才停了下來,在江邊的一顆柳樹下大口喘著粗氣。
「已跑出了這麼遠,那…那廝該不會追來了吧……」
黑衫男子抹了把汗,回頭望著江邊:「應…應該不會了,畢竟已跑出了足有八里地。」
「但你們還是不夠快。」一道幽幽的聲音突然從三人頭頂傳來!!
「咻!」
一根竹枝從茂密的柳葉中急射而下,一名男子應聲倒地!
他的左肩,已被那根竹枝洞穿,將他釘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黑衫男子大驚,本能的同另一男子后跳開了兩丈有餘。
隨即一道人影自樹上掠下,此時他手中捏著的,已換成了一條細長的柳枝。
「你…你是鬼么!!!」黑衫男子驚恐不已。
蘇望亭冷冷道:「這回,放不放人?」
黑衫男子一把揪住僅剩的那名同伴,大喊道:「別發愣!!跑!!!」
二人再次運起輕功,嚎叫著再次瘋狂逃竄。
這一回,他們用盡了畢生的功力,將宗門所學發揮的淋漓極致。
只半盞茶的光景,二人已狂掠出了二十餘里地,這種驚人的速度,饒是野兔看了也嘆氣。
而此時他們也已經力竭,在一處山腳下的荒村落了下來。
剛落地,二人仍不敢停,又跳進了不遠處的一口枯井。
井底的二人大口喘著粗氣,瞪著驚恐的雙眼仰頭望著井口,臉上因內力消耗過度而顯得蒼白。
「師兄,這…這回該……」
「噓!!」黑衫男子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強壓自己的喘息聲,仰面瞪著井口。
半炷香的光景后,黑衫男子的手才從師弟的嘴上放下,鬆了口氣。
「應該沒事了……」
二人對視了一眼,同時點了點頭,跳出了井口。
可剛出井口,便看到了讓他們絕望的一幕。
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坐在井口旁的石磨上,手中把玩著一根細長的柳枝。
陰魂不散的蘇望亭!!
「不…不可能!!!」
黑衫男子的師弟已然崩潰,嘶吼著轉身拔腿就跑。
「啪!」
柳枝如閃電般抽出,枝頭準確的抽中了他後腦的風池穴。
師弟一頭栽向地面,昏死了過去。
蘇望亭扔掉了被抽斷的柳枝,再次冷冷問道:「這回,放不放人?」
黑衫男子面如土色,再無逃竄之念。
倒不是完全沒氣力再使出輕功了。
他已絕望了。
「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蘇望亭擺頭:「我是讓你回答,不是讓你提問。你,到底放不放人?」
「我…我……」
蘇望亭起身,手扶上了腰間的刀柄:「這回,我手頭邊可沒樹枝可以用了。」
黑衫男子雙腿立即一軟,癱坐在地。
兩根竹枝和一條柳枝,便已解決了他的三名師弟。
望著那隻扶上了刀柄的手他明白,若是他果真拔刀,自己絕沒有生機!
此時他只覺自己像是一隻被貓耍的半死的老鼠。
可不妙的是,眼前的這隻貓,看上去似乎已經玩膩了。
而貓一旦玩膩了,便會毫不猶豫的一口咬斷老鼠的脖子!!
