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及時雨周問海

轉眼大三已至，何勝雄赤著上身，腰間套著小短褲，就著懸在宿舍天花板下，一個半人高的沙包，拳打腳打，夾雜著「哼哼哈嘿」的喊聲，揮汗如雨。這是他每天晚上臨睡前必修的功課，風雨不改，從不間斷。

何勝雄對於拳腳功夫的極度狂熱和執著，讓同學們總覺得哪怕生可怕的地震，整個宿舍都塌下了，倖存者仍然會現這頭種牛在廢墟中對著沙包狂抽。

平時何勝雄都會練足兩個小時，但今晚何勝雄練了一個小時就收手了。事關明天還有一場架可能要打，得省省體力。雖然他斷定這場架未必能打成，但準備的功夫還是要做的。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原來何勝雄的一位小師弟在飯堂排隊打飯的時候，一眼就看見前面女生臀部渾圓凸翹，水蛇般的小蠻腰在跟前晃來晃去，兩眼當場直，一時xìng起，忍不住趁著人多，故意往前擠擠，順手摸了一把。

可巧，就讓女生的男朋友給瞧見了，當即扇了一記耳光，兩人一番理論下來，這場架就約定了。

小師弟當著大哥的面，自然是自己全無過錯，對方不僅冤屈在先，還惡言相向，繼而動手打人，臨尾還公然叫囂：打的就是何勝雄的人。

何勝雄何嘗不知道這些個不讀書的小混蛋成天仗著自己的庇護和聲望，專愛惹事生非，胡攪胡纏，一旦別人不買帳，吃了點小虧，就來找他這位大哥擦屁股。但說到底終歸是自己的小弟，不出面撐撐腰是不行，面子上的事可不能算小事。

第二天中午，烈rì當空，睛空萬里，飯堂后一塊小空地，66續續聚集了一大幫人，何勝雄習慣單挑的，本來想一個人來就足夠了，沒想到小師弟急著要撈回昨天的面子，叫了很多人過來瞧熱鬧，且多是同門師兄弟，何勝雄也就默許了。

等了半響，正當眾人等得不耐煩，紛紛叫著要上宿舍找肇事者的時候，遠處教學樓牆腳邊拐過來一個人，手裡好像還提著什麼東西，離遠看不清這人是誰。

這人迤邐著走到跟前，眾人定眼一看，卻是一個濃眉大眼，鼻大臉圓，嘴唇略厚，身材中等，相貌極其普通的男生，不過，此人剪著一頭短碎，加上眼睛略有神采，整個人看起來還蠻清爽幹練的。

何勝雄見是他來了，皺皺眉說：「你來幹什麼？」

「又是這個愛管閑事的小及時雨周問海！東三省那邊小rì本天天打死人，咋就不見這傢伙死呢？」何勝雄身後那位惡人先告狀的小師弟小聲嘀咕著，恨恨盯著眼前這位男生。

原來大家眼前這位其貌不揚的男生叫周問海，在學校素有」小及時雨宋江「的美譽，《水滸傳》里的宋江外號」及時雨「，專指他在別人危難或需要幫忙的時候，及時施以援手，救人於危難，猶如久旱逢net雨般及時。

我們的周問海同學在別人偷懶不去打開水時，免費幫忙打開水，有同學不想跑老大遠到飯堂吃飯，他毫不介意替別人帶飯，別人睡大懶覺不去上課，老師點名，他負責應到，虧他有一副好嗓子，模仿別人的聲音惟妙惟肖，不曾出過紕漏，同學們紛紛把這項業務交給他辦理。用今天的專業術語就是學雷鋒，當然我們說的這個故事生在1936年，那會兒民國時期並沒有什麼雷鋒。

不過，周問海幫人也是有原則的，考試幫忙作弊的事不幹，找他借錢的事也不幫，因為他家裡也不算有錢，一個月的生活費緊巴巴的，不能借錢給別人，餓著自己。

問海最出名的一次學雷鋒生在大一下學期，有一位眼鏡男生喜歡上隔壁班的女生，暗戀許久，不敢開口，只寫了封情信，也沒膽子親自送給心上人御覽，這位男生找到周問海。

後來生的事全校皆知，話說那天周問海帶著一大束鮮花來到女生所在的班級，當著滿滿一課室的人，當眾念出那封經過眾人仔細參詳，集思廣益，再由他jīng心修改的情書，那女生頓時羞得滿臉通紅。

