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紅瞳
一千年以前。
山崖斜插入天空,天色陰暗,黑雲翻湧著。
平日里人跡罕至的飛鷹嶺此時別樣地熱鬧,形似雄鷹展翅般的山巔上滿是屍體的殘骸,綠草也被染上紅色,顯出一絲妖異,血色瀰漫了整座山巔,滿目瘡痍。
一地的屍體間還站立著二十幾個身形佝僂衣衫破爛的人,他們虛弱的喘著氣,吸進去的氣遠不如呼出來的多,他們無一人是安好的,傷痕遍布全身。
一個披散著一頭及腰的暗紅色長發的女生單手撐著劍單腳跪立在山巔前端,以一人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擋住了身前的人。
她的面前十米處的地方有一個凌空而立的黑衣男子,男子身下就是世人聞之色變的飛鷹嶺懸崖,充滿了靈氣亂流,一道微弱的風刃就可以奪人性命,但男子安然地停留在原地。
男人束好的冠發只是有些許凌亂,身上也有大大小小的傷口,但狀態比對面的人們卻要好上太多。
飛鷹嶺對面,男子的身後,還有著數十個人懸停在半空中,他們有著和男子差不多的裝束,黑袍絲絲縷縷地,因為血液的浸潤而貼上皮膚。人群其後,小世界的一角正從破碎的空間處慢慢進入,靈氣在破碎處縈繞,試圖補上自己的傷口,可是徒勞無功,黑色的靈氣撕扯著更大的創口,隱約間好似還能聽見天空的哀鳴。
多位高境界的人的聚集,本就會引起靈氣亂流,飛鷹嶺上混亂的靈氣越發地混亂,聚成了更強的靈氣亂流,之前因為人多被壓抑著,一場混戰以後,大能的隕落,使浩瀚的靈氣歸於天地間,靈氣濃郁到形成靈雨雲。
混亂的世界里,只有飛鷹嶺還稍微保持著原樣,沒有崩塌碎裂,只是有些許的溝壑,只因飛鷹嶺的山石經年累月地被靈氣亂流所打磨,有傳言稱飛鷹嶺的山石是最好的武器鍛造材料之一。
雨水自天幕灑下,每一滴都是濃郁的靈氣,混雜著具有毀滅元素的亂流,滴在人們身上,洗去一身的血跡,卻又冒起陣陣煙霧。
女生抬起疲憊的頭顱,髮絲無力的貼在臉上,臉上的血跡被洗去,露出白凈的臉龐來,素白的面孔上有著一雙攝人心魄的紅色眼瞳,她抬起另一隻無力地垂在身側的手,手臂上是道道血液流過的痕迹,指尖微微顫抖著承接著靈氣雨。
她感受著雨水的親和與破壞,眼神有些迷離,她勾起唇角笑笑,「他們......在告訴我怎麼做。」
「芃芃,放棄吧,你們今日的敗局是必然的,靈界也必定會是我們的,縱使你們集靈界全界高手又如何,看看你身後的人,他們還有再戰之力嗎!」男子回答道,話裡帶著些難以言喻的情緒。
許芃芃轉頭,目光一一掃過身後狼狽的人,感受著視線,他們挺直了腰背,堅定地回看著她,地上還有人在奮力的爬起身。
「護我河山,不死!便不休!」一道虛弱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
「護我河山,不死便不休!」附和的人越來越多,聲音不大,但聲音穿透天際。站立的人們狀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好,他們身上散發著光芒,這一刻他們在燃燒著地是靈魂的力量!
數百道年輕的身影躍上山巔,是靈界年輕一代的儲備力量,他們是掙脫了長輩們所設下的靈力束縛才趕到此處的,看著長輩們鋪灑一地的不完整屍體,紅了眼眶。幾個女生悄悄抹了眼淚,男生們也紅著眼眶,但年輕靈修們依然向前靠近著,挺直了身軀。用堅定的聲音附和著:「護我河山,不死便不休!」
許芃芃回頭,在轉頭的瞬間,氣息暴漲,彷彿剛剛沒有過虛弱。她飛上半空,靈氣瘋狂地被吸進她的身體,頭髮飛舞著,瞳孔中的血色越發艷麗。
「不,墨麒,我們一定會將你們這群侵略者趕出去!」
墨麒看著靈界萎靡的氣氛變得激昂,他沒有回應許芃芃的話,而是快速地飛進人群,試圖殺掉第一個說話的男人。
男人沒有躲閃,直接對上了墨麒,面上滿是瘋狂,卻沒有表情失控,而是漂亮的瘋狂著。因為他從來便是如此,用著看起來脆弱地不堪一擊的漂亮蝴蝶,打破了很多人的預想,躋身成為靈界最受歡迎的一流修士。他永遠優雅驕傲,就像他的能力一般。他用靈力凝成的蝴蝶死死地包圍了他和墨麒,他的蝴蝶比平日的多了些血色的點綴,發出比往日剛閃耀的光,燃燒他生命最後的珣爛。
「吞山河!」
「祭月!」
「黃泉劍落!」
......
