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第 256 章
遼國君臣們這一商量就商量了半個月。
期間,遼國也不是沒找過事,畢竟行秋這次狠狠下了遼國君臣的臉,還把劍架在皇帝的脖子上,做出威脅的舉動,耶律延禧不可能不動怒。
或是夜間偷襲,或是裝作盜匪半路截殺,發現去了幾十個人都無功而返后,耶律延禧只能無可奈何地認命,歇了想殺人泄憤的心,開始頻繁召臣子進宮商議那兩個條件。
此次召見的地方換了一個,從議事的正殿換到了一間類似書房的偏殿,人員也精簡到只有幾個身份較高的官員在場。
這次見面,行秋明顯能感覺到朝臣們臉色差了許多,氣息浮躁,眉目里藏著焦慮,眼下個個泛著青黑。
一看就是這幾天沒怎麼睡過好覺,想來不是為了即將失去的每年幾十萬的進賬心痛,就是為了不知能不能守得住的燕雲十六州而傷心失落吧。
但耶律延禧是個意外。
行秋多看了他兩眼,作為一國君主,按理這會應該是最火大的,但他偏偏比其他人要平靜許多,神情中更有一股一切盡在掌握的莫名自信。
行秋挑了挑眉,又看向臉色同樣平靜的蕭奉先,瞬間便懂了。
他心中感到奇怪,蕭奉先為了自己的利益,選擇相信他那套說辭,但耶律延禧也不是什麼傻白甜啊,真就這麼容易相信了?
耶律延禧率先開口:「減免歲幣一事,朕同意了,只是這個政策實行了上百年,若要廢除,須得兩國官員正式在上京重新簽訂協議。你說你自己是大宋使臣,但一無節杖,二無印信文書,待你回了宋國,帶上你的信物,讓你們的官員重新來一趟吧。」
行秋起身拱手:「陛下,眼下戰事吃緊,一來一回又要花去兩三月時間,若是在這期間再遇上什麼事,怕是會耽誤陛下的大業啊。」
耶律延禧咬著牙,恨恨盯了他一眼。
當他聽不出來這話里威脅的意思啊?
真想喊刀斧手進來將這小子頭顱砍下,用來妝點華美的殿堂,可是……一想到這小子神出鬼沒的身手,恐怕刀斧手還沒進來,他自己就得先一步陷入險境,只能在心裡艱難地將這口氣咽下。
「那你說,該怎麼辦?」他沒好氣問道。
行秋帶著一臉笑,神態優雅而從容:「陛下可讓官員擬好協議,我直接帶回去就是,下次過來時再給把大宋的那一份帶上。哪怕不夠正式,好歹也算是個落了朝廷印信的正式文書,我拿著它,在我們陛下面前也有說頭,否則空著手回去,怕是沒任何資本去說服一心想要與金結盟的皇上和眾位大臣啊。」
這個理由倒也說得過去,畢竟現在宋庭的主流趨勢的連金抗遼,他們能寄予厚望的只有與他們同一戰線的三皇子鄆王趙楷。
趙佶可是想跟女真人合作的,若是能帶著減免歲幣的協議回去,鄆王也就有理由幫遼國多爭取些好處了吧?
想到此處,耶律延禧看向一旁彷彿老僧入定的蕭奉先,見到他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便同意了行秋的要求。
一做出這個決定,他瞬間感到無比煩躁,看屋子裡誰誰都不順眼,尤其是正前方那個笑得一臉和善,實際上滿肚子壞水的少年。
他心中冷笑著,免了歲幣又怎樣,割讓了幽州又怎樣,終有一日,這些東西還會再次回到大遼,回到他耶律延禧的手中。
到時候,他不僅要在原有的基礎上再每年多加二十萬歲幣,還要讓趙佶把這小子綁了送到遼國來給他出氣。
不報此仇,他誓不為人!
