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喪家之犬

第七章 喪家之犬

九月十八,鄭王府

紅燈高掛,喜氣洋洋。親朋貴友,觥籌交錯。此rì,鄭王娶妃。

姬鵾坐在主桌的席位上,端著酒杯,自斟自飲,默默看著姬狻面sè黯淡,和新婦一一拜過天地高堂,直到禮成。沒有出現任何例外,姬鵾嘴角泛起一絲笑容,自己已經將父皇的jǐng告知會過六哥,想必早已有所準備,自然萬無一失。

「六哥知道你不喜嘈雜,今rì勉強堅持一二吧。」姬狻湊到他身邊,小聲說道。

「哪裡,能在離別之前參加六哥的婚姻,實乃七郎之幸。又豈敢有半分怨懟?」

「你啊——」姬狻搖頭,正要多說幾句,旁邊一個僕從湊上,耳語幾句。「一時有事,回來再教訓你這個亂客套的毛病。」姬狻行sè匆匆,離開了主廳。一時間,姬鵾竟然在熱鬧的大廳之中感到幾分蕭索。

此次宴會,賓客雲集。除了急忙趕往徐州戰場的齊王姬泰,其餘諸王,悉數到場。再加上強顏歡笑的皇后,老成持重的其兄太傅李仁軌,風雅自在的女方父親盧心遠,俱在主座。不知為何,姬鵾感覺自己好像與此時熱鬧格格不入,卻是悄悄溜出,在庭院中自斟自飲。

冷眼看著主廳之中的種種喧嘩,姬鵾知道,自己從來都不曾適應過旁人,數月之後,恐怕便要永遠作別故鄉風物,此時改變卻也來不及了。

「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姬鵾頹然自嘲。

「七殿,為何獨自一人飲酒?」一位年輕賓客走來,問道。姬鵾轉過身來,只見他身形高瘦,雙眉向外飛揚,英氣逼人;而雙目反倒黯淡平庸,彷彿充斥著無奈和忍耐。眉眼之間如此巨大的反差讓不善認人的姬鵾也記住了他:大同參將崔文遠。

「沒什麼,只是不願我等霉運影響了金童玉女的天作之合。」姬鵾的話語還是微微泛酸。

崔文遠年過二十,歷事頗多,此時卻笑了笑,感慨地說:「當自己前途茫然,不知所往之時,看到此世之上還有如此美滿幸福之事,卻也著實令人欣慰。」

姬鵾轉念一想,覺得倒也有理,也放下了自己的小心思,卻是與崔文遠推杯換盞起來。二人見解言語之間頗為相似,此刻反倒有了相見恨晚的感受。

「七殿此番求學西秦,卻是何時啟程,不知是否準備妥當?」相談漸漸融洽,崔文遠卻是問出了心頭的擔憂。

「崔兄不必多慮。十一月二十rì秦王六十大壽,聖上遣使道賀,我隨同而去。至於準備,大將軍自有安排,我又何必多做什麼。這些天來,我一直住在欽天監,瀏覽關於西秦的史料,盡量有所了解而已。」姬鵾面sè微動,卻是真正關心自己的人才會想到這些問題。

「在下當年離家北上從軍之季,卻也是七殿如今年歲。少年意氣,總覺天地雖大,不過一人馳騁,後來方知遠離鄉土,萬事皆難。七殿離邦去國,萬事艱辛,還望珍重。」

「崔兄自己不也最後有所成就了嗎?世代衣冠屢出名相的博陵崔氏,卻只有一個才兼文武,獨自投軍,殺敵累功至參將的崔文遠,還不值得自傲嗎?大趙軍中刺擊第一,可不是浪得虛名之輩!」姬鵾笑著說。

「傲氣啊,一刀一槍拼出功勛,固然使得同僚心服口服,卻也無法被族人理解。對於崔氏族老來說,詩書傳家才是長久之道,舞刀弄槍難免招惹禍患。」崔文遠苦笑。

姬鵾聽罷,一時也不知如何勸解,只有慨嘆一聲,舉杯示意,一口而下。換了個話題,指著遠處最偏僻的一處,問道:「那一桌賓客與周圍人格格不入,卻是為何,崔兄可知?」

「那是北地薛氏的族人。北地薛氏是從龍而起的新近豪族,薛思歡本為沒落士族,隨今上征戰,屢立奇功,如今在幽州守邊。他子嗣眾多,尤以長子薛其鐺,次子薛其銘,最為出sè。其鐺用兵貴正,善以堂堂之師破陣摧堅;其銘用兵貴奇,素喜避實就虛設伏穿插。同為其父麾下重將。」崔文遠戍守大同,對北方諸將自然頗為了解,點評起來侃侃而談。

