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無道義可講
此時一名白髮老人壯著膽子走了過來,望著地上的屍首,嘆聲連連。
「你們這些外鄉人那……哎,仗著有幾分本事便胡來!你們當是幫了我們么?只怕這回我們雙塔鎮那,是要遭大禍嘍!!!」
慕容雲岫聞言黛眉一挑,沒好氣的回道:「你這老人家一把年紀了,怎的不識好歹?若不是我們出手,那祖孫倆此時怎樣?」
誰料老人竟舉起手中的拐杖怒指著慕容雲岫,吼道:「若是那姑娘被擄走,只他一家遭難!可如今,我們整個鎮子都要跟著遭殃!!你們殺了這麼些個人,如今就算我們把那姑娘送上門去,只怕那飛沙幫也不肯就此罷休!!」
此言一出,慕容雲岫心中直呼不可思議。
身為鄉親,他竟能說出這般無情的話來。
蘇望亭拉住了正欲斥責的慕容雲岫,對老人拱手道:「老人家請息怒,有話慢慢說來,為我們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老人對蘇望亭擺了擺手:「我只說一件事,你們便會知惹了那飛沙幫的後果。」
「老人家您說。」
「四十年前,往北百餘里曾有一處叫乾草鋪的村子。當年有兩個飛沙幫的人去那個村子搶了些糧食,村裡有個莽漢氣不過,提著斧子殺了那二人。你猜後來怎麼著?」
沒等蘇望亭答話,老頭唾沫橫飛的喊道:「第二日飛沙幫便撲向了那村子,未留下一個活口!!!屠村!!連一個孩童都未放過!!!」
聽到這話,蘇望亭眉頭緊皺。
「都怪我沒忍住!」穆世蘭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在老人的連連嘆息聲中,三人沉默了。
的確,穆世蘭的衝動是給這鎮子留下了巨大的後患。
此時他在想,若是自己沒有殺人而只是趕跑了他們,就算飛沙幫來算賬,那也有可能只賠償些銀兩糧食便可了事。
可如今,竟連累整個雙塔鎮的男女老少都有生命之危。
「殺,便殺了。」蘇望亭突然開口,「如今再怎麼嘆,都於事無補。」
老人冷哼一聲:「你們倒是輕鬆,殺了人走便是。可我們呢?年輕的可以連夜逃走,我們這些年紀大的,怕是只能等死!」
「大不了我以死謝罪!!」穆世蘭大吼一聲,伸手抓向自己的腰間。
可卻抓空了。
一時情急之下,他忘記了自己的劍已經交給了慕容雲岫。
慕容雲岫推了穆世蘭一把,怒斥道:「得虧你是個七尺男兒,還有點出息沒!!蘇公子說的對,殺便殺了,再想對策便是!就算你死了,那飛沙幫也不會放過他們!」
穆世蘭那雙通紅的眼中寒光一閃,又喊道:「好!既然禍是我闖的,那我便闖到底!!他們要是敢來,我便殺絕了他們!!」
慕容雲岫晃了晃手中的長劍,板著臉說道:「殺什麼殺,你還沒殺夠?我答應你拔劍了么?」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啊喲,娘子,那該如何才是個好!」穆世蘭雙手抱頭。
「娘子??」慕容雲岫額頭青筋跳動,「你這是剛發完狂,現在又發癲?你再混叫一聲試試!?」
「……」
蘇望亭是被這對活寶鬧的連連搖頭,忙對老人安慰道:「老人家先莫急,事是我們惹的,我們自然不會一走了之。若明日飛沙幫真的來了,由我來出面和他們談。」
老人擰著眉頭問道:「那若是他們…壓根就不談呢?跟四十年一樣,上來便要屠村呢?如何是好??」
蘇望亭深吸了口氣,望了穆世蘭一眼,沉聲道:「若是被逼無奈,那也…只得以無奈的方式來了斷此事,總之老人家請放寬心,我們不會一走了之。」
第二日清晨,當酒醒過來的毒郎中得知此事後,將穆世蘭罵了個狗血淋頭。
他們此行的目的,本就是為去尋他的師兄。
而他的師兄,是飛沙幫幫主的妹夫。
退一步講,要在無邊的大漠中找到他師兄藏身的那處綠洲,那也需要飛沙幫的幫助。
毒郎中原本是想先尋個飛沙幫的人拉拉關係,然後求人家帶路的。
這下好了。
帶路是不可能的了,這回是徹底的與飛沙幫鬧翻了。
正在毒郎中唾沫橫飛的斥責之時,只聽客棧外傳來陣陣驚呼聲。
四人立即衝出了客棧。
只見鎮子口一片烏泱泱的全是駱駝,足有百餘十頭,駱駝上的人皆是用黑布遮住了口鼻,百餘柄明晃晃的半月彎刀在烈日的照耀下,晃的刺眼。
飛沙幫,果然來了!
