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無奈的穿越

葉述素曾看過一個片段。

有個人，買了刀片，深夜躲在浴室準備割腕。連遺書也沒有。拿起刀的時候內心特別平靜，正準備動手，忽然外面的燈亮了。

「是不是肚子疼啊？我帶你去醫院吧。」媽媽在門外說。

那個人聞言便哭了，把刀片藏了起來，洗洗睡覺了。

葉述素現在就在浴室里，穿著白色的真絲睡裙，躺在裝滿溫水的浴缸中。水沒過了她的肩膀，濕潤的頭髮纏繞上細長白皙的脖子，發尾浸在水裡，攀上手臂，衣服。

用溫水傷口會沒那麼容易凝固，酒精會麻痹大腦。

她面色有些潮紅，眼神朦朧，浴缸邊躺了一支酒瓶，邊沿還立著一個玻璃杯，裡頭有著淺淺的一層紅色液體。

刀片在浴缸邊上，染了血色。

紅色絲絲縷縷，漸漸侵染了整個浴缸，染遍素衣。

她的眼神已經開始渙散了，失了神采。恍惚中，她好像也聽見了有人在喚她姓名。聽聲音很像哥哥。

葉述素笑笑，閉了眼。許是被那個片段影響，幻聽了，覺得會有人喚她姓名，會在意她的人都離開了，沒人會來找她了。

葉述素又一次地醒了過來，第一次醒過來大約是在兩個月前，她看自己還是那般狀態。身體呈透明狀，幾近消失。在一個奇怪的空間里。這個空間還挺大，只是被一層光幕所覆蓋，光幕上有奇怪的符文流動。光幕裡面是璀璨的星空，星光閃爍，還有流星。各般光影流動，光影常幻化成小動物，她想去觸碰時，動物就潰散了。光幕外面是藍色的海，她出不去，那些小動物也出不去。

一開始她只知道她能看到外面的世界，好像是通過某個人的眼睛。現在她知道她應該是在某個人的身體里，這具身體的主人名叫葉翥羽，外面的世界不像是現代，還有奇怪的東西，就好像她看過的重生在異世界的小說。她不知道怎麼回事，因為這超出了她的理解範圍，但是通過這近一個月的觀察，她只能認清她確實到了異世界這一事實。

葉述素有些哭笑不得，一心求死的她居然以這種方式活了下來，而且現在還求死不能。只得乖乖的待在此處。

經過一個月她已經想通了，懷著不用去面對外界，把這一切權當看戲的心情，她偶爾會懶洋洋的看看這具身體的主人又做了什麼。

不過她發現葉翥羽如果受了較重的傷，她也會感到痛苦，因為半月前葉翥羽被一條靈蛇咬了一口，而靈蛇帶毒，累及全身，葉翥羽癱瘓在床十餘天不說，連帶著在奇怪空間中的她都有著難忍的疼痛感。所以在看戲的同時，她也希望這個小朋友不要再受傷了。

通過這一個月，葉述素判斷，葉翥羽應當是在十三四歲左右，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在一個有些威望的家族中。這是個尚武的修真世界，幫助修鍊的東西是氣，蘊藏在空氣中，這個世界的眼睛顏色好像有點異於她的認知，特別是葉翥羽本身眼睛的顏色，居然是紅色。那是雙極漂亮的眸子，有著攝人心魄的紅。

葉述素還知道了，葉翥羽的父母快回來了。其父親名曰葉玄，母親名曰鍾離。因為鍾離生葉翥羽的時候出了意外，導致葉翥羽靈魂受損，需要些對靈魂有作用的丹藥修補靈魂，不然她就一直是個傻子。

在此之前，葉玄夫婦已經找了很多，也試了很多，但都沒有作用。他們知道還有一種八品丹藥或許有用，但這種丹藥不僅對丹修等級要求高，在八品靈藥中也屬於很難煉製的那一類，所以他們尋了六七年，都沒有結果。這一次是聽說有個厲害的人物會出現在附近，他們便去尋求希望了。

這些內容大部分都是葉翥羽被靈蛇咬傷，癱瘓在床時，她的貼身丫鬟秋靈說與她聽的，大約是為了安撫難受的她吧。

秋靈正在幫葉翥羽收拾打扮，她對翥羽很好，不會因為她智力有問題就看不起她，也不會因為其他原因苛待她，盡職盡責，看她的眼神總像在看妹妹，讓葉述素覺得很溫暖，總會讓她想起一個人，他也常用這種心疼而溫柔地眼神看他。葉翥羽遇到的其他人，有的是會偷偷的趁秋靈不備的時候欺負她，有的雖然不會做欺負她的舉動，也並不會喜歡她。

奇怪的是，葉述素從那些人的情緒里看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害怕，好多人總是刻意避開她的眼神。

葉述素悠閑地飄在光幕里，就像美人魚在水裡遊動，靈巧輕快，偶爾伸手戳戳經過自己旁邊的光影小動物，這些小動物都沒有靈識，一戳就散，一會兒又凝結成其他樣子。

收拾打扮完畢，葉翥羽被帶到了一個會客的廳子等待父母的歸來。葉翥羽雖然痴傻，但很乖巧，也很單純，加上長得可愛，就像是沒什麼傷害力的小動物，她的行為也確實像是遵循本能行動的動物，餓了便尋吃的，渴了便要喝，特別好哄。