那桌賓客彷彿覺了二人的品評,一位三十來歲的將軍舉酒示意,姬鵾和崔文遠相視一笑,也遠遠向那人舉杯,爽利喝下。崔文遠小聲說:「此人便是薛其鐺了,薛其銘偶染風寒,未來赴宴。」相距較遠看不清面容,姬鵾倒也不在意:此人北疆作戰,我遠赴西秦,倒是不相干。

「七殿?」姬鵾回過神來,轉身看去是誰在喚他,一見那人,卻是一驚,脫口而出:「青雲!」

那人面容俊秀,眉宇坦蕩,聽到姬鵾的反應,卻是苦笑:「在下並非青雲,而是青峰。還望七殿再細看一二。」

姬鵾細細看去,覺眼前那人的身量更髙些,神sè也更肅穆些,回想其衛青雲曾經玩笑般的介紹,恍然大悟。微微欠身:「原來是青峰兄,一時認錯,還請見諒。只是許久不見青雲,甚是想念,不知青峰兄可曾知道?」

韋青峰的神sè更加嚴峻,悄聲說:「此番來尋七殿,正是此事。家中聯繫上青雲表弟,將目前情況告知。可青雲誤入草原,已困在北地,緩急之間難以脫身。」

姬鵾默然,他與衛青雲相交甚多,深知此人智計百變,應對世事圓轉無窮,並不為他的安危擔心。可緩急之間無法得到這位摯友的幫助,還是讓姬鵾頗感到幾分世事的無奈。

「壞貓,還不是被我抓住了吧,再讓你跑,我就打你屁股!」一句清脆的童音打破了有些沉悶的氣氛。一個六七歲的女童倒提著一隻白貓,笑嘻嘻地說。

「青風,不是說了別把這貓帶過來嗎?喜宴之上,萬一衝撞賓客如何是好?還有,你這像什麼樣子,為了抓一隻貓,你的儀態到哪去了?」韋青峰壓低了嗓音,低聲喝道。

「好啦,峰哥哥,誰叫小白太調皮了呢?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訓它。」女童黏在韋青峰身邊,撒嬌道。

「我看是我應該回去好好教訓你才是,不要在這種場合丟河間韋氏的臉面。」韋青峰語氣漸緩,轉過頭來,對著姬鵾和崔文遠歉然道:「小妹無禮之處,望二位海涵。」

姬鵾心中不悅,伸出手,從氣呼呼的女童手上奪過白貓,揪著它後頸上的皮毛,盯著那雙貓眼,長久不語。

「這位大哥,把小白還給小風好嗎?」女童說。

「七殿下,這貓不足以辱君之手,請交還青峰,青峰自會處置。」韋青峰趕忙說道。

姬鵾望了眼這兩兄妹,聲調略帶諷刺:「看不出來,青峰兄還是挺照顧令妹的吧。」話鋒一轉,語氣陡然嚴厲:「難怪寵得令妹如此肆無忌憚,無視旁人。」女童聽著,泫然yù泣,韋青峰輕撫其頭,目光看著姬鵾,淡然而堅定。

「貓,是萬物中僅次於人的靈物。」姬鵾話題一轉,卻是看著那隻白貓,蹲下身子,緩緩將白貓放在地上。那白貓落地之後,當即四足輕躍,逃離姬鵾。而姬鵾臉上卻是帶了幾分笑容,「你看,貓自有其傲。縱然我將它從你手中放開,他也不會親近於我,而是逃遁一旁,卓然獨行。不依從於主人,不獻媚於恩人,敏捷而機智,清凈而謹慎,不落規矩,不受拘束。若是你要以規矩約束,那倒還不如養上一隻狗吧。」