最後，周問海才知道他找錯對象了，眼鏡男生喜歡的女孩子那天請假沒來上課，一位相貌普通，滿臉雀斑，身材肥胖的女生剛好坐在那女孩子的座位上，這場經典表白鬨動全校。

用周問海的話說，當其時，他心裡也犯嘀咕，想著居然向這樣容顏的女生表白，想死的心都有了，他高度懷疑是不是一開始就錯了，要不就是眼鏡男生是個死變態的，但想著受人之託，忠人之事，當下也不含糊，遞上鮮花，清清喉嚨，滿懷深情就開始朗誦情書。

當時的情景，胖女生由驚訝到害羞，再到驚喜，個中種種表情將一個女孩由少女到少婦，再到老婦的各種階段一次xìng表演完成，真真是全場震憾到好多人接下來幾天都吃不香睡不好。

眼鏡男生從那以後就沒再跟周問海說過一句話，弄得周問海訕訕，總覺得很不好意思。倒是胖女生偶爾見到周問海會笑著打招呼，聽女同學說她整個人也變爽朗多了，不再那麼內向自卑了，後來身材越來越瘦，人一瘦，樣子就好看多了。

如此一來，周問海都成了學校名人了。這些方面倒是次要的，關鍵是我們的周問海同學是何勝雄所在宿舍的舍長，一旦有同學不小心得罪何勝雄或者他手下那幫小混球，如果通過周問海去求情或者當中間人調解，何勝雄多半是不會追究的。

這可幫不少同學解決被揍的危險，同學們自然心存感激，奔走相告，「小及時雨」的美名不脛而走，傳遍校園。

話說回到今天的事情上，沒錯，周問海確實受那位同學所託，來解決何勝雄小師弟被打一事。

「昨天那件事，我當時也在場，聽見，也看見了，我認為……」周問海頓了頓，看了看何勝雄的臉sè，現他面無表情，只是冷冷看著自己，周問海這才繼續說下去：「動手先打人肯定是不對的，況且打的又是你的朋友，自然更不對，但凡事總有個章程，殺人不過頭點地，這不，那位同學自知理虧，都不好意思來見你了，特意托我帶這些煙酒過來跟你和這位受了委屈的小兄弟賠禮道歉。

周問海說完，將手裡提著的「大前門」香煙和茅台酒遞給何勝雄。這些話說得多圓滑，照周問海的意思，何勝雄這方全程都沒有錯，錯的是對方，對方不但認錯了，還送了香煙美酒來賠罪，你們看著如何處理吧，你何勝雄好意思再揍別人嗎？

「如果你覺得不滿意，一定要當面道歉，也可以，為了有個見證，同時表明他的誠意，他願意找學校老師或者領導來當面道歉，你看這樣行不行？」周問海知道何勝雄在老師面前是不敢放肆無禮的，況且找個老師做見證，分明就是要老師出面調查清楚整件事的真相，這可不是何勝雄自找麻煩嗎？

何勝雄聽到這裡，回頭瞟了瞟那位肇事的小師弟，小師弟低頭不語，思前想後，想著要是當著老師的面處理這件事，整件事的真相不免大白於天下，自己說謊的事難免就要被捅了出來，到時候何老大怪罪下來，自己是吃不了兜著走，況且對方承認了全部的錯誤，又送來煙酒賠罪，也算是給足了面子，如果不見好就收，後果不堪設想。

想到這，小師弟忙抬起頭，滿臉堆笑地說：「說得也是，我當初也是這樣想的，我看這件事就照你說的辦吧。」

剛說完，猛然醒悟，這件事還得由何老大來做主，忙又搶著說：「大哥，您看這件事就這樣算了，行不？」

「有些事情不是我能說了算的，原先該怎麼樣還得怎麼樣，」何勝雄這話說得模稜兩可，含糊不清，反倒讓小師弟有些犯迷糊，心想，原先該怎麼樣都是你說了算，現在反而說你作不了主了，這個老大到底想怎麼樣！