秋靈這時即是用了塊茶酥在哄葉翥羽安分坐著。葉述素挺喜歡葉翥羽的，因為葉翥羽很像小時候的她，連口味和一些小習慣都差不多，如果不是因為她在葉翥羽的身體里，她簡直會以為這就是她自己。不過葉翥羽比她幸運，按年齡推算，這個時候的她自己，父母已經離她而去了。但葉翥羽還有人陪伴，儘管痴傻。如果可以，葉述素也希望自己是個痴傻的，且父母一直陪著自己。

門廳前有些聲響，是在迎接主人回府。

葉述素先是看見了一個身高185左右的男人，束著頭髮，面若冠玉，有著桃花眼，面上帶著溫柔的笑意，笑容里出了溫柔外還多了一絲她看不懂的複雜，此外，她從這人身上感受到了難過，疏離，按理來說，看著溫柔的他不該如此。

這是葉述素本便有的能力，對別人的情緒敏感，有些人的壞心思捂住眼睛還從其他地方跑出來，她不喜歡，所以她總是遠遠地看著很多人，不靠近。

男人也看著葉翥羽，視線彷彿透過了身體，葉述素甚至感覺她的存在被發現了。她有些驚慌，但不動聲色，她知道這世界與地球不太一樣。

「這便是小女葉翥羽了，請長澤大師看看她的狀況，可有解決之法？」那個略後於長澤的男人終於轉過了正臉，並說了這話。

葉述素一直飄蕩的身體直立了起來，面容激動且難以置信。

那個長澤旁邊的男人，長著一張與葉述素父母的照片中的爸爸一模一樣的臉。因為父母離開的時間真的有些久了，離開的時候葉述素才8歲，小孩的腦子能記住多少呢？再怎麼努力，記憶里的樣子也還是越來越模糊了。只能靠著照片去懷念亡人。

白色的窗帘被風吹動，桌面上的素描和照片被吹了一地。房間裡面里傢具很少，僅有一個沙發，一張茶几，一張大大的餐桌。空蕩的房間最多的顏色就是白色，幾乎沒有鮮艷的顏色，東西也都擺放得很整齊，只是沒什麼人氣。這是葉述素以前的房間。

回到家的葉述素撿起了散落在地上的照片和畫紙，吃了幾顆洗好的葡萄，便打開了音樂，她穿著寬鬆的淺灰色衛衣，長及臀部，倚靠在窗戶邊上，兩腿弓起，膝蓋上放著的是一本畫了一半的素描本，空蕩的房間飄滿了音樂聲，卻顯得更冷清了。

照片和畫紙中只出現過四個人。她父母與林叔叔和林叔叔的兒子林清玄。

林清玄的媽媽是在林清玄出生那天離開的，林叔叔帶著對亡妻的思念，既當爸爸又當媽媽將林清玄教養得極好，還收留了父母去世后沒人照顧的葉述素。

林清玄走得比林叔叔還早三年，如果林清玄沒走得那麼早，林叔叔應該會活好久好久，可是沒有如果。

到現在，林叔叔已經去世半年了，送走林叔叔后，葉述素也沒再去工作了。這半年裡她偶爾會出去公園找個長椅，一坐便是一個下午或一整天，就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猜測別人的悲喜。或者是去公園裡擺個畫架，給遊客畫畫，畫完了就免費送給別人。又或者是去到附近的山頂，搭個帳篷，看日出日落。

更多的時候她還是待在家裡，一個人翻看舊照片，相冊里不過百十張照片，早翻遍了。翻膩了就畫畫，畫想象里的人在做各種事情的樣子。人的大腦從來就不可靠，記憶像是褪色的舊照片，她再怎麼小心保護，照片也還是褪色了。她只能靠著這些照片這些圖畫留下他們的樣子，然後一遍遍地記憶。

而後沒多久，她就在這個不知道是哪裡的地方了。

在長澤和葉玄的身後的鐘離露出了她的身影，準備走向女兒的旁邊。

待葉述素看清鍾離的長相后，原本乖巧地坐在椅子上的葉翥羽的身體猛地一下站了起來，然後葉述素感覺到一陣劇痛便暈了過去。

鍾離的那張臉也是跟照片里的媽媽一模一樣！

長澤速度極快，一道黑影閃過，他便快速地過去抱住了暈倒過去的葉翥羽。葉玄稍慢幾步到了他的旁邊，連同著著急的鐘離一起將葉翥羽送去了卧房。葉玄心中提著的一口氣終於放下，長澤並沒有在意葉翥羽的紅瞳。

卧房比尋常卧房都要大，連床都是加大版的，房間裡面沒有任何尖銳的東西，也沒有易碎品，僅有的幾個精緻的裝飾，也是小孩愛的那種，材質卻不同於普通裝飾，是用特殊材料所制，不易損壞。地上也都鋪了軟軟的墊子，桌子類的傢具均是圓形或是鈍角設計，沒有尖角可以碰撞。