女童靠著韋青峰身後,露出頭來,懵懵懂懂地聽著。兩隻大眼睛一閃一閃,顯得很有靈氣,眉間一點硃砂,更添幾分童稚。也難怪受萬千寵愛,在這鄭王婚宴上也沒有半分拘束。

「貓,可為友,不可為仆。若以僕從相待,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必然逃遁。若待之如友,敬其傲骨,賞其dú1ì,必然有通情默契之感。」姬鵾搖搖頭,結束了這番對話。一旁韋青峰,崔文遠稍有所感,望向姬鵾,淺笑無語。

姬鵾感慨一番,無意間好像有些表露心跡,卻是有些尷尬。而場面卻是冷淡下來。姬鵾本來便不擅長與人交往,沒了和他們閑聊的心思,一番客套之後。卻是斟滿一杯酒,去尋找此次宴會的主角,六哥姬狻。

之前一直沉浸在交談中卻未現,此時特意搜尋許久,卻猛然驚覺滿場無姬狻身影。心中念起父皇之前的jǐng告,不由一寒。四下看去,打算人商量一番,皇后雖然權重,畢竟是女子。姬鵾想著,向主席走去,湊到了皇后嫡兄,官居太傅的李仁軌的耳畔。

「李太傅,六哥不見了。」姬鵾小聲說道。

李仁軌面sè不變,眼珠微滾,掃視全場,大笑:「想看你那位盧二小姐嗎?少年愛慕,何必畏畏縮縮,來,與老夫同去。諸位,暫且失陪了。」拉著姬鵾便向後堂走去。

「怎麼回事?」李仁軌一改先前的豪放神sè,蒼老的聲音掩藏不住殺意。

「六哥此時身為新郎,應是在主座陪客,可姬鵾四處搜尋,卻是沒有現六哥蹤跡。心中不安,所以向太傅求助。」姬鵾小心翼翼答道。

李仁軌神sè肅然,彷彿細細回憶姬狻在婚禮上的舉止,肅然道:「確實,今rì狻兒卻是有些不同,我本以為是近來事情頗多,可與你這番應證,著實可疑。」說完,招呼過一個隨從來,讓他叫來總管。

婚宴之際總管本來極忙,聽到李仁軌傳喚,無奈趕到。待聽聞二人疑慮,卻也是猛然驚覺自家主人竟然失蹤了許久,惶惶然間便要吩咐所有僕人搜尋。

「且慢,也許你家主人只是在某處與人交談,不要太過驚慌。主廳的僕人保持原狀,讓王府的侍衛分兩隊,一隊守住前後院門,另一隊在此處待命。讓無事的僕人以失竊為名四下搜索,嚴鎖信息,不要驚動賓客。」李仁軌細緻的安排穩住了人心,姬鵾心中也不由暗嘆:李太傅常年賦閑,rì漸福,可面對大事還是頗有靜氣。

二人在庭院中等著,時光一分分過去,二人的心卻是越來越沉重。不知過了多少時間,總管滿臉慘然地出現在姬李二人面前,腳步一個踉蹌,李仁軌年歲不小,可反應卻勝過姬鵾一籌,搭住總管,掩藏不住滿臉憂sè,問道:「何總管,怎麼了?」

「後院松客居,主子在哪裡……」何總管語音哽咽,卻是再也說不下去。

李仁軌怒極,摔下何總管快步向後院走去,姬鵾也是心中一緊,不願聽著何總管的碎語,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向松客居趕去。

走廊迴環,姬鵾無暇四顧,匆匆而過。李仁軌腳力雄健,早已看不到身影,而僕人早已遣去搜索,此時迴廊間只留下姬鵾一人。濃重的孤獨感頓時襲上姬鵾心頭,別,千萬別。姬鵾第一次虔心禱告。

六哥千萬別出事!雖說自己也曾懷疑過他的用心叵測,雖說自己也曾討厭過他的目無餘子,雖說自己也曾嘲笑過他的自大狂妄,雖說自己也曾嫉妒過他的出身際遇。可無論如何,他都是對自己最親厚的兄長,一同縱馬揚鞭,一同共享機密,一同分擔恐懼的兄長啊!那個自己唯一在內心深處認同的兄長!

