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第 257 章
第二日一大早,行秋便等來了宮裡傳他進宮的口諭。
內侍還是上次他被賜官時過來送文書官印的那個。
他笑得像一朵泡發了的向日葵,熱情恭敬又討好,渾身洋溢著任何一個人都能感受到的喜慶氛圍。
「……官家昨日得了消息,高興得幾乎一晚上沒睡,天還沒亮就起來,催著奴婢趕忙過來叫您過去呢。」
行秋笑著側過頭:「官家只叫了我一人過去嗎?」
「不止,滿朝文武也都去了。」
…
坐馬車走了將近半個時辰,一路跟著進了皇城,來到議事的正殿里,眾官員宗親們已經三三兩兩聚在那裡交談了,看上去似乎就等他一個。
他一出現,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過來,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欣喜感慨抑或驕傲的眼神,不少人更是自他一進門便走過來攀談。
行秋從不跟這些官員來往,但名字大多都很耳熟,對於其中幾個知名的,更是連他們的平生事迹都有所掌握。
而官員們對他同樣十分好奇,先不說他悶不吭聲就搞出來的這份巨大驚喜,就是他以往那些事迹,就足夠眾人對他報有敬意,完全不能以正常人的目光去看待他。
就總覺得這人跟他們不是一個畫風,怪神神道道的。
官員們對他是怎麼讓遼國吐出這塊熟肉感到很好奇,紛紛圍了過來聽他講話,還沒說幾句,趙佶帶著趙桓,趙楷,以及眾位皇子們姍姍來遲。
眾人附身行禮,趙佶連忙一擺手讓他們起來,行秋抬眼去看,都一晚上了,趙佶還在興奮,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旁去了。
這次主角是行秋,在趙佶的授意下,他緩緩說起這次北上一路的見聞與經歷。
杜撰出來女真人虐待俘虜,以及對覬覦大宋財富的貪婪話語,果然引起在場所有人怒火,再聽到金軍以20幾萬人數大破70幾萬遼軍,人人跟著皺起眉頭,最後聽到遼國朝堂上那番武力脅迫和語言交鋒,好幾人樂得拍著手掌大聲叫好。
趙佶便是跟著叫好的那個。
雖說大家都是兄弟同盟國,這麼做有些太不給對方面子,但作為常年被欺壓的弱勢一方,不得不說,他這會簡直要爽死了。
就是那種,你也有今天,終於輪到你倒霉之類幸災樂禍的快樂。
聽完令人高興的事,所有人緊跟著意識到,一個比遼正強大恐怖的敵人在北方誕生了。
可怕的是,他們竟對這個敵人一無所知。
趙佶收了臉上的笑:「你再好好講講金國的事。」
「我在金國時,所見到的,便是女真人上下一心,同進同退,親如一家兄弟。」行秋緩緩道,「他們不分尊卑,上到完顏阿骨打,下到一個最普通的士兵,都能坐在一張桌子上用飯……」
洋洋洒洒講了一堆金國見聞,女真士兵們勇武強悍的大致映像已經深深烙印在眾人心裡。
童貫監著西北軍,聽他一個勁誇一群茹毛飲血的蠻子,又說這群蠻子打敗了百年來壓在他們頭上的霸主,只覺得這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便不太高興地開口:「遼國不是百年前的遼國,我大宋也不是百年前的大宋,女真人又只會野蠻殺戮,絲毫不懂戰術,若是跟他們對上,勝負也未可知啊。」
行秋輕飄飄瞥了他一眼,沒有理會,繼續道:「官家可還記得花榮那手神射術?」
童貫被那一眼看得心頭火起,即便表情克制著,眼中仍舊帶了些情緒出來。
趙佶點頭:「自然記得,一連十發,箭箭命中靶心,當世能勝過他的估計也不多啊。」
行秋:「然而,花榮這種水平的,完顏阿骨打的子侄里,隨便一數就有十幾個,全民尚武,風氣彪悍,
他們每每跟我談話時,總要問及大宋有多繁華富庶,貪婪又嚮往。等他們意識到大宋是個比遼國還要繁華許多,軍事能力又弱於遼國的巨大寶庫時,便再也沒人能攔住他們想要南下牧馬的野望了。」