長澤仔細檢查了葉翥羽的靈體和身體，喂她服下了一顆丹藥，入嘴即化，藥力滋補著葉翥羽的靈魂。丹藥約莫一顆葡萄大小，上有一道白色條紋，整體呈青色，通體還泛著瑩潤的光芒。

「我已喂翥羽服下丹藥，只要悉心調養，不出半月方可痊癒，靈魂受損狀況也可得到解決，方才她暈倒，便是因為靈魂出了異常。」長澤轉頭告訴床邊擔憂的葉玄夫婦。

因為為葉翥羽的病奔波了許久，葉玄知道剛剛那顆丹藥是有市無價的八品丹藥補靈丹，玄武大陸，丹修極少，他們的手段大多是對身體的治療，可對靈魂治療的方法極少。這類可對靈魂治療產生效果的藥物，不僅極少，材料稀缺也便罷了，還極難練成功，是以才會有價無市。其中補靈丹是對靈魂修補最好用的幾種丹藥之一，剛剛那顆丹藥身布一道白色條紋，整體呈青色，通體還泛著瑩潤的光芒。就是補靈丹的特徵，而且還是品階極高的補靈丹。

「謝謝長澤大師，如若不嫌棄，可否收下羽兒做您的徒弟?」鍾離和葉玄交換了個眼神，聰明如他們怎會不知，長澤這是起了收徒的心思，不然淡泊疏離如他，怎會願意跟他們一起回來，還給了她有市無價的丹藥。於是便順水推舟，求長澤收下葉翥羽做徒弟。

「無妨，拜師一事還是待翥羽醒來后再議。」長澤繼續為葉翥羽調養靈息，幫助她吸收那顆丹藥。補靈丹的藥力在她靈海中遊走，修補著裂開的靈魂，丹藥上表面的流光散去，上面浮現出了另一條紅色的條紋，於白色條紋一同盤旋在丹體上，像兩條遊走相爭的龍。

葉述素此時昏睡在識海中，藥力裹著碎片的靈魂，補在她的靈體上，她對這一切全然不知。

床上躺著的女孩面色紅潤，頭髮烏黑有光澤，臉蛋肉肉的，很是白嫩，但並不胖，睫毛烏黑而纖長，丹唇不點而朱，雖昏迷半月，卻依然是潤澤的狀態，可見照顧的人及其用心。

在床邊照顧的秋靈，摸了摸茶壺，推開房門欲喚人來換水，不見有人在外候著，便拿著茶壺出了房間。

此時房間空無一人了。葉玄每天都忙於事務，但也每天擠出時間來看葉翥羽。鍾離已連續照顧了葉翥羽許久不合眼，剛被秋靈勸去休息了。

床上的小孩動了動手指，眼珠轉了轉。

葉述素醒了過來，她迷茫地看著周圍，發現場景很熟悉，只是跟她之前看的視角不太一樣，之前總是限制於人，現在她可以自由轉換視野範圍。

葉述素翻動身體坐了起來，低頭觀察自己的手，是實際存在的手，不是之前那種透明的樣子。她又轉動腦袋觀察周圍的擺設，她知道這是哪裡。

接著她下了床，走到鏡子前面觀察自己的樣子，她變成了葉翥羽，打量了鏡子里的自己許久，詭異的紅色的眼裡是晦澀不明的情緒。

她在房間里走動，細細觀察這個房間里的東西。手輕輕地摸著幾個精緻卻憨態可掬的玩偶裝飾，是小孩愛的那種，材質不同於她認知里的普通裝飾，猜測大約是用特殊材料所制。她的眼眶漸漸紅了，看著玩偶的眼神深情而難過。

她踩著地上的軟墊，緩緩地摸著桌子椅子的圓潤光滑的邊，眼淚滑了下來。

這是葉翥羽父母對葉翥羽一個智力有問題的孩子的照顧，用心到了每一個細節。那對跟她父母有著一模一樣長相的人。

這些都是她久違的溫暖，但這都不是她的。

葉述素一邊靜靜地流淚，一邊想著，她無意侵佔葉翥羽的身體，卻沒有任何不適的反應，也沒有另一個靈魂出來與她爭身體。她懷疑葉翥羽的靈魂被她擠走了，如果她在這裡，那葉翥羽呢。還回得來嗎？她一邊高興於葉翥羽的父母，一邊又覺得自己噁心，她可能頂替了葉翥羽甚至是殺了她，她卻還能興奮，所以為此而噁心。但她真的無法不激動，葉翥羽的父母和她父母長得一模一樣！這是她失去了十幾年的東西，是連夢裡的面孔都模糊了的人，是她一遍一遍努力記憶，卻還是抵不住記憶的流逝的人。

在房間里，葉述素嘗試著內視和嘗試著在心裡與葉翥羽溝通，卻是徒勞，沒有任何回應，葉翥羽好像就這樣消失了。

她醒來已經有一刻鐘了，還是不見人回來。

葉述素起身走到門前，她用自己的雙手打開了緊閉的門，陽光照在她身上，而後她邁入了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