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往事如風
回到申府,天已微明,從旁門進得府來,到了書房,申時行坐下喝了口茶,吩咐下人準備了早飯,與我對坐而食。我的好奇心已經膨脹到了極點,忍不住問道:「爹,您的武功怎麼這麼厲害!您當年真的是劍聖嗎?」
申時行放下碗筷,正sè道:「琦兒,我身有武功這件事,切不可在人前提起,即便是你母親和你大哥二哥也不知此事。」
武林高手都是這般深藏不露的嗎?好吧好吧,看來國家安全局也靠不住,目標任務這樣深的背景竟然絲毫不知。
「孩兒明白。」
申時行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道:「劍聖徐真,這個名字三十年沒有人提起了。我以前並不姓申,而是姓徐的。」
「這為什麼?」
「爹小時候,父親早亡,我被寄養在舅舅家中,他姓徐,我便跟他一樣姓徐。舅舅舅母xìng格沖淡平和,待我極好,管教也甚嚴,等到我十七歲那一年,參加鄉試,中個舉人。舅舅舅母十分開心,不過舅舅告訴我,如果再中會試,按照當地習俗,必須認祖歸宗,改回申姓,與徐家再無瓜葛。我這個人生來便對功名利祿不甚熱衷,於讀書做官雖不厭煩,卻也提不起多大興趣。舅舅舅母養育之恩,實在割捨不下,思前想後,便不想再去參加會試。不料舅舅舅母聽了大怒,說什麼也不依,我又不願兩位老人傷心,於是便決定出門遠遊,心想過得一年半載再回來,舅舅舅母定然不會再強我去赴試了。」
放在今天,這應該算是高考前綜合症吧。沒想到古人考起試來也這麼糾結。
「我讀書時一向對老莊之學頗感興趣,便想到武當山走一走,從蘇州出,一路遊山玩水,倒也悠哉樂哉。到了武當山紫霄宮尋仙問道之時,見到一位道長,姓邱,道號玄清。我當時並不知他便是大名鼎鼎的武當派掌教邱真人,他一見我便大讚我根骨奇佳,是練武的奇才,勸我拜入武當門下。我那時少年人心xìng,本來也好舞槍弄棒,現在聽得有人想收我為徒,正好可以在武當山學武打些時rì,想也沒想便答應了。」
我禁不住插嘴道:「原來爹這麼高的武功,是習自武當門下。」
「自那一rì起我便拜在邱真人門下習武。他久已不問世事,十多年沒有收過弟子,專門為我破了例,不但收我為徒,而且每rì親自教授。三年之後,年輕一輩弟子之中,已鮮有人是我的對手,我對武學的痴迷也因此越來越深。再過兩年,就連與我的兩位師兄切磋時,我也要故意容讓才行。師傅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忽然提出要立我為武當派下一任掌教,我執意不從,本來要接任掌教的大師兄卻以為我是裝腔作勢,一氣之下離開了武當山不知去向。師傅仙逝之後,我決意不受掌教之位,由二師兄接任。這時少林派突然派人傳信,說大師兄私入少林藏經閣,偷窺武學秘本時被擒,要武當派給個說法。因為掌教之位我覺得很對不住大師兄,於是到少林派與他們交涉,哪知少林武當素來並稱武林泰山北斗,爭鋒rì久,積怨也rì深,哪裡肯輕易放大師兄下山,兩派之間免不了一場惡鬥。我年少識淺,救人心切,一動起手來打傷了少林派數位高僧。」
「原來爹一個人把少林派給挑了!」
申時行回身走到壁前,解下一把劍來,劍鞘烏黑,似是皮革製成,抽劍在手,卻與普通長劍並無什麼區別,只是劍刃極薄。申時行凝視良久,道:「是了,當rì我用的便是這把轉魄劍,師傅傳這把劍給我之時,說武學之道貴在練xìng,雖無敵於天下而無爭強好勝之心,才能達登峰造極之境,而我卻沒有做到。那rì,少林寺達摩堂座正xìng禪師也敗在我劍下之後,方丈正覺禪師仰天長嘆,他告訴我,徐施主你的劍術天下無雙,老衲自知絕非是你敵手,今rì武林眾多豪傑英雄在此,原意本是商討如何處置令師兄,可是徐施主技高一籌,老衲與少林寺諸僧心服口服,令師兄便請自便。」
「爹劍聖的封號也必是這一rì得的了?
「不錯,那rì之後我名動武林,也正是在那rì之後武當派我也無法再呆了。」
「這是為什麼?」
「世事便是如此,人人盼望出名,出了名卻又不勝其煩。大師兄目睹我那rì少林寺所用劍術,疑心師傅留有私心,不肯將生平所學盡數傳他,卻都傳與了我。」
「你這大師兄心胸也太狹窄了,分明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申時行嘆道:「這怪不得他,掌教之位因我而失,世間之人又都知是我救得他xìng命,叫他如何咽的下這口氣。最讓我難受的卻是少林寺正覺方丈,一代高僧自感少林威名毀於一旦,將方丈之位傳於師弟正道禪師后,在少林寺歷代高僧的塔林前枯坐九rì而死。」
「這也怪不得爹,勝敗乃兵家常事,又何必如此斤斤計較。」
「哎,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少林與武當間的仇怨從此再難消除。我回到武當山後,不斷有人上山來找我比試,這倒罷了,本派之內也因我起了爭端。」
「又是你大師兄搗的鬼嗎?」
「這倒不是,大師兄哪裡還肯回武當山來?聽說他去了雲南,自立門派。二師兄虛雲子本來在本派中威望很高,可是如今派中青年子弟皆以我為榜樣,群起而推我為掌教,我當然不能答應。我與二師兄感情篤厚,他並不介意此事,我卻惴惴不安,便借口離家rì久,希望回去看望舅舅舅母,回到了蘇州府。這一走,便再也沒有上過武當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