此話一出,許多人瞬間感覺頭皮陣陣發麻。
有目光長遠的看出來繁華之下的危機,也有人覺得他在危險聳聽,兩伙人吵來吵去,吵得趙佶頭都大了。
「行了行了,先別說話。」他按了按額角,「行秋,你接著說。」
「是,陛下。」行秋微微一俯身,接著道,「值得一提的是,我在金國的營地里,還看到許多被強擄來的匠人,他們大約有上百人,正為女真人打造軍備,以及研究各種新式兵器和攻城器械,由於時間太短,一些軍備尚未成形,我無法辨認,但有一樣卻認得出來,那就是用來武裝騎兵的重甲。他們不止給人穿上盔甲,馬匹身上也有,真正地從牙齒武裝到腳後跟。」
「他們野蠻不假,可並不原始,學習的速度飛快,寧願把吃飯的錢省下來都要去生產軍械設備,我相信再過不久,這支全副武裝的騎兵,將會是宋與遼都無法匹敵的噩夢。」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女真完顏部在入關前沒有冶鐵能力,鎧甲兵器等都要從遼國進口,但他們知道吸納自己沒有的技術,尤其重視匠人的培訓,更是由此組建了最為厲害的匠人團隊,而這些匠人對女真的崛起也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鐵浮屠這支騎兵部隊,與宋朝軍隊纏鬥數十年,直到抗金名將岳飛出現,鐵浮屠才被徹底的擊敗,從此消失在了歷史上。
而金國不止一個鐵浮屠,他們還有五花八門的攻堅裝備,特別是在太原東京等一系列慘烈攻堅戰里,金軍面對宋朝的城牆,往往是炮車、衝車、投石車等攻城器械擺一堆,清一色十二世紀全球最先進裝備。
比如金軍第一次圍攻東京戰役后,撤走的金軍,在東京城外扔下大堆重型投石車,其設計之精巧,技術之先進,把好些宋軍老將都看得臉色大變——那麼多大宋堅城,就是被這些金人「自主生產」的「大殺器」,活活給砸塌的。
按理說大宋發展的時間更久,技術應該更先進才對,但再好的技術也抵不過上層錯誤的決策。
一是冗官扎堆,恨不得三五個大官管一個崗位,結果就是誰都不管,兵器生產也就敷衍了事。二是大宋**加劇,官營作坊的工匠們上至生產資金下至自己的工錢,全被層層扒皮剋扣,以至於大量工匠逃亡,甚至官府還要到處抓人湊數。
如此坑爹的管理,兵器生產質量可想而知。
因此,哪怕大宋早已建立了完備的手工業作坊,足以供應百萬大軍的武器需求,但也只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趙佶聽得點了點頭,行秋要說的他已經全都知曉了,一是遼國遠不是女真人的對手,二是女真人兵強馬壯,武器又鋒利,並且對大宋還起了覬覦的心思。
要說的事就這麼多,趙佶叫這麼多人來,主要是跟大夥分享下歲幣這個喜訊,至於幽州那事,還牽扯到鄆王,不好拿出來放檯面上講,他們一會私下再說。
…
一眾官員都散去后,行秋跟著太監去偏殿里喝茶休息,不一會,趙佶身邊的內侍過來帶他去書房議事。
行秋走進去的時候,趙佶正坐在椅子上,一手撫著鬍鬚,眼神放空盯著虛無的某一點,臉上帶著出神的微笑,面前的桌子上還攤開著那本減免歲幣的國書。
一看就是在做什麼功蓋太.祖的美夢了。
聽到腳步聲,趙佶收起滿腦子幻想,親切地招呼人坐下,開口便直奔主題。
「鄆王昨晚跟我說你有法子拿回幽州諸地。」趙佶壓抑著激動,「你再把其中的細節好好給我講講。」
於是
行秋便把對蕭奉先說過的鬼話又一次說給趙佶聽。
「從利益角度出發,這個理由也說得過去……」他為難地揪著自己的鬍子,「你覺得遼主能答應嗎?」
行秋肯定點頭:「他們不答應也得答應,這是斷尾求生的唯一辦法。」
「唉——」趙佶痛苦地嘆了口氣,「可是,這協議上要怎麼簽?等遼國挺過這一次,又原封不動搶走了怎麼辦?」
這話聽得行秋簡直想把桌上的茶盞扣他頭上!
