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第 143 章

第143章 第 143 章

張處長其人,本身職位並不算高,真計較起來,他差廖天東好幾個級別,然而廖天東對他卻是相當客氣有禮,部門職能上的差別,有時比起官位上的差距要厲害得多,這次張處長降臨海洲,廖天東對他是處處小心,除了腆著臉叫他一聲「老張」之外,其餘再逾越的就不能夠了。

「這宋玉章,真像你說的那麼有實力?」

「那我還能騙你嗎?鐵路、國庫券,就這麼兩件事,一般人能辦得成嗎?」

張處長道:「也別太有本事了。」

「那不會,他脾性也好,你見了就知道了。」

張處長的脾氣一般,他在這個位子坐久了,自然而然性情就會陰鷙殘酷一些。

宋玉章進來時,張處長正端著茶杯吹散茶水中的熱氣,一抬眼,眼帘之中進入了個英俊漂亮得難以形容的美男子,他一時便有些呆住了。

「張處長。」

宋玉章彬彬有禮地一彎腰。

張處長手裡端著茶杯,已經雙眼發直得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宋玉章來之前便聽廖天東說這位張處長有些「小毛病」,對於美男子似乎是特別的鐘愛,具體鍾愛到哪種程度,廖天東說他也不好說,宋玉章心中稍有準備,橫豎以他現在的身份,美,不過就是個點綴物罷了。

張處長果然很快就回過了神,放下茶杯,驚訝又讚歎般道:「這位,就是宋主席吧?」

宋玉章抬起臉淡淡一笑,「初次見面,沒有備禮,真是失禮了。」

「欸——不必多禮不必多禮。」

張處長看畫一樣將宋玉章看了好幾眼后,才將目光挪向宋玉章左後,一看又是位美男子,然而衝擊力已遠不如一眼驚艷的宋玉章,倒是隱約讓張處長感覺到了幾分熟悉。

「這位是……」

「聶飲冰。」聶飲冰自己答道。

張處長略一思索后便睜大了眼睛,「三三年陸軍?」

聶飲冰也微微一怔,「是。」

「騎兵科?」

「是。」

張處長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走來,伸手猛一拍聶飲冰的肩膀,「張常遠是我弟弟!」

聶飲冰的記憶立即便準確地定位到那位嘴邊常掛著「媽了個巴子」的同學,「趙子龍?」

「哈哈!」張處長一掃陰鷙的臉色,一笑露出了兩排牙齒,「個癟犢子,他媽的在外頭凈瞎編排老子!」

張處長本名是張常山,有一位同胞兄弟張常遠,兩兄弟歲數差得有點多,張常山把小了十幾歲的弟弟當眼珠子疼,眼珠子煩他,跑去軍官學校受苦,張常山心疼得要死要活。

張常遠畢業后,他以死相逼,讓張常遠在部隊里謀了個閑職,不許弟弟真的上戰場送死,張常遠的經歷與聶飲冰有極高的相似之處,便和聶飲冰關係一直處得不錯,兩人畢業時一起拍攝的照片就擺在張常遠老家屋子裡,張常山因思念弟弟,而常去房間收拾,久而久之便記住了聶飲冰這張臉。

「常遠跟我提過,說他在學校里最要好的同學,在班上還是頭名呢,家裡大哥看得緊,也不讓上戰場,是不是你?」

張常山笑著拍聶飲冰的肩膀,對那位大哥很是惺惺相惜,「你大哥還好啊?」

後頭的廖天東忙打圓場,「原來都是老相識了,那太好了,不用我介紹了,都坐下說吧,我讓后廚開飯了。」

張常山也是個人精,一聽就知道他那話一定是問岔了,這年頭別的都難,唯獨死人最容易,他收了手,面上帶著淡淡笑容,再看向宋玉章時,神情之中都正經不少,「那就坐下談。」

廖天東引著三人進入飯廳落座,張常山方坐下便詢問聶飲冰,「常遠在學校里有沒有受過誰的欺負?那小子什麼都不跟我說,你跟我說說。」

聶飲冰道:「他不說,我也不能說。」

正往下坐的廖天東聞言動作一頓,神情一言難盡地看向聶飲冰。

聶飲冰面色如常地坐下,宋玉章在他身側坐下,手掌按了下他的大腿,聶飲冰看向他,宋玉章目光淡淡,聶飲冰轉過臉,面目低垂著不吭聲了。

「哈哈,」張常山的笑聲打破了稍顯凝滯的氣氛,又是用力拍了下聶飲冰的肩膀,「好小子,不愧是常遠的好兄弟。」

廖天東也跟著笑了,「如今做生意的,也都講一個義字。」

「不錯,無論做什麼,義字當頭,都是最緊要的。」張常山含笑道。

宋玉章笑道:「巧了,上午商會,大家一塊兒商談,也都在講求討論說什麼是大義,什麼是小義。」

「哦?」

張常山作出一臉興趣盎然的模樣,眼中光芒閃爍,顯出一點探究般的險惡。

「都是一些淺薄的笑談,不污張處長您的耳朵了。」

張常山擺了擺手,笑盈盈道:「閑談兩句,沒什麼不能聽的,宋主席請說吧。」

「先吃飯,先吃飯,」廖天東及時打斷,「宋主席在商會忙了一上午,應該也餓了。」

宋玉章點了點頭,「一直餓著肚子就等廖局長這一頓請客了。」

「聽聽,聽聽——」廖天東沖張常山大笑道,「在這兒等我呢。」

張常山拍了下他的肩膀,「都知道你是大戶,」他手在桌下劃了個圓,「等著吃大戶呢。」

廖天東心裡一突,笑道:「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酒菜都是佳品,張常山吃相很豪邁,句句似閑談又似有深意,廖天東背上冷汗直流,餘光悄然看向宋玉章,但見宋玉章面色鎮定地對答如流,也不知道宋玉章是真的膽大,還是不知者無畏。

