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韓氏這個人,一輩子順風順水,從來沒有吃過虧,不僅有張好容顏,更有一副玲瓏心腸,城府極深,不然也不能在年輕的時候就被眾多公子爭捧,就連一國天子也被她玩弄股掌之間。
晏盈這個「女兒」養在她膝下這許多年,從來不敢違逆她的話,對她這個母親又愛又怕,極其渴望母愛,所以更加伏低做小地討好全家人。如今這是怎麼了?磕傷了腦袋,連基本孝道也丟了?
晏盈確實是不怕她的,更不可能對她有母女之間的孺慕之情。要不是韓氏和她那個親爹,她在宮裡做公主做的好好的,何至於在晏家養成了那個樣子?
今天就算不把韓氏這張偽善的臉皮撕下來,至少也要在這些圍觀的眾人心裡留下一顆懷疑的種子。韓氏這首輔夫人不是號稱疼愛兒女么,晏盈又不是庶女,是她和首輔的嫡長女,自己肚子里出來的,她為什麼對女兒這麼不關心?
「晏大小姐說的有理啊。連太子殿下都聞聲趕來查看情況,沒道理韓夫人這個親娘沒收到消息。」
「是啊,最奇怪的是,大家小姐身邊,怎麼一個人都沒跟?這也太不像話了吧。」
眾人紛紛議論起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太子來得那麼快,但不管他!韓氏這個行為和她所謂慈母的形象似乎有些不符合吧。
和晏家不合的夫人們對視一眼,準備要衝了。這一把,給韓氏一點好看,也是划得來的!
誰知道,還沒等這些看韓氏不順眼的夫人們加把勁,一個少年的聲音就插了進來。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晏家不是一向只在乎晏二小姐,不把晏大小姐當回事么。」承恩公府的小公子脫口而出。
韓氏眼眸閃過惱怒。這人,這人!
夫人們聞言都笑了。
雖然一直都有晏家只知二小姐、不知大小姐的傳聞,大概也能猜到韓氏的大女兒在家是遠遠不如二女兒受寵的,但這個周小公子點出來,可真是太妙了。
韓氏當然不把這個周久思當回事,不過一個沒腦子的紈絝子弟,但他的出身是擋箭牌,輕易不好開罪。誰人不知道,已故的仙蕙太后出身周家,今上是周太后的嫡子,對承恩公這個不摻和朝政的舅舅一向是和顏悅色。就連已經退位的太上皇,對妻族周家也是不時關照。
所以,周久思雖然傻白甜,但他的姓氏就是他的底氣。
少年剛出場的時候,晏盈就注意到了。這人或許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麼傻白甜。
而且,有膽子給韓氏頂上,身份不輕,聽了周圍人的議論才知道這人是太后家的孩子。怪不得。
其實她有些為原主惋惜,就連太后家的孩子,都過得比她這個「真公主」要好。
想著想著,她一個沒控制住,就把羨慕的眼神投向了周久思。
韓氏眼裡劃過一道冷芒,難道是在她不知道的什麼時候,讓晏盈這個小賤人攀上了周家的關係?呵。
但解釋還是要解釋的,她還有兒女沒成婚,要是她這個做母親的人品出了問題,她的兩個孩子也落不到什麼好。至於晏盈,誰理她?
「周小公子誤會了。我對孩子們素來是一視同仁的。小公子你還小,聽了些流言,便對我有了誤會。」
「是么?」周久思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可是晏大小姐都受傷那麼久了,您這個做母親的才姍姍來遲,來到了,第一時間也不是查看女兒的傷勢,而是急著和疑似傷了令愛的人調和,做大方模樣。我尋思著,這受傷的也不是您啊,怎麼就有臉替傷主做主呢?」
「噗嗤!」
一時間,有些忍功差的人已經笑出聲來。韓氏臉上更添一層羞赧的紅意。
這一番話說的,就連晏盈都忍不住在心裡點點頭。周久思思路清晰,言辭犀利,如果不是她追溯原主回憶,確定並沒有和他有過什麼往來,甚至要懷疑他們是不是朋友。不是朋友的話,何必這樣幫她呢。
她雖然是首輔和首輔夫人的嫡長女,但眾所周知的不受寵,幫她並沒有什麼好處,還得罪了那兩個人。
眾人雖然一直都知道晏家長女不受寵,似乎遠遠不如晏二小姐晏知那麼出名,但也沒深想。只是,這麼一代入呢,就覺得很不對勁了。沒人點出來的時候還好,周久思這麼一點出來,都品出味兒來了。
就有一個出了名疼愛女兒的夫人受不住了,「是啊,韓夫人,晏大小姐額頭上還有一絲血呢,您怎麼一點也不關心?您是她母親,難道不心疼女兒?若是我家女兒受了傷,我拼了不要臉面也要把公道討回來。」
這位是常侯夫人,她並不屬於以晏首輔為首的清流一系,也不屬於以英國公府為首的武將一派,她的夫君常侯平平無奇,只是年輕時救過駕,之後也不摻和朝政,但這樣的人家,一般沒人想去開罪的。