「是我的錯，都怪我，我沒想到你們來這麼多人，早知道就該準備多點好吃好喝的東西給你們，就是身上帶的錢不夠，你們等著，回頭我給你們送錢來。」

周問海早知道何勝雄心裡的想法，趕緊提醒一下小師弟，好趕緊了結此事。

小師弟恍然大悟，趕緊從褲袋裡掏出一把錢來，數也沒數，遞給何勝雄：「大哥，您看請大伙兒到外面好好吃上一頓，大熱天的，來一趟不容易啊！」

「以後這種屁大的事，可以自己處理的就自己處理，不要老想著大哥我天天閑著也是閑著，非得找點事給我做，實話跟你們說，我每天都忙得很。」

小弟不禁心裡暗罵:每天就知道忙著打沙包，吃豆沙包，還忙？

他心裡這樣想，嘴裡卻是另一番說辭：「大哥說的是，下次我記住就是了，這點小錢還請大哥收下，給師兄弟們到外面下館子，好好聚聚，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不料，何勝雄看著手裡的錢，掂了掂，若有所思的樣子。

周問海突然恍然大悟的樣子，右手拍拍自己的腦袋說：「我真糊塗，出門忘記帶多點錢，剛才那點東西怎麼夠大家塞牙縫的，同學借我點錢用用，明兒必定還你。

說完，伸手向旁邊圍觀的同學要錢，看熱鬧的一鬨而散，避之不及，像看到瘟疫病人一樣。

那個倒霉的小師弟盯著周問海，眼裡噴出的火能把整個地球都燃燒了。

他只好掏出另外一個褲袋裡的錢，陪著笑說：」大哥，這是我一個月的生活費，您看夠不夠用，如果各位師兄弟吃得還不盡興，還想到別處逛逛，我私人留下那麼一點小錢，明天權當路費，回頭跟家裡要錢，改天再請大哥到外面再玩個痛快！「

「年輕小夥子多走走路，也是好事嘛，還要什麼路費，再說了，成天不運動，動不動就鬧這個病那個病，現在東三省都淪陷了，說不定哪天小rì本就打過來了，你們還打得過人家？學學我，有事沒事練練拳腳功夫，以後擔保不會吃虧。」

何勝雄一把奪過錢，嘴裡還不依不鐃。說完，回頭沖著眾人喊：「你們都明白我說的話沒有?"

「明白了！大哥教訓得是！」眾人高聲回應。

大伙兒心裡那個笑啊！被人打了幾個耳光，本來想找回面子，最後落得個賠錢請吃飯收場，看來以後大哥這尊大佛輕易請不得，還是留在土地廟裡供著得了！

何勝雄要的就是這種結果，省得天天有事沒事找他，出面了，總有打不完的架，不出面呢，背後必定給人說自己不講義氣，小弟出事也不管管，以後還怎麼當大哥！

這下好了，周問海這一攪和，自己順水推舟，既賣了舍長一個人情，自身又得了好處，以後這幫混小子惹事之前，得掂量掂量錢包夠不夠大，能裝下多少錢！

自己當初接納這位舍長，確是明智之選，宿舍雜務和衛生，什麼的都給周問海包了，接待檢查宿舍的老師和學生會代表的這些面子上的工作也全交給周問海處理，就算不去上課，老師點名抽查人數這些煩心事，自有周問海替自己頂著，自己樂得一身輕鬆，諸事不管，比在家時可逍遙自在多了。

除了考試作弊，周問海從不幫自己忙之外，這個舍長算是完美的了。

想到這，何勝雄臉帶微笑，略帶深意地撇了周問海一眼，周問海急忙轉身離開了。

周問海邊走邊心裡暗暗叫苦，自己倒了八輩子的霉才會攤上何勝雄這個傢伙呢？脾氣之火爆聞所未聞，打架之兇猛前無古人，腦子裡從無對與錯，全靠拳頭見真章，別人一般不敢惹他，但是他的那些小弟們卻狗仗人勢，到處惹事生非。

於是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人過來找自己幫忙跟何勝雄說情，說當時這件事怎麼怎麼了，那件事如何如何，一句話，不想挨揍。

今天好不容易把這件事給解決了，不知道明天還會冒出什麼事來，真想明天就把這三千煩惱絲全部剪掉，遁入空門得了，省心又省力。

正想著時，後面突然有人叫他的名字，回頭一看，原來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