其他人明白他的意思,瘋狂地朝那個方向祭出大招。
各色大招光芒燦爛,天地色變,和珣爛的靈蝶一起炸開。
墨麒從混亂中掠了出來,他挑了挑眉,強咽下翻湧的血氣,來不及看看自己破爛的衣衫。就迎上向他飛來的許芃芃。瞬息之間,兩人已經過了數百招。自山崖打上天空,又從天空打進懸崖,不死不休。
黑袍人們也與靈界的人打鬥起來,一招之下,一批人的性命就被收割而去,高境界的戰爭從來就不是靠人數就能取勝的。修行之路本就是逆天之路,一步行差踏錯,就是萬丈深淵,他們本以為他們已經足夠堅韌,可是當看見身旁的夥伴前一刻還鮮活地存在著,下一秒就四分五裂,戰爭遠比所有修行都來得殘忍,他們身上滿是同伴的血跡,但是孩子們的步伐從未退縮。
他們是當之無愧的年輕一代的頂尖力量,不論是實力還是心性。來到這裡,他們早便做好了犧牲的準備。他們連同著長輩一起,共同對抗著黑袍,完全沒有參與許芃芃與墨麒的戰鬥,他們深知,跟他們差不多年紀的許芃芃,早已遠遠地超出他們,更何況為了此次大戰,許芃芃不僅透支了未來的修行天賦還擁有各方勢力的幫助,她是靈界造出來的最強武器!
許芃芃和墨麒兩人對招,均是集全力而做出的最強殺招,忽地,許芃芃不知怎麼靈力停滯了一瞬,動手略微慢了一步,墨麒察覺到對面的異樣,但凝成的致命一擊來不及收手,他只能忍著反噬的痛苦卸下大部分力量,已是強弩之末的許芃芃終是結結實實地挨上這一招,她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感受著心臟的破碎,許芃芃全身氣息衰退,她看著墨麒忽地笑了一下,閉上了眼睛自高空墜落,墜進滿是靈氣亂流的懸崖。墨麒嘴角帶著血跡,他只比許芃芃略強一些,這一次能壓著靈界打,是因為全族犧牲了很多人來支持這一戰,他們用性命來換取戰士們實力的大漲。
看著那一抹笑,他終究是不忍殺了她,於是他追了上去,在元素亂流中,攬上了下墜著的芃芃的腰。
攬住她的瞬間,許芃芃忽然睜眼,眼內射出精光,直直地射進墨麒的眼中。她氣息恢復,翻身而上,用力地將遭受靈魂攻擊還在恍惚的墨麒踹進了深不見底的山谷。元素亂流之下還有她早就布好的針對墨麒的殺陣。
許芃芃飄在半空中深深地看了一眼墨麒,而後竄進人群中,不要命地攻擊著黑袍人們,絲毫不在意他們的攻擊,宛若殺神。看見許芃芃歸來而不見墨麒的身影,黑袍們的士氣大跌,幾招之下,就有兩個人被帶走性命,殘餘的四個黑袍人,拖著傷殘的身軀疾飛至小世界前。縱使他們的實力強於靈界的人,可是在他們的車輪戰之下,黑袍生出了退縮的心思。
許芃芃沒有再追,靈魂的燃燒才使得她現在還沒有暈死過去,她沒有多少時間了,身形變得些許的透明。
「起陣!」許芃芃大喊。
比剛剛更少的大能艱難的守著原本就計劃好的陣眼。人數不夠!縱然一人勉強的負擔兩個陣眼的力量可是還是不行。
發現靈界修士的意圖,黑袍又咬牙追了回來。年輕修士以多敵一,前仆後繼地用生命阻止黑袍的破壞。
剩下懂得陣法的年輕修士們自發地指揮其他人迅速地分配空餘的陣眼,以幾個人的力量撐起了一個個空閑的陣眼,飛鷹嶺上的靈氣被席捲一空。
光芒接連亮起,衝破天際,擊散烏雲。許芃芃是陣法的主導者,漫天的光芒下,集中了現存者的靈力,又吸收了逝去者的靈力,凝成這全力的一擊對上小世界,小世界疲勞地抵抗著,從空間處緩慢地被推了回去,破壞空間的黑暗力量迎上光芒就像冰雪遇上火一般消融了。