…
行秋完全不知道耶律延禧心裡怎麼恨他,雖然從那雙陰翳狠辣的眼中能感受到點,但他完全不在意這些。
武松花榮他們也能看出來
,但他們同樣不在意。
應該說,他們這會完全顧不上在意一個耶律延禧,他們這會已經興奮得快找不著北了。
一份加蓋了遼國官方印信的國書被幾人傳來傳去,反覆觀看,一個字都捨不得落下,自己看完了還要叫上身邊人聚一起在重頭看一遍。
原本知道要來金國時,他們心裡是有些迷茫的。
就算身邊比較親近的幾個,也只知道行秋大致的打算和目的,以為這次充其量就打聽點金國的消息,探探這個剛剛顯露於世人前的小國是強是弱,根據情報回去后再做準備也就是了。
誰能想到,他們這此來,竟然一舉解決了困擾大宋上百年的歲幣問題!
在為自己國家高興的同時,幾人敏銳地意識到,這樣舉國震驚的大功,所有人都會得到封賞!
這樣的喜悅和歡欣,讓整個隊伍都保持著高漲的熱情,哪怕為了趕路,一天連續走上將近十個時辰,又遇上降雨後驟冷的天氣,都不能撲滅心裡那股熱騰騰的氣。
…
離開東京時還不到五月,回來時道路兩旁的樹上已經開始泛黃了。
剛回到府上沒多久,得到消息的趙楷就找上門來。
行秋拿出國書笑著遞過去,親眼看著趙楷的眼睛嘴巴一起慢慢長大,毫無半分平日里辛苦維持的君子風範。
「你是怎麼做到的??」趙楷瞪大了眼仔細看著國書上的每一個字,「印信不是造假,落款也不是造假,難、難道……遼國真的把歲幣給咱們免去了?!」
行秋便將自己在金遼二國的歷程細細道來,趙楷聽得入神,待聽到他當著所有官員的面以武力威脅遼主耶律延禧,還毫髮無傷成功脫身時,他倒吸一口氣感嘆道:「這樣冒險的法子,全天下除了你,再沒有第二個人能用了。」
行秋笑了笑,這話說得一點不錯。
使用超出世界規則外的力量降維打擊一個普通人確有欺負人之嫌,但力量不就是在這種時候用的嗎?
若他只是個文弱書生,遼國滿朝文武有幾個能正視他的話?就算最終目的能達成,又得繞多少彎子?
趙楷終於看夠了國書,合起來笑著說道:「你們這次一舉解決了大宋百年來的恥辱,明天進了宮,整個朝野都會震動。父親定會重重封賞於你。」
行秋笑著道:「只是解決了歲幣這一樁而已,還有個更棘手的燕雲十六州呢。」
「歲幣也是大宋的恥辱之一了。」趙楷道,「依你之見,遼國割讓燕雲十六州這事,有多大把握?」
行秋想了想:「至少有七成。」
趙楷驚訝:「這麼高?」
行秋:「因為,我對他們撒了一個謊。」接著,他說了在遼國對蕭奉先說過的那些騙人的鬼話。
「若是按照正式的外交辭令,遼國是不可能割讓幽州等地的。」行秋對他分析,「他們當了百年的霸主,不被逼到絕境,是不會放下身份,斷臂求生的。但若是再拖下去,等他們真的被逼到絕境,也就意味著遼國大部分領土已經到了女真人手中,到時候,他們根本不需要再尋求與大宋聯合抗遼了。到時候再從女真人手裡搶,只會比從前難上不止一倍。」
「光是用聯金抗遼來威脅,效果不會很好,因為人總是會對未發生的事報以僥倖心理,就如遼國,哪怕與女真人一戰連連失利,他們心裡也會想著失利只是一時,他們總能將丟失的地盤全都拿回去,而對於幽州這樣的重地,更是不會輕易放手。所以我給他們一點看得見摸得著的希望,讓他們心裡有個盼頭,對於割讓幽州這事抵觸少一點。」