他磨了磨牙,勉強擠出笑容:「所以只能強國,強軍!只有大宋自己變得強大起來,才不用懼怕外人對我們的侵略和覬覦。」
「強國?強軍?」趙佶怔怔問道。
「是啊官家,您想想,即便我們現在從遼國手上拿回幽州,但本身又沒有守護這塊地的能力,日後照樣要被女真人奪走的。」行秋說道,「若不強軍,等哪日女真人真的打過來,不說咱們守不守得住幽州,就連太遠估計也要一併讓出去。」
趙佶雖然心裡沒半點逼數,但最簡單的比較題還是會看的。
大宋打不過遼國,遼國打不過女真,所以大宋必然打不過女真,這簡直是送分題。
他雖迫切地想要收復燕雲失地,但對於軍隊卻是不太想動的,宋之一朝自有國策在此,軍隊若是強了,武將們就會生事,割據叛亂,可是……軍隊若是不強,好不容易得來的燕雲諸地再被搶走怎麼辦?
哦不對,他現在還沒收復那塊地。
唉,真是好糾結!
行秋看他一臉便秘樣,不再勸他,心裡早就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沒想著一次就能說服他改革軍隊。
關鍵還得看趙楷的。
…
第二日,宮裡的封賞便送到家裡,這次跟著去的人人都有份。
行秋沒有被賜官,這是他自己要求的,他一個早晚要走的人,當不當官的無所謂,還不如把這份恩惠分給其他人。
趙佶怎麼好意思真的什麼也不賞,終究還是賜了個郡公的爵位,光有頭銜不領差事,也就是說,除了每個月能多拿點俸祿,其他沒任何變化。
其他幾人分別往上提了兩級,花榮仍舊在禁軍,擔任都虞侯,主要職責是承擔總指揮使的副手,其他幾人也各自有了正式編製。
考慮到不久后還要去遼國,趙佶特許眾人不用急著上任,暫時一心輔助行秋辦好遼國那邊的事就行。
當天,遼國免了歲幣這事在京中爆炸似的迅速傳播,趙佶沒有隱瞞的意思,甚至還派了個太監在街頭宣講,而他自己則悄悄出宮坐在臨街的茶樓里,滿心愉悅地聽著百姓們對自己的諸多讚揚。
雖然誇得最多的人不是他,但誰能否認這樣的功勞,是在他在位期間完成的,以後到了地下,他也算對得起列祖列宗了啊!
…
翌日一早,行秋從卧房出來,看到時遷懷裡捧了堆什麼東西,喜氣洋洋地走進院子。
「你這是做什麼去了?」他好奇問道。
時遷笑嘻嘻一咧嘴:「出門吃碗餛飩,街上人一聽我是在您跟前做事的,非要忘我懷裡塞東西,說這些都是他們的心意,讓我千萬要帶給您。」
行秋看了眼,都是瓜果蔬菜什麼的,沒有貴重物品,便放下心來跟著笑道:「送去廚房吧,中午就吃它們,到時候你們也來嘗嘗!」
時遷又是嘻嘻一笑。
他才不要在府里吃,他要出去吃,再像早上那樣「不小心」透露出自己的工作地點,吸引一眾羨慕的眼光,再在眾人好奇的打探下,狀似不經意般說出自己也是此次前往遼國的隨行人員之一,隨後,只要努力保持面色淡然,聽著不斷往耳朵里鑽的誇獎就是了。
老實說,他可太太太享受這種被
當個英雄似的崇拜的感覺了!
就是從早到晚按著飯點一天三頓誇他都聽不膩!
沒有理會莫名其妙痴笑的時遷,行秋轉身回房忙自己的事。
趁著這幾天空閑時間,他要趕緊將《俠客行》的最後一冊寫出來。
第四冊的發售量不如前三冊,估計是敘事場景和角度換了的原因,大眾普遍來說更喜歡江湖歷險探案這樣的傳奇故事,對於深沉晦澀的戰爭,以及不同黨派官員之間的內鬥,國家之間的貿易與經濟,感興趣的遠遠不如前者多。
即便是茶館這樣的傳播主體,說書先生也不會選擇這種故事性不強,不適合拿來講給男女老少聽的書。
因為大家都聽不懂啊!