向來只將他人當作獵物的黑衫男子,這回深刻的體驗到了即將被獵殺的恐懼感。
「我…我放人!!」
「很好。」蘇望亭嘴角揚起,放下了刀柄上的手。
黑衫男子鬆了口氣,垂下頭說道:「蘇槐兒,在我大師兄『夜孤鷹"的手上。」
「夜孤鷹?這是他的江湖名號?」
黑衫男子點頭。
「你大師兄在何處?」
「那片竹林的北邊,有一處荒廢的院落,我大師兄便在那裡等我們的消息。」
蘇望亭又問道:「你大師兄人稱夜孤鷹,你又叫如何稱呼?」
黑衫男子抬眼望了一眼,隨即很快又垂下了頭去:「在下名不見經傳,哪裡會有江湖名號。只叫我司徒空便是。」
「司徒空??就是曾和金刀慕容家的慕容霄切磋過的司徒空?」
司徒空再次抬起頭:「此事你如何得知?」
蘇望亭沒回答這個問題,笑道:「慕容霄只一招就被翠幽谷的趙凌安給拿下了,可你卻過了近百招才拿下他??我說,你們落霞灘的本事和翠幽谷的差距也太過懸殊了吧?」
司徒空搖了搖頭,苦笑道:「我們落霞灘的絕學本就不是用來正面廝殺的,當日與那慕容霄只是玩玩而已。若是在實戰中,他慕容霄頃刻間便會被我擊殺。」
頓了頓,司徒空又說道:「自從聶雲飛叛逃后,翠幽谷將趙凌安鼓吹為年輕一輩的翹楚,哼,這我是不認同的。」
「哦?為何?」
司徒空嗤了一聲,道:「若是拼正面廝殺的功夫,我們落霞灘後起第一人夜孤鷹也許不是他的對手。可若是拼殺敵的效率,那他趙凌安絕對難望夜孤鷹的項背。在下認為,夜孤鷹該與驚風劍客聶雲飛相提並論!他趙凌安,不夠格!」
蘇望亭哦了一聲,猶豫了片刻后,問道:「你和慕容霄,是朋友?」
司徒空點頭:「算是。」
蘇望亭莞爾一笑:「那就算了,就此放過你。本來,我也準備給你留下一個傷口,權當教訓。」
司徒空聞言一怔:「你和慕容霄也是朋友?」
「不是。但他的大伯,算是。」
司徒空默默點頭。
蘇望亭轉過身去:「夜孤鷹是么?告辭。」
「等等!」司徒空卻突然喊住了蘇望亭。
「還有事?」
司徒空雙拳緊握,似是下了很大決心般的喊道:「能否告訴我,你為何能強悍至如此,你究竟是如何修鍊的!!」
蘇望亭目光一緊,回頭冷冷的瞪向司徒空:「人生匆匆數十載,你們卻用它來爭那破玉幾片,有意義么?就算讓你得到了奇經三捲成為了最強者,又能如何!?」
答非所問,司徒空愣住了。
「如果能再從頭活一次,我倒寧可不要這身修為,而選擇留下一些更為重要的東西。」
話畢,蘇望亭急掠了出去,頃刻便不見了蹤影。
「更…重要的東西……」司徒空茫然望天,喃喃重複道。
綠竹林以北,三里處。
一潭碧水旁,一座荒廢的別院。
一名同樣身著黑衫的精瘦男子蹲於潭水旁,手上捏著一根竹竿,正在釣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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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因消瘦而顯得稜角分明,年紀雖不很大,皮膚卻顯得黢黑干皺,一雙陰鬱的目光自那對深凹的眼窩中射出,緊盯著水面的魚漂。
夜孤鷹。
「撲通。」
一枚鵝卵石落入水中,碧綠的水面盪起層層漣漪。
這麼一下,哪裡還會有魚兒上鉤。
夜孤鷹輕嘖了一聲,仍緊盯著魚漂,輕聲道:「看來,他們四個已經死了。」
「沒死。」蘇望亭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哦?你沒拔刀?」夜孤鷹放下了竹竿,緩緩起身。
「沒拔。」
「他們不值得你拔刀?」
蘇望亭搖頭:「我不喜歡殺人。」
夜孤鷹回頭:「哦。」
蘇望亭盯著他左眼旁的黑痣,沉聲道:「不過,也許會對你拔刀。」
「哦?可你剛說過不喜歡殺人。」