墨麒這時拖著斷了一隻手臂的身體回到山巔,黑袍三人回到了他的身邊。他迅速判斷了局勢,於是轉而突破正在糾纏著的黑暗靈力與陣法的靈力,進入了破碎的空間中,墨麒轉頭回望了一眼正在消逝的許芃芃,然後隱進了黑暗裡。
黑暗褪去,陣法潰散,終年被雲霧籠罩的飛鷹嶺迎來了從未有過的藍天,萬里無雲。
不知從何處傳來幾聲凄厲的叫聲,無垢的天空閃過一絲黑色的破洞而又隱去。
「下一次,靈界將再無抵抗之力!」墨麒聲音自天空傳來,抓不著痕迹。
數百個靈界的頂尖修士,以及後來突破長輩禁錮趕來的數百個年輕修士,現在僅餘五個年輕修士,他們或是被長輩們保護,或是被同伴們保護,才得以存活下來。
他們站在空蕩蕩的飛鷹嶺上,看著幾個名冠靈界的修士一點點消散,紅瞳許芃芃和其他修士一起溫和地看著年輕修士們,以無言的微笑做最後的告別。其它弱於他們的維持陣法的人,已經在陣法消散之前就潰散了,甚至是一地的屍骸,都被陣法吸收了,死去的人們什麼都沒有留下,真正地魂飛魄散了,再無復原的可能。
「嗚嗚嗚嗚~」先是微弱的哭聲傳來,接著漸漸聲勢變大。只有哭聲在述說著此地剛剛發生過什麼,靈界經歷過什麼。
一千年以後。
月色皎潔蒼白,傾盆大雨自天幕落下。
樹林深處,樹影重重猶如鬼魅,樹影間有一塊滿是泥土的空地,雨滴砸在地面淺淺積起的水坑中,濺起渾濁的泥水。
一個身著黑色衣衫的男人跪坐在地上,他的懷裡躺著一個女生,雨水浸濕了女生的衣衫,貼上皮膚,顯出女生消瘦的身形來,女生月白色衣衫的下擺,泡在泥水裡,蔓延上昏黃的泥漬。
女生抬起手臂,撫摸男人的臉龐。「阿夜,別恨任何人,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女生的聲音透著虛弱。
女人溫柔地看著男人,長長地深深地凝望著,像是想把男人的模樣刻進自己的靈魂。
女人的手臂無力的垂下,跌進泥水中。
「不要不要,你不要丟下我!」男生悲愴地說道。他的靈戒中湧出一大堆丹藥,丹藥炸開,絢爛的藥力環繞著女生的身體,可還是抵不住女生靈魂的消散。
自男生身上突然散出一股強大的力量,樹枝發出搖晃的聲音,有些枝幹不堪重負,被攔腰折斷,樹葉淅淅瀝瀝的灑了一地,宛如下雪一般。
血液自男生的七竅中流出,他本就力竭,此刻是在強行調用靈魂力量搜尋女生的靈魂。男人的搜尋覆蓋了數千米地,期間森林中的靈獸被靈魂的威壓所驚擾,發出凄厲的叫聲。
搜尋持續了整整十分鐘,靈魂傳來陣陣疼痛,彷彿被灼燒。男人猛地吐出一口鮮血,腦中是強烈的眩暈感。
男人看著再也不會睜開眼睛的女生,水滴混雜著血色從他臉上滑下,讓人分不清是他的眼淚還是雨水。他用臉頰親昵地貼上漸漸冰涼的女生的臉,枝幹搖晃的聲音停止了,他放棄了徒勞地搜尋女生靈魂的舉動。
「我會讓他們所有人付出代價!」
男生的眼裡是壓不住的瘋狂。
男生抱起安靜的女生,一步步往森林深處走去。初時身形有些搖晃,後來,步子越發穩健。
樹影間,不少龐大的靈獸匍匐著身體,儘力蜷縮自己的四肢,連自己的呼吸都放輕了,彷彿中間那個身形都有些搖晃的人類,是極其兇惡的靈獸。
月光繼續照著孤零零的大地,男生的影子被拖得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