連她這樣的人都看不過眼了。韓氏知道這次自己要是棋差一著,只怕名聲就不用要了,她笑了笑:「侯夫人別見怪,我哪裡能不心疼盈兒呢,她可是從我腹中出來的,只是方才在前頭被耽誤了一陣功夫罷了。」
說著,她走向了晏盈,溫言軟語道:「盈兒,沒事了吧?阿娘叫人去通知你阿爹了,別怕啊。太醫也請了。」她當然會請太醫,這些表面功夫她還是要做的。
晏盈當然也不會現在就給她顏色看,在她想到辦法拿回屬於自己的身份之前,她還要在晏家繼續生活,和韓氏這個女人鬧得你死我活,對她一點好處也沒有。「阿娘,我沒事了,您別擔心。」
不就是演么?誰不會似的。
眾人被這一對母女的溫聲細語給打動了,雖然有些耳聰目明之人也察覺到不對勁,但到底是人家的家務事,也管不了太多,再說了,就連晏首輔這個一家之主都不管,他們管什麼呢。還不如操心操心自家夫君的仕途,操心操心兒女的教養吧。
韓氏又虛點了一下晏盈的腦門,語帶無奈和寵溺:「你啊,再如何,也不能對太子殿下無禮啊。」這一句話,就解釋了她剛剛為什麼一上來就斥責女兒「這是在幹什麼!」
不管如何,還是以君權為重,以太子殿下為尊。韓氏剛才就是因為聽見了女兒對太子殿下無禮,才出聲的。她既然已經指出了這點,又作慈母之態,也就給諸葛恕行禮:「小女受傷心情不好,方才對殿下無禮,還望殿下不要怪罪。」
真真是……神也是她,鬼也是她。什麼都被她給圓過來了。
怪不得,能夠牽引那麼多男子的心神。這個韓氏,絕對不是什麼傻白甜角色。晏盈一開始看小說的時候,還以為這就是個被迫在兩個男子之間周旋的、她被皇帝喜歡上了她有什麼辦法?她不過是個弱女子而已。
她當然不是弱女子,也不是什麼善茬——不然不會對什麼也不知道、從頭到尾都很無辜的晏盈是這樣的教育方式和態度。
諸葛恕早就想說話了,剛才他本來在和心上人說話,忽然韓氏就帶著一群人過來了,還罵了盈兒一頓。他心裡對生母也有些不滿,為什麼對盈兒這麼凶!
當然,這種不滿不能擺在檯面上,而且他也要趁機說明自己和晏盈沒有什麼私下往來,免得被人詬病他和她,「夫人客氣了,方才孤確實不明前因後果就行規勸之事,晏大小姐所言也有幾分道理。孤也是聽說晏大小姐出事了,才過來看看的。太醫快到了,夫人先帶著令愛休息一番,待會太醫看過之後再回府吧。」
韓氏就是不肯讓人以為太子和晏盈有什麼瓜葛。她看出了太子和晏盈之間的一點聯繫,心裡就不高興了。她絕對不允許晏盈做她的兒媳婦,哪怕不是明面上的兒媳婦。呵,太子的身邊人,她配么?
「多謝太子殿下一番好意。」
這時候,東道主定侯夫人忙不迭聲出場:「是啊晏夫人,晏大小姐,此事是我們李家招待不周。請二位先去休息吧。」她瞥了一眼唐夫人一家,「至於是非對錯,總是跑不了的。晏大小姐看完傷勢再說吧。」
定侯夫人此言不差。且顯然態度是偏向晏盈一方的,所以晏盈點頭稱好,「有勞夫人了。」
定侯夫人心下一暖,今日雖說是她嫁女,但在她府上的宴席上出了事,她就怎麼也擺不脫干係。她就不明白了,這麼好的一個女兒,明事理、知對錯,哪個阿娘不希望自己的女兒是這樣的呢。
她是真的搞不懂韓氏,放著這樣的女兒不珍惜,唉。不過旁人家的事,她也是插不得手的。只希望此事之後,韓氏能夠有所覺醒,對自己親生的大女兒也好一點。
也是怪了。自己從前怎麼從來沒有發現過韓氏的不對勁,直到今日才覺得了呢。
諸葛恕早早就叫人去請太醫了。太子相請,太醫院自然不敢怠慢。德高望重的副院使親自出馬,到了定侯府上。
定侯夫人將這母女二人帶到一處安靜的院子,留了人伺候,才離去處理家事。
前頭宴席還未完呢。
太醫此時還未到,韓氏以要和女兒說說話的借口,暫時遣退了下人。
只有兩個人了。韓氏冷眼打量自己這個「大女兒」,出口道:「你今日是怎麼回事?阿娘生你養你,就是讓你對阿娘這麼不孝的嗎?當著眾人的面對我不敬,你看全燕京里除了你還有哪個姑娘這樣?」
她慣常是這樣對待晏盈的。女孩兒要嬌養的道理她不是不懂,只是,這又不是她的女兒,她憑什麼要對她那麼好。從小到大,晏盈從來不敢忤逆她,只要她語氣稍重一些,晏盈就會傷心地埋下頭,語帶哭腔地認錯,求阿娘不要生她的氣,不要不理她。
這個女孩兒心裡極其自卑,被自己的親娘這麼一說,準會難過不已。韓氏都等著她落淚了。
誰知,她竟然還想要辯解。漂亮的女孩子張張唇:「阿娘……」她還未說完,韓氏就截住了她的口風,疾言厲色地打斷她:「別叫我!」
正好!正和了晏盈本來就要說的話。晏盈臉上一點難過都沒有,反而理直氣壯的很,「阿娘,憑你也配!全燕京除了你,還有誰的阿娘會不慈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