這些雖然在意料之中,不過到底是自己辛苦創作的心血,得知銷量不好,他還是……好在意啊!
但沒關係,轉變寫作風格,他本來就做好了這樣的心理準備,失落雖然有,但也說不上太多,何況第四冊本就不是給普通老百姓看的。
他在書中寫到了許多經濟學,以及通過降水氣候等環境因素分析北方游牧民族與東北方的漁獵民族,在歷史上屢次南下侵略中土的原因,還有怎樣通過貿易握住他們的命門。
可惜沒一個人找自己來探討這些。
行秋垮著臉嘩啦啦翻著書頁,一會覺得自己是懷才不遇的大才子,一會又覺得自己是沒人賞識,只能孤芳自賞的清高文人。
這會他便格外想念曾有過一面之緣的小種經略相公,若是他在這裡,肯定能看出他故意寫在書里所有能用到的東西。
他花這麼多時間寫,愛好是一方面,也是真的想把一些很有用的知識摻雜在有趣的故事裡,分享給百姓,讓他們能多跟著學一點啊!
比如莫名其妙破土而出的石碑底下是有種子在發芽,不是神跡,符紙上顯出紅色小鬼是因為某樣化學物質的融合,給產婦接生的時候把手洗乾淨,可以避免細菌傳染,得了傳染病的救治辦法是及時掩埋衣物等等等等。
但是大家普遍更關心故事情節,以及男女主角之間的愛恨糾葛,這些真正有用的東西反倒沒太多人在意。
沒關係,行秋心裡嘆口氣,反正書本會一直存在,只要一個人能發現,並將它運用到實際生活中,遲早會一傳十十傳百,他寫這麼多字便不算做無用功。
…
書沒寫完,趙楷找上門來。
「父親有意讓我這次跟著你一起去遼國。」趙楷施施然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你身手這麼好,一個頂一百個,跟著你完全不用擔心安全問題。」
能在遼國眾多侍衛的圍攻下來去自如,又瞞過金國那麼多高手的耳目潛進去搞破壞,這樣的牛人,比帶一百個精銳營的武士還有用。
行秋欣喜地笑了笑:「這樣最好不過!王爺和我一起去,若是這趟順利,儲君之位便是您囊中之物,探手可得了。」
趙楷到底年輕,在爭權奪位這種事上心不夠狠,臉皮也不夠厚,聽著行秋將這種心照不宣的事大咧咧講出來,很是不好意思地咳了一聲。
「此次遼國之行只為大宋江山社稷……」他握拳虛虛抵在唇上,又咳了一聲,「至於其他的,以後再說吧。」
行秋心中暗笑,也不知道趙桓聽到這話,會不會被刺激地發狂。
自己僅有的時時刻刻要擔心被搶走的東西,在人家眼裡,都不好意思直接伸手去拿,還得顧及著點影響。
行秋相信,要是鄆王別這麼天真,早早表現出政治上的才能,或是給趙佶吹吹耳邊風,趙桓這個太子之位絕不會坐得像現在這麼安穩。
「王爺,您若要去,就不能大張旗鼓,必須隱瞞身份才行。」行秋對他說,「咱們必須得瞞著金國那邊,悄悄與
遼國把這事辦妥,否則讓完顏阿骨打知道大宋投向遼國的懷抱,以後估計沒咱的好果子吃。」
原本還有那麼點想去曾經的宗主國那裡耀武揚威的意思,被這麼一說,趙楷連忙點頭答應道:「你說的是,這事的確得暗中進行!之前是我思慮不周,你說怎麼做,我都聽你的就是。」
雖然這小王爺草包了些,好在聽勸,說話也和氣,不怎麼惹人生氣,有些事哪怕自己想不明白,解釋清楚捋順了之後也會聽。
這就很好了!還敢有什麼要求啊!