一場宴席下來,表面看著是賓主盡歡的模樣,宋玉章酒喝的不多,醉意是一絲也無,今天有正經事談,他得保持絕對的清醒。

張常山看著就同「善茬」這兩個字毫無關聯,儘管他同聶飲冰之間算是略有相識,宋玉章依然很警惕。

酒酣耳熱之際,張常山解了兩個領扣,一手拿著酒杯,一手按著桌子,淡笑著看向宋玉章,「宋主席,方才吃飯前你說什麼小義大義,說來我聽聽,」他手指頭在桌上點了點,「我來給你們斷斷案。」

「其實說斷案,就嚴重了。」

宋玉章沒有醉,但臉上也染上了一絲淡紅,他也解了襯衫的兩顆扣子,將袖子也挽了上去,讓自己的形象顯得隨意些,這樣開口說出來的話也就是個酒桌閑談,哪怕說錯了一句兩句也不打緊。

「我今年方才擔任商會主席,人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我這三把火還沒點呢,倒是被他們給弄得火燒眉毛了。」

張常山呵呵一笑。

「去年收成不佳,這回征糧,講老實話,我受到了不小的阻力。」

「哦?」張常山依舊是笑呵呵的,「他們不肯捐糧?」

宋玉章微笑道:「是有些不大樂意的。」

「誰?」張常山大手一揮,「說來我聽聽,我也去拜會拜會,幫你勸一勸。」

宋玉章擺了擺手,「不牢動您,後來我同他們辯了一辯,就是這個大義小義之爭。」

「對,大義小義,你說說看。」張常山饒有興緻道。

「我同他們說,捐糧抗戰是大義,即便手中困難,也該先盡大義,至於小義,便是我這主席該對他們盡的,他們手中困難,我應當多多援助,其實他們說的也有理,作為商會主席,我是該兩者兼顧。」

張常山點了點頭,「在其位,謀其職,宋主席也辛苦了。」

「張處長覺得我辛苦,那我就斗膽真請張處長您幫幫忙了。」

張常山笑著舉起了酒杯,將杯中紅酒抿了一大口,酒杯落下,酒液鮮紅如血,他擺出了一副極有興趣的架勢,「請說。」

宋玉章雙眼柔和地看向張常山,「張處長,我想在海洲建一座兵工廠。」

張常山目光如電,嘴角鬍子隨著笑容翹起,他手腕一抖,手中的紅酒瞬間便潑了出去。

宋玉章滿頭滿臉地被潑了酒液,他一動不動,單隻是睫毛微微顫了顫。

「不知天高地厚,」張常山不急不緩道,「你算是個什麼東西?也敢說這樣不著邊際的話?」

宋玉章眨著眼睛,睫毛上酒液粘稠滴答,他掏了胸口的手帕,手帕上也沾了酒液,慢條斯理地擦了臉,語氣依舊是很柔和,「海洲明年將能通行鐵路,這裡礦產豐富,能人也多,正是很合適建設一座兵工廠,若是建成了,比起捐獻糧食,更是海洲的一樁大義,我個人是不算什麼,是替海洲的各商各戶請命來行大義。」

張常山一言不發,等宋玉章將臉上酒漬擦凈后才莞爾一笑,「好,心懷大義才是一城之主,你也是個好樣的。」

這話模稜兩可,張常山也不再繼續往下說,又喝了幾杯酒後,他便說有些醉了,想要回去,起身將幾人一一拍過,叫他們別送,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宋玉章的臉,笑而不語地便離開了。

他一走,廖天東發軟地坐下,對著宋玉章指了指,「宋主席,我今天陪你喝這頓酒,真是要折壽三年。」

宋玉章緩緩吐了口氣,「廖局長放心,我不會叫您白辛苦的。」

廖天東搖了搖頭,「受罪,真是受罪,下回我不能再伺候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是,您已經給我牽上了線,之後就全看我自己的造化了。」

廖天東餘光瞥過去,宋玉章面上不動如山,鎮定中帶著笑意,叫人看不出一點情緒上的外露,廖天東心裡是真的佩服,心想宋玉章若是在官場上混,想必也能爬得很高。

離了宴席,宋玉章上車后才掏了手帕又擦了擦鬢角里的汗,正擦著,眼下又遞了塊手帕過來。

宋玉章也不說謝了,接了聶飲冰的手帕從鬢角擦到脖子后,「你方才很好,沒同張常山生氣。」

聶飲冰低垂著眼,「我不會壞你的事。」

宋玉章笑了笑,「那是我低估你了。」

宋玉章擦完了脖子上的汗,低聲道:「張常山對你印象不錯,伸手不打笑臉人,接下來的幾天你陪我多去拜會拜會他,他今天既然沒有一口回絕,想必心裡是鬆動的,只是還要對我們多加考驗,這種人很多疑,要取得他的信任就得多花點力氣,你不必多說……算了,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我看他似乎很能聽進不好聽的實話……」宋玉章正說著,發尖被輕撥了撥。

「濕了。」

聶飲冰迎著宋玉章轉過來的目光道。

宋玉章看著他的眼睛,深沉如磐石,堅硬而柔和,他在心中輕嘆了口氣,道:「沒關係。」

聶飲冰的手放了下去。

他心裡有點難受,因自己不夠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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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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