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懶美人和老先生
只見那女孩款款走過來,手裡撐著小洋傘,剛走到周問海面前,就從懷裡掏出小手絹,小心翼翼擦拭額頭和臉頰旁的小汗珠,化過淡妝的臉容俏麗無比,讓人怦然心動。
這就是學校有名的「懶美人」趙玉蘭,四大校花之一,別看人長得漂亮,氣質典雅,卻懶到令人指的地步,在宿舍從不鋪床疊被搞衛生,衣服都是叫家裡的傭人一個禮拜過來洗一次,也從不參加學校的任何活動,一天到晚就知道睡覺逛街買衣服,這還算小事。陳玉蘭一年四季基本就不在飯堂吃飯,早中晚三餐,甚至連夜宵在內,全是她的不二男朋友陳敖石給送上宿舍或者課室,除了放寒暑假,全年無休。
更兼其刁蠻任xìng到令人瞠目結舌的程度,比方說,期末一天,陳敖石起床晚了,加上要考試,就沒有給她買早飯,沒想到趙玉蘭直接跑到陳敖石的教室,一頓狠罵,說什麼你是不是喜歡上別人,以前對我是怎麼好,原來全是騙人,男人都不是個好東西,喜新厭舊……
當時在場的男同學聽到這番說辭,全都火了,如果趙玉蘭是個男的,早把她給揍趴下了。偏偏陳敖石能受這個氣,百般婉轉解釋,事後不久又和好如初,更別說平時如何動輒脾氣,摔東西,當著同學面擺臭臉,喝斥他這裡不對,那裡不對。
有一次,陳敖石的母親思念兒子,從上海不遠千里,來學校看他,順便看看趙玉蘭,趙玉蘭呢,雖然有所收斂,但依然表現得很有個xìng,不久便故態復萌,嫌這個,嫌那個,使喚陳敖石像家裡的女佣人一般,氣得趙母全身抖,半天說不出話來,當場拂袖而去。
要知道趙母可是上海最有名的外科醫生之一,醫術高明不說,為人和善,待人謙恭,無論貧富,一視同仁,上海很多顯赫人物都讓她治過病,去到哪裡都是座上客,備受尊重,多少人想巴結她還來不及,有誰敢給她氣受。
事後,陳敖石還得給趙玉蘭賠不是,說母親身體不舒服,回去靜養。過不了幾天,趙母將兒子的伙食費減半供給,這可把陳敖石急壞了,他要供養趙玉蘭的,急打電報給家裡催要錢,但母親那遲遲沒有迴音。他不得不向同學們東借西借,磨破嘴皮,說盡好話,才勉強借夠那個月的開銷,最後甚至連老師那塊也借遍了。
有時實在借不到錢,課餘時間到外面打散工,起早摸黑到茶樓當伙記或者拉黃包車賺錢補貼趙玉蘭的開銷。後來趙母知道實情,雖然極度討厭趙玉蘭,畢竟心疼兒子,沒過多久,還是將伙食費如常供給。
這種女孩子一般人惟恐避之不及的,周問海也不例外。
「周問海,我說你老躲著我幹嘛?難道怕我吃了你不成?」趙玉蘭抿嘴,笑著問。
「我哪有這個閑功夫躲你!對了,這早晚的,你男朋友還沒給你送飯過來?」周問海深怕跟趙玉蘭扯上關係,趕緊先表明態度,言下之意就是,同學,您名花有主,我呢,自己會解決,您請自重,我們雖是一個系的同學,基本聊不到一塊,請自便吧。
周問海拔腿就走,沒想到趙玉蘭眼急手快,伸手攔住他說:「急什麼?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我們之間有什麼好說,如果我沒記錯,自打進學校以來,我跟你從沒說過三句話!」
「我是來跟你道喜的!周問海同學!」
趁著周問海愣的的瞬間,趙玉蘭上前一步,小嘴湊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周問海更加呆了,後來才猛然覺自己與趙玉蘭如此親密,旁人見了不好,急忙彈開,強作鎮定說:「胡說,這怎麼可能?我不信!尤其是你說的,我更不信!」
「信不信由你,念著我們同學一場,我可是好心好意給你報個信,你要是錯過這個大好姻緣,以後可別後悔哦!」
說完,趙玉蘭頭也不回,徑自走了,她身後,很快又追來一名高個方臉男生,手裡提著飯盒之類的東西,趙玉蘭一甩手,不理不顧,轉過彎,繞過宿舍樓旁邊的參天大樹,展眼消失得無影無蹤,那男生只得追上去,身後只留下周問海的一聲嘆息。
學校里,總有一些課程是你不想上的,更有一些課程是大多數人都不想上的。公民課顯然是其中之一,說者長篇大論,聽者昏昏yù睡。偏偏講公民課的這位老先生,既沒出過洋,也沒jīng研過這方面的理論,骨子裡還滿是封建遺老遺少的思想,講這個公民課也特難為他了,要多膩味就多膩味,每當他開口講課,同學們都懷疑他嘴裡含著只蒼蠅。
沒辦法,都是混口飯吃的,誰叫他跟上頭有關係,家裡還有幾房小妾要養,況且民國時期的大學教授和講師,比一般的公務員或者當官的,工資要高出許多,看在錢的面子上,老先生勉為其難,背棄自己多年的理念,硬著頭皮,接下這門差使。
可以想見,這位老先生講課從來都是照本宣科,一字不增,一字不減,聽他的課,跟你自習沒有多大區別。期末考試的時候,一旦出現不及格的情況,給他孝敬點煙酒或者珍貴補身的中草藥,這門課保准通過。
老先生就圖個清閑過rì子,你愛來不來,他照講他的課,你愛聽不聽,他照拿他的工資。上課點名也變成是例行公事,有人答應就行,管你是本人還是外星人。
慢慢地,除了一些實在愛學習,愛面子怕被捉到逃課的女生每課必到之外。
上他課的同學越來越少,能容納二三百人的大課室,星星落落坐了三四十個人,他也毫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