姬鵾站住了,全身僵硬,機械地用雙手反覆揉著眼睛,擦得眼眶痛還不肯罷休,極力告訴自己,眼前的一切,全是虛幻:

松客居內,正中房梁之下,懸著丈尺白綾,六哥姬狻身著婚衣,鮮艷無比,直勾勾地掛在上面。身後雪白的牆上,浮現出鮮紅的彷彿是用血液寫出的大字——冤。血液向下流淌,打亂了原本彷彿有些剛毅的字跡,顯得格外猙獰與,悲憤。

姬狻面sè紅紫,神sè痛苦,右手食指斷了半截,卻已經不再淌血。地上一柄寶劍,一截斷指。李仁軌好像已經控制住情緒,默默地看著姬狻的屍體,無語凝噎。

「你來了。」李仁軌的聲音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十歲,原本略顯福的身材好像也更加臃腫,壓壞了之前直立的脊椎。「看吧,這就是現實,趙郡李氏最後的希望,就此垂翼。」

姬鵾怔怔地看著眼前一切,平時極為活躍的思索此刻化為一片死寂。怎麼會,怎麼會?今天可是六哥大喜的rì子啊,賓客盈門,嬌妻相候,怎麼才分別片刻竟然生死永別。為什麼,為什麼,一切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幅樣子——

冤,冤,冤!到底是什麼?姬鵾緊盯著姬狻怒目圓瞪稍顯突出的雙眼,彷彿想要和冥冥之中六哥的魂魄對話,一切到底是為何?局勢已定,勝敗已分,為什麼六哥你卻還要死?

姬鵾站在門框邊,一動不動,彷彿凝固了一般。不知過了多少時間,李仁軌也無心封鎖信息,一個又一個人來到松客居門口,或是驚聲尖叫,或是痛苦流涕,或是驚詫莫言,或是暗自思忖。

皇後來了,剛剛經歷了痛失長子的她,面對著即將結婚的幼子屍身,張開嘴,彷彿想要放聲大喊,可她似乎擠出全身力氣,卻空洞得無法出哪怕再細微的聲音。聲嘶力竭的神態,死死抓著胸口的雙手,卻無法用任何聲音表達自己的悲切。李仁軌走來,帶走了皇后。六十歲的老婦像是回到幼年,靠在兄長胸口,雙眼失神。

新娘來了,沒有掀開赤紅的蓋頭,沒人知道,透過鮮紅的蓋頭,她看到了什麼,想到了什麼。人們只知道,她彷彿平靜的說了一句:「諸位散了吧,夫君一生自詡英豪,想來不願如此被眾人圍觀。治喪事宜,明月自有主張。」沒有哭鬧,沒有怨憤,沒有語氣,好像妻子在為自己倔強的丈夫向眾人道歉。她是他的妻子,從定誓那天起,從奠雁那天起,從交拜那時起,這一切都不會改變,她也不願改變。無論生死。

燕王來了,控制場面,禁止出入。調集軍隊,嚴守門戶。「無論自殺他殺,此事姬隆必然徹查到底,以慰六弟在天之靈,安母后、弟妹之心。」他如是說,接替了心如死灰的李仁軌兄妹,暫時穩定下局面,安定眾人之心。

「自殺?開什麼玩笑,好好的新郎為何要在婚禮當天自殺!二哥,你既已執掌朝中大權,行事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姬蟠呆了片刻,回過神來,壓制不住心中的憤怒與恐懼,高聲喝道。

姬隆轉過身來,死死盯著姬蟠雙眼,緩緩說道:「你認為這一切是我做的?可若我殺人,為何不先殺了嘴巴不乾不淨的你鄂王姬蟠,殺老六幹什麼?」話說道這裡,微微一頓,露出冷笑。「這是你原先的打算嗎?囂張挑釁於我,讓我成為謀害你的潛在嫌疑者,來逼迫我不敢傷害你。想得不錯,那麼你也該明白,以我的愛惜羽毛,犯不著此刻如此行事。」姬蟠尷尬無語。

姬隆看著眾人,向皇后一拜,用冷峻的聲音辯解:「近rì姬隆行事頗為直接,今rì之事眾人有所懷疑亦是正常。可姬隆既然已當塗掌勢,自當以穩定局勢為主,犯不著為了些許小怨而暗害皇弟,自打嘴巴。」

是的,這不合理。姬鵾回過神來,盯著姬隆的面孔,心中暗道。既然燕王已經決定支持姬煉為儲,縱然六哥身為父皇嫡子,也根本無法挑戰這一現實。可以說六哥已經對燕王毫無威脅,此時暗害,既非必要,又使皇族人人自危。按理來說,燕王確實不可能如此行事。

可是,為什麼我看著這張臉,卻彷彿聽到六哥的聲音:殺了他,殺了他。是他殺了我,是他殺了我!儘管再怎麼不合理,我心中還是覺得這一切就是燕王所為。是什麼?偏見,嫉恨,還是六哥用他的直覺給我的最後引導?