…
再耽擱下去,天氣變冷,就不好上路。
因此,拿了給遼國的國書,帶上鄆王和服侍他的幾個隨從,行秋等人沒耽擱兩天就出發了。
趙楷扮做他的副手,同是從大宋來的使臣。
但一個出使團里塞兩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太顯眼,再加上趙楷那副養尊處優的氣質,一看就不是當助手的料,以防露餡,行秋在快到臨潢時,給他臉上塗了層易容的東西,再把眉毛畫粗,衣裳換成袖口開了線的布衣,整個人從閃閃發亮瞬間黯淡了好幾個色號。
然而越走近臨潢府,越能感受到一股凝重肅殺的氛圍。
路上行人比上次過來時還要稀少,泥土路上凌亂散步著大雨也沒衝去的腳印,道路兩旁的青草齊齊卧伏在地,被踩踏得一片狼藉。
似乎有大批人馬不久前從此處經過。
他們向著遼陽府快速前進,到了城外,卻發現整座城池已經戒嚴,兩個月前宏偉壯觀的塞外首都,如今更像一座全副武裝的軍事要塞。
這麼短的時間裡,難道女真人打到上京來了?
趙楷身邊一個隨從臉色焦急地小聲勸道:「王爺,咱們趕快回去吧,這裡看著不安全,要是連累您出了事可就糟了。」
另一個也在旁邊跟著勸:「這一看就是要打仗了,萬一咱們進了城,這裡再打起來,那不就只能在城裡等死了嗎?」
趙楷抿著唇沒說話,他拿不定主意,便將目光投向行秋,後者只是輕鬆微笑:「放心,以我的身手,就算真的打起來了,也能將你安安全全地帶回東京。」
見他說得這麼自信,趙楷心裡的懼怕和擔憂莫名消退許多,雖然還有,但想要收復失地的信念終究佔了上風,便跟著行秋下車去門口檢查身份,等待進城。
幾個服侍他的隨從急得額頭冷汗涔涔,他們想要開口讓行秋勸鄆王回去,先避開這次災禍,其他的以後再說。
但在趙楷一個眼神過來后,沒一個人敢張嘴,只能垂頭喪氣地跟在後面進城。
這種特殊時期,哪怕他是大宋來的使臣,並有相關身份證明在,守城的士兵也不可能放他進城。
門口等待許久,上次見過那個使館工作的小官核對過他的身份,領了眾人安排去使館先住下。
「城裡好像有些不對勁。」行秋試探地問道,「是女真人又打過來了嗎?」
小官無奈地嘆口氣:「上月你不在,陛下命秦晉王率軍向遼東反擊,結果大敗而歸。金軍大將完顏婁室放出話來,說下次他們郎主陛下會親自率軍來上京,陛下心中難安,便封閉了城門,沒特殊情況不得出入,就怕著女真人突然打上門來。」
行秋瞭然地點點頭:「原來如此。」
送走小官,眾人呼啦啦圍過來,就連本該是領袖位置的趙楷一雙眼睛也不由自主跟著他轉。
「咱們來得倒是巧,正好遇上契丹人和女真人對掐。」行秋頗有閑心地開著玩笑,「到時候他們在戰場上相遇,咱們就躲得遠遠看熱鬧,你們也正好見識見識,女真人打起仗來到底有多兇殘。」
行秋這邊帶來的人還算冷靜,因為他們知道行秋絕不是會拿性命開玩笑的人,趙楷身邊那幾個眼
淚都快噴出來了。
聽聽這說得還是人話嗎?別人打仗他們看熱鬧,也不怕戰場上飛過來一支流矢把自己給戳死了!
自己傷了胳膊腿的不要緊,但要是傷了鄆王,他們全家的命都不夠賠啊!