鎮中居民一片混亂,躲入屋內的關門聲不絕於耳。
有些膽大的,竟然背著個小包袱攀爬土坯牆,欲逃往鎮外。
此時一隊駱駝簇擁著一輛大篷車緩緩進入了鎮子,只見車上插著一支黑旗,上綉「飛沙」二字,被滾燙的烈風刮的呼呼作響。
至昨夜的篝火堆旁,大篷車停了下來。
車上的帘子被掀開,走下一名年的黝黑精瘦男子。只見男子的腳剛碰觸到地面,兩名隨從立即舉著一把巨大的遮陽傘跑到了其身後,彷彿生怕烈日晒到了他半分。
從此陣仗不難看出,此人,必是飛沙幫的重要人物。
只見黝黑男子皺眉望著地面上正在被禿鷲啄食的屍體,自言自語道:「嗯……下手很毒辣,竟是直接取人首級。」
說完黝黑男子抬眼望去,只見鎮子上空空如也,不見一個行人。只有三男一女,正隔著熄滅的篝火堆望著自己。
站在前頭的那人,腰間掛著一柄窄鞘長刀。
蘇望亭。
黝黑男子瞥了他們一眼,看似漫不經心的問道:「人,是你們殺的?」
蘇望亭沉聲道:「是。」
黝黑男子點了點頭:「還行。殺了人卻沒有走,看來是講道義的。」
「你們要如何,才能不屠村?」
誰料黝黑男子露出了一排焦黑的牙齒,笑道:「屠村?誰說我們要屠村?」
「可四十年前,你們不是干過這種事么?」
黝黑男子擺頭:「自從我接手了飛沙幫,便不會幹這種事。」
蘇望亭哦了一聲,問道:「那你們這陣仗前來,意欲何為?」
「道歉。」
蘇望亭聞言眉頭一挑:「哦?」
只見黝黑男子打了個響指,昨夜倖存的四人垂著頭走上了前來。
黝黑男子的指著四人,悠悠道:「他們昨夜謊稱我要納妾,這是一罪;若我果真要納妾,即便是強行帶姑娘走,那也會客客氣氣的奉上體面的聘禮再走,絕不會威脅殺人。他們的做法有失我臉面,這是二罪。」
話畢,黝黑男子點了點頭,四人的身後寒光一閃!
四顆人頭落地!
蘇望亭四人大驚。
一來便殺自己的人,這是為何?
若是說為了立個下馬威,也不至於拿自己人開刀吧?
「敢問如何稱呼?」蘇望亭問道。
「盧起洪。」
蘇望亭拱手道:「原來是盧幫主。」
盧起洪眯眼上下打量著蘇望亭,似笑非笑的說道:「不遮掩的說,我們飛沙幫是強盜,靠的是在大漠中搶掠活命。可我們總會給被搶掠的商隊留下水和駱駝,不絕人家的生路,這是我立下的規矩。」
頓了頓,盧起洪又說道:「我也時常跟手下說,大漠周遭的村鎮,可以去搶,但是,絕不可隨意殺人。」
蘇望亭微微頷首:「盧幫主的意思,是講究個盜亦有道?」
「不錯。所以昨夜被你們殺掉的那幾個,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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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問道:「聽幫主的意思,不會怪罪於我們?」
「不會。」
「也不會怪罪於雙塔鎮?」
「更不會。」
蘇望亭攤開了手:「既是如此,那貴幫可否就此撤了,以免驚嚇到鎮上的鄉親?」
「不急、不急。」盧起洪接過手下遞來的甜瓜,自顧自的大口嚼著,「此番前來,一是為了給鄉親們道歉,以肅幫規。」
蘇望亭點了點頭,等著他下面的話。
盧起洪吐了口瓜籽,咧嘴笑道:「第二,便是真的來娶昨夜那個小姑娘為妾。」
蘇望亭聞言一怔:「幫主適才不是說過,並無納妾之意?」
「昨夜之前,並無。可今日,卻有了。」
說著盧起洪揮了揮手,手下呼哧呼哧的挑了十幾擔大木箱過來。盧起洪隨手打開一個木箱,只見滿是綾羅綢緞及成貫的銅錢。
盧起洪笑道:「如何?我已備好豐厚的聘禮,足以保證那位姑娘的爺爺今後過上富足的日子,絕無後顧之憂。」
蘇望亭沉聲道:「可是人家姑娘,已有婚事在身。」
盧起洪眼內泛起寒意:「可我也說過,我們飛沙幫,畢竟是強盜。」
一直未出聲的穆世蘭聞言衝上前幾步,喝道:「有道是寧拆十座廟,不悔一樁親!你滿口的道義,那你又可知毀人親事卻是最不道義之事!!」
慕容雲岫喝道:「回來!讓蘇公子應付!!」