趙楷沒有生氣行秋在異國借他的名義行事,只是道:「可這樣一來,等女真人退了,遼國還會來搶。」
「是啊,不止遼國會搶,
女真人說不定也會搶。」行秋說道,「他們會想,既然遼國能佔據這塊地上百年,憑什麼他們女真人就不可以?他們比遼國更強大,更有資格當那片土地的主人,大宋守不住自家財寶,就應該把寶物交到能守護它們的人手裡。」
「豈有此理!」趙楷一臉慍色,「這話是誰給你說的?」
行秋:「我夜間潛進金國的皇宮時,聽到完顏阿骨打帶著他的子侄們在談論和大宋有關的事,這話就是完顏阿骨打的堂弟完顏宗翰說的。」
雖然這話他暫時還沒說出來,但歷史上的確說過,就當是提前說了吧。
趙楷又驚又怒,痛罵了幾句狼子野心、見利忘義之類的話,才擰著眉一臉憂心忡忡地嘆了問道:「行秋,你這次去金國,見了完顏阿骨打和他手下的士兵,依你之見,咱們大宋對上他們,勝的概率在多少?」
「單隻看東京禁軍的話……」行秋皺了皺眉,「勝率大約在二到三成之間。女真人生性野蠻好戰,不知禮儀與仁愛為何物,他們骨子裡從生下來就充斥著掠奪與殺戮,只要能獲得土地,資源,還有女人,他們就能像野獸一樣,不知疲倦的廝殺進攻,若是放著不管,女真人遲早會變成比昔日遼國還強大的怪物,這樣的敵人,如今的大宋完全不是對手。」
其實不是女真人多能打,而是大宋這邊太廢物。
單看體格,除了完顏一家子平日里吃得好些,才個個體格健壯,普通士兵光看身高根本比不過大宋士兵。
女真建國沒幾年,從前就是幾個分散在各處的部落,被完顏阿骨打整合后才變成如今這樣子。種地種得不好,日常飲食只能以植物根莖或粗劣的雜糧為主,沒有那個條件頓頓吃肉。
加上冶鐵技術還沒發展成後來那種程度,就是兵器也比不過大宋這邊,真正讓大宋這邊被吊著打的,一是機動性和衝擊性比步兵強太多的騎兵,二是常年重文輕武的政策,以及上百年的和平時光,導致大宋的軍隊里多數人根本沒打過仗,一看到敵人自己腿先軟了,再被騎兵一衝鋒,便只剩下躺地上等死這一條路。
重中之重還是在軍備的革新上。
歷史上,金軍就是在吃掉遼國后,迅速打造出一支戰無不勝的鐵浮屠騎兵部隊,連人帶馬武裝到牙齒,到了戰場上就是一個個會移動的小型坦克,只拿著一根老舊長槍的步兵拿什麼跟人家打?
他接著說:「而且,這些女真人不僅野蠻,還十分殘忍,我親眼看到他們聚眾奸.淫從遼國俘虜來的女子,還將遼國的官員和貴族扒了衣裳,在脖子上套根繩,像牛羊一般趕在前頭,用鞭子抽著走,要麼讓他們赤.身裸.體在地上來回爬行供人取樂,觀之不忍直視,慘不忍睹。」
反正整個大宋只有他們幾個見過完顏一家子,那邊什麼情況都是他說了算。
再說他也不算瞎說,只是把他們未來的遭遇提前講出來而已。
趙楷一個藝術分子,哪裡聽過這種駭人聽聞的事,頓時氣得雙眉倒豎:「野獸尚且知道愛護幼小,這些蠻子連野獸都不如!狼心狗肺之輩,毫無一絲為人該有的仁義禮智信!」
行秋同樣憤慨地說道:「所以王爺,您如今也知道女真人是些怎樣的人,聯金抗遼一事就萬萬再不能談下去了。與虎謀皮,遲早要被惡虎反噬其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