想著,姬鵾的手腳漸漸冰冷。燕王的言語並不能完全緩解眾人的疑慮,無論如何,皇子在婚禮上自殺,對於掌權的燕王來說都是一件弊大於利的事,更別提那些隱隱約約的猜疑。可若真的是他,那說明什麼?毫無理xìng,毫無忌憚,玩弄人心,燕王跋扈到如此地步嗎?

不,應該不是燕王,按理來說,不可能是他。姬鵾如此對自己強調,緩解自己內心中的恐懼。因為若真的是燕王,說明燕王是個不顧利害,肆意行事的瘋子!你無法用理xìng來衡量他的行為,用局勢來揣測他的舉動。說明作為燕王敵人的自己,無論在何時何地都不可能獲得一絲一毫的安全感。因為他將面對一個瘋狂的對手。

自己遊走於刀鋒之間,聊以自慰的不過是燕王的理智冷靜,愛惜羽毛,不願背上一個殘害子弟的嫌疑。想來姬蟠所作所為也是為此。若是他真的是一個喜怒無常妄自行事的瘋子,那麼自己的存活僅僅是幸運嗎?自己會得到和六哥一樣的下場?

姬鵾盯著姬隆微帶寒意的雙眼,一步步地後退。不會的,不會的!他心中高叫,內心的恐懼已經達到極點。一個不穩,踉蹌間徑直向後倒去,在整個人都沒有反應過來時,被人一把托住。他慌亂間轉過頭,想要向那人表示謝意。卻在看到那人時愣住了。

燕王長子姬望,年十七,雖形貌昳麗,然處事果決,頗有乃父之風。劍術通玄,常在北疆軍中為刺jian,鐵面無私。為正軍紀,曾不告而誅燕王親衛一十三人,負荊請罪。燕王責其不告,杖八十;嘉其果決,賞百金。次rì,創傷未復,親自巡營。歸,以所賞購地,悉數分與親衛妻兒,以為供養之資。

極惡姬鵾,以為養虎為患,必為所弒,曾放言:「我見七叔,必現寶劍於彼,以聽其品評。」姬鵾聞而避之。

被這麼一個無論年紀經歷都勝過自己的侄兒盯上,著實是難受不已。姬鵾暗自苦,眼神卻掠過姬望腰間,未帶劍。

姬望察覺了姬鵾的視線,淺淺一笑:「七叔在上,走路可要看著點路,若非小侄,今rì豈不尷尬。今rì原是婚宴,小侄未帶佩劍,甚是遺憾。六叔雖死,七叔也不用過度傷心。」姬望走到姬鵾耳畔,小聲說,「因為無需多久,你倆便能泉下相伴,豈不大善?」

姬鵾雙目圓瞪,感到刺骨寒意不斷湧入,牙關戰戰,更不答話,倉皇逃去,極力要離開這對父子,尋求一絲安慰。

「七叔如此急切,卻是趕往何處?近來事端頗多,不如小侄相送一二?」肩頭被人按住,勁力傳來,竟是動彈不得。

姬望湊到姬鵾耳旁,語調惡毒,小聲說:「怕了,去城外三十里竹林居,向死去的賤人哭訴嗎?不用急著趕路,我爹已幫你將那賤人的屍骨取出,焚為灰燼,散至天地。」

看著姬鵾全身顫抖得更加厲害,姬望語調興奮,雙手上抬,高聲言道:「從此天地之間,無論何時何地皆可悼念,豈不快哉!」

姬鵾顫抖的雙肩漸漸平復,面sè凜然,用審視的目光盯著姬望,一改先前狼狽,緩緩說道:「原來如此,是七叔天真了,多謝侄兒提醒。」牙縫間狠狠擠出幾個字:

「今rì之事,姬鵾銘刻五內,誓不敢忘。至此之時,姬鵾生而無兄弟,死而不見母妃,惶惶天地,無處可歸。喪家之犬,若得以僥倖不死,必不負君等!願君勿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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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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