「哦。」穆世蘭立即乖乖的退了回去。
盧起洪見狀大笑道:「看來是此人很是懼內啊。」
蘇望亭冷聲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道義,你要講;可畢竟自己的手下被殺了,場面,你是也要找回。」
盧起洪甩袖道:「正是此意!」
蘇望亭皺眉思索了片刻,問道:「可有別的法子解決此事?」
「沒有。」
「毫無商量的餘地?」
「沒有。」
「明白了。」蘇望亭深吸了口氣,走上前兩步,「若我不答應呢?」
盧起洪瞄了眼他腰間的長刀,皺眉道:「我說過,我們做事,向來都是客客氣氣的。你若如此,那便是不講道理。」
蘇望亭搖頭:「不。你說的那些,都是歪理。哪有什麼盜亦有道,搶掠的本身,就是不道義的。」
盧起洪面色一沉:「你果真要攔?」
「對。」
「昨夜殺人的,是你?」
蘇望亭嘴角揚起:「不是。但若非逼我動手,我也可以殺。」
「哦?你也有昨夜殺人者那般駭人的身手?」
未等蘇望亭答話,穆世蘭幽幽道:「你試試便知!」
「昨夜殺人的是你?」
穆世蘭點頭:「是我。但我今日應該不會動手。」
「為何?」
穆世蘭扭頭望了眼慕容雲岫:「她不點頭,我不拔劍。」
盧起洪嗤笑道:「竟這般的懼內?」
慕容雲岫伸出玉手指向盧起洪,冷聲道:「你聽好了,我不是他的內人。你若再滿口胡沁,我不介意讓他拔劍。」
盧起洪輕哼了聲,問道:「他果真不拔劍?」
慕容雲岫搖頭:「今日,他不拔。昨夜,他已殺的夠多。」
「很好。」說著盧起洪望向了蘇望亭,「就是說,你獨自一人,攔我?」
蘇望亭沒有回話,彎腰撿了根乾柴,在二人之間的沙地上劃了一根線。
盧起洪眉頭一挑:「這是何意?」
「越過此線,便代表著你們要去擄人。」
話音剛落,一隻腳已踩在了那條線上。
蘇望亭抬眼一看,只見盧起洪的一名親隨正怒目而視著自己。
「老子就越過這條線,你能如何?」
此時又有三名親隨走上了前來,紛紛踩上了那條線,囂張的直視著蘇望亭。
盧起洪緩緩後退,臉上滿是頑味。
他想看看,在對方那名使劍的高手不出手的情況下,這個人,又能如何應對。
蘇望亭的手扶向腰間的刀柄,淡淡道:「就是說,你四個,要去擄人?」
「廢什麼話,是又如何?」
「很好。」
一陣風掠過!
一旁觀望的穆世蘭揚起了嘴角。
盧起洪揮了揮手,滿臉不耐煩的喝道:「休要再理會此人了,不過是虛張聲勢!你們四個,跨過線去,直接去抓那姑娘!!」
「是!」
四人齊齊應了一聲,抬起另一隻腳就要跨線而去。
可那隻腳還未落地,四人齊齊向前栽倒。
「啊!!!!」
撕心裂肺的喊叫聲響起,四人滿地打滾。
盧起洪一驚,定睛一看,頓時倒吸了口氣!
只見那道線上,留下了四隻齊齊被削斷的腳!!
「你!!!」
盧起洪雙目瞪圓,指著蘇望亭連連倒退。
「你何時出的刀!?你…你這是妖法!!!」
蘇望亭並未理會,望向他身後黑壓壓的一片幫眾,朗聲道:「還有人要跨線么?」
鴉雀無聲。
蘇望亭盯著盧起洪,冷冷道:「你若一開始聽了勸,轉身走了,那麼此事可了。可你已對那名姑娘起了歹意,為了確保我們離開后那對祖孫不遭你的毒手,如今,你走不了。」
話音剛落,蘇望亭身形一晃,出現在了盧起洪的身後。
「殺你,是為了結我們昨夜給這鎮子惹下的禍。」蘇望亭的聲音在他身後冷冷響起。
盧起洪大喊道:「高人住手!!我自帶了手下離了這鎮子便是,今後絕不敢再來犯!!」
「跟強盜,無道義可講!」說著手指又收緊了些,盧起洪的臉是被漲的黑里透紅,「你這種人,必定會再來的。今日你帶來的人,一個也活不了。一併除了,也省得你們飛沙幫再為禍這大漠!」
穆世蘭看的是冷汗涔涔。
「這蘇兄,狠起來竟比我發狂時還猛?這百十多人,全殺!?」
慕容雲岫翻了個白眼:「瞎說什麼!你那是闖禍,人家這是為了給你擦屁股,不得已而為之。否則那小姑娘和這鎮子日後必遭毒手!」
「且先住手!!」
此時一個肥胖的身影突然沖了過去。
毒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