這麼想著,眼前似乎已經浮現出一片充斥著血腥與廝殺的古戰場,戰馬的悲鳴,空中盤旋的禿鷲,滿地無人收拾的斷臂殘肢……
行秋無奈打斷這幾人的幻想:「放心吧,我有分寸,不會拿任何人的安全問題開玩笑,你們只要跟著我,就是安全的。」
打發走眾多隨行人員,屋子裡只留下幾個。
趙楷問道:「你為何看起來一點也不慌張?難道你曾經還直面過戰場嗎?」
「那倒沒有,別說戰場,我連雞都沒殺幾隻。」行秋搖頭,「我只是在想,遇到這種事未必是壞事。」
趙楷:「怎麼說?」
行秋:「我忽然覺得,咱們正好可以借著這種危急的時刻,來逼耶律延禧一把。他如果能痛快把燕雲十六州讓出來,我就幫他退兵,守住臨潢,如果他不願意,那麼,我只能眼看著這座城市換個主人。」
「辦法是挺好,但是……」
趙楷一手撐著臉,手肘支桌子上,一臉費解地盯著他:「咱們這次來也就帶了不到一百號人,你要怎麼幫遼國退兵啊?」
行秋神秘一笑:「你忘了,我可是會法術啊,千里之外取敵將首級,易如反掌。當然我不會殺人,我只會讓他暫時失去戰鬥能力。而失去了主帥的軍隊,就如同失去了領頭羊的羊群,作戰能力大減,甚至可以說瞬間就能扭轉戰局。」
趙楷回想起曾經對方當著自己面表演過的那一招,突然間就信心倍增:「啊!我怎麼忘了你是會法術的!這麼說來,你不是想殺誰就殺誰?直接把金國那些高級將領全殺了不就好了?」
行秋噗嗤一聲:「我學法術只是為了力所能及地為社稷和黎民百姓做點好事,而不是為了在凡人面前逞能。掌握強大的力量,若不對自己加以約束,又沒有強過他人的品德遇修養,遲早會變成為禍一方的災患。」
趙楷怔怔看著他:「是、是嗎?」
他口中低聲喃喃念叨著他後面那句話,臉上若有所思,不知道是不是代入自己的身份和處境了。
…
當天下午,便有宮裡來的官員帶他們進宮去見耶律延禧。
害怕趙楷那幾個隨從暴露了他的身份,行秋不顧幾人懇請,硬著心腸就是不帶他們一起去。
你作為下屬,不主動給我這邊幫忙,反倒一直盯著個不起眼的副手是怎麼回事?誰能看不出來趙楷身份不對勁?
這次見面,耶律延禧的臉色比上次還要差些,眼眶底下兩個高高腫起的眼袋,精神萎靡,就連身上的飾品器物也不如上次見面時那麼講究。
行秋遞上補交的國書,耶律延禧自己看了一遍,發現沒什麼問題,又傳下去給幾個臣子看。
「上次匆匆一別,未能請使臣享用一頓遼國的特色宴席,朕每每想起這事,便輾轉反側,心中不安啊。」
這事火快燒到眉毛了,才知道來拜佛了。
上次見面的時候,耶律延禧何時這麼客氣過,大晚上派人暗殺,還裝成盜匪攔路搶劫,見面的時候對自己吹鬍子瞪眼的,更是沒給多少好臉色。
不過行秋沒必要去揭穿他,順著對方的話往下說就是。人生如戲,處處是戲,發揮好每次臨場的演出就是。
東一茬西一茬的寒暄過後,耶律延禧便耐不住性子,著急問道:「宋國皇帝是如何回應的?」
行秋不答反問:「陛下,女真人是不是馬上就要兵臨城下了?」
耶律延禧臉色僵了僵,不知是承認好還是否認好。
他們前線派出去的探子昨天就收到消息,完顏阿骨打親率是十萬騎兵與步兵,向著他們臨潢這邊走趕過來,預計最遲大後天就能到臨潢府城外了。
他就像個提前得知自己什麼時候死,卻又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一天到來的病人似的,光是這心理壓力就能把他逼瘋。
見耶律延禧沉默,行秋微笑著說道:「陛下,若想退兵,我倒是有個很好的辦法。」
耶律延禧和眾位大臣們雙眼放光地朝他看來。
行秋不急不慢說道:「只要簽了割讓幽州諸地的國書,我便幫您打退女真人來犯,絕不食言。」
個人的勇武再強大,在軍隊面前也只有乖挨打的份。
但他又不跟軍隊正面對上,他只躲在暗處偷偷傷人,絕不露面,一眾完顏們拿他便沒有任何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