「可你殺了柳若菱。」
夜孤鷹一怔,遂點頭道:「雖是一時失手,並非成心所殺,但…對,她是我殺的。」
「你承認了,很好。蘇槐兒呢?」
夜孤鷹瞥了眼荒廢的別院:「不必擔心,他正在院內酣睡。」
頓了頓,夜孤鷹面色一緊,沉聲道:「白玉片呢?」
「我適才已在你的師弟面前發過了誓,那枚白玉片,我早已送人。」
夜孤鷹盯著蘇望亭的臉半晌,點頭:「我相信。」
「但你也一定和你的師弟們一樣,要殺了我,才肯放人。」
夜孤鷹搖頭:「不一定。」
「哦?為何?殺了我不是可以為師門漲臉么?」
夜孤鷹露出一排焦黃的牙齒,笑道:「的確是。我的意思是,我不一定殺得了你,可並不是不殺。你別誤會。」
蘇望亭哦了一聲,道:「要殺我,可得賭上性命才行。這句話,你的師弟們已經聽過。」
「當然了。」夜孤鷹狠狠點頭,臉上竟然很誠懇,「既然我放言要殺懸賞令上的高手,自然要有喪命的覺悟。」
「很好。」蘇望亭的手扶上了刀柄。
「咻!」
夜孤鷹雙腿未動,身形直挺挺的后掠開了數丈,殭屍一般。
「哦?」蘇望亭嘴角揚起了笑,「身法不俗。怪不得江湖上會有你的名號。」
「雕蟲小技,不值得稱頌。」夜孤鷹面無表情,緊盯著蘇望亭扶刀的手。
「若是你和聶雲飛對上,誰能活下來?」
夜孤鷹聞言滿臉認真的想了片刻后,篤定的答道:「應該是我。」
蘇望亭點了點頭,又問道:「既是要殺我,為何還不動手?」
夜孤鷹眉頭一緊,又滿臉困惑的撓了撓頭:「嗯…很難。你雖看上去渾身都是破綻,卻讓人無從下手。」
「不試探試探?」
夜孤鷹呲牙一笑:「別說笑。若是換作別人,我當然可來回試探。可對於你來說,我哪敢近身?我么,必定只有一次機會。」
這份坦然和淡定,倒稍稍使蘇望亭有些意外。
與滿身戾氣的聶雲飛相比,此人看似洒脫的品性倒顯得有些可愛。
此時蘇望亭也笑道:「可老這麼站著,也不是個事,對么?」
話音剛落,只見蘇望亭腳尖微動,隨即響起一陣刺耳的破空聲。
一枚鵝卵石被踢向了夜孤鷹!
這種驚人的撞擊速度,莫說是人,就算是牆,只怕也會被輕鬆洞穿!
「噗!!」
鵝卵石呼嘯著穿過夜孤鷹的身體,撞進了他身後不遠處的土丘。
而「夜孤鷹」則渾身冒起了黑煙,身形漸漸渙散,彷彿在水中化開了一般。
最後,竟化為一股黑煙消失在了原地。
蘇望亭大笑道:「有趣有趣,倒是有些像扶桑武士的手段。逃脫的同時撒下毒煙,誰湊過去誰倒霉。」
說話間蘇望亭扭過頭去,望向荒廢的別院。
只見真正的夜孤鷹正蹲在院牆之上,不停的擦著額頭上的汗,滿臉苦笑:「不得了,你的內功不是一般的強悍,適才若被那枚石子擊中,我已然一命嗚呼嘍!!嘖嘖,難辦,你的確很難對付。」
蘇望亭一本正經的說道:「你的身法能夠快到留下殘影,已值得我誇讚。不過,你若死了,倒真是可惜。」
夜孤鷹笑道:「但願我今日不死。」
話畢,蹲在院牆之上的夜孤鷹竟然身形又開始渙散了起來,很快完全不見了蹤影。
蘇望亭摸了摸下巴:「又來了?」
別院四周並無可藏身的密林,不過有幾顆歪脖子的柳樹,再有就是幾處不高的土丘。
這種環境,實在是很難藏身。
可夜孤鷹,說沒就沒了。
蘇望亭呆立原地,點頭道:「還行,完全感覺不到你的氣息,看來也能做自閉周身毛孔。內息收放自如,嗯,你的內功,同樣不俗。」
鴉雀無聲,無人應答。
風景如畫的別院四周,一片靜謐。
可這其中,卻已然埋伏下了殺機!
蘇望亭環顧著四周的景色,笑道:「不錯、不錯!出色的暗殺者,當與周遭環境融為一體,雖明知你在附近伺機而動,卻讓人無跡可尋。」
落霞灘殺人於無形的暗殺奧義,在夜孤鷹的身上展現的淋漓盡致。雖說都是師出同門,可司徒空的本事與此人比起來,簡直是雲泥之別!!
「跑哪去了呢?」蘇望亭摳起了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