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故人

周一夜晚，秋林學院。

昨日暴雨已經停止，只有地上殘留水跡證明昨日雨勢的猛烈。

秋林學院作為星暈城內負有盛名的中等學院，地處西南近郊區。學院分以初、中、高三等，對應不同年齡段學生，各個層次教導重心分別側重於基礎知識、入門進階、專業性培養三個方向。

學院學習以知識為主，最終目的是培養學術和技術型人才，將他們輸送給社會，這樣才能維持城市的基礎正常運轉。

同時也是每個家庭早已根深蒂固的概念——學習，是為擁有更好的未來。

鐘樓坐落於學院中心，如同地標性建築，在靜謐無聲且昏暗的夜色中籠罩一層陰翳。

從地面若不去刻意仰望鐘樓頂部，幾乎無法看清中部鏤空那懸挂著的約莫兩米大鐘輪廓。

據學院內資歷深厚的教師傳言，早在學院建設之初，鐘樓也一同被修築於此，而內部懸鐘的歷史，則更為悠久。即便多年風吹雨打，也僅僅只是褪去明亮光澤。

此刻，懸鐘旁立著兩名女子。她們身著同樣黑色弔帶連衣長裙，裙身並不華貴反而略顯簡約，裙擺在漆黑夜色中隨微風緩緩揚起。

「時隔四年終於再回到紅塵域，真懷念呀。在這裡有太多太多回憶了。」

「雨霽城看來是沒機會去了。不過還是不明白，為什麼他們就像放棄了那座城一樣，四年過去也沒有真正將它修建完好。」

「這種事情不用我們去考慮，問閆重羽也是白問。不過那傢伙……讓他找個人效率這麼低，給的寂滅星情報也儘是些無用廢話，總覺得和他做交易太吃虧了。」

「要不是正好從報道上看見，這次真就錯過了，下次再來紅塵域也不知道何年何月。從相貌還有臉上那道傷來看一定是他，但他怎麼會被普通人給劫持？而且還待在學院里。」

「的確有些不對勁……」

女子清脆低語在夜空中響起，甚至無法分清哪句話是從誰口中說出，因為兩人赫然長著幾乎一致的面容！在相同服飾映襯下，彷彿是同一人的兩個複製。

二人視線望向遠處教學樓，窗內透出明亮燈光，心底不由得升起些許希冀。

某教室內。

就在上午，同學們還為凜月搖如此巧合的劫持事件震驚不已。大家似乎拿出積攢已久的關心和討論，如此熱度反而讓凜月搖有些感到不自然，可到了下午，他們便失去了再談論這件事的興緻。

本也是臨近分別前夕，一月之後，各自命運從此鮮有交集，此時自然更加需要將注意力集中於考試。

就連很少複習的小胖都罕見拿出課本，打算臨時往腦中塞一點知識。雖然他實在無法提起多少精力投入其中，但周圍同學安靜不語，在這每天幾乎都是自習課的教室內埋頭奮筆疾書，讓他也不得不融入了緊張學習氛圍。

傍晚十點半，下課鈴聲響起。教室內同學開始緩緩舒展久坐僵硬的身體，紛紛收拾起雜亂桌面，一時間安靜教室傳出各種聲音。

凜月搖表情疲憊地走出教室，望向走廊外。

今夜烏雲籠罩月亮，星星也不可見，整片廣袤天空沒有一絲光亮。

遠處昏暗空地是尚未安置路燈的施工區域，學院從去年開始擴大規模，不久后在那將會矗立起多座承載所有師生希望的新教學樓。

凜月搖從樓梯隨洪流般下涌的學生走出教學樓，學生群在面前空地，朝向校外和學院宿舍區兩個背對方向分開。

他穿過操場、經過體育館和學院會場，走在一段上坡路，前方便是已有十多年歷史之久的鐘樓。

位於頂部那口懸鐘，似乎只是整座樓的一個擺設，在漫漫歲月中從未響徹。但此刻仰望那口懸鐘，凜月搖卻覺得有點不對勁。

今天的鐘，好像看著有點胖了？

儘管在茫茫黑夜中，鐘樓頂部視野幾乎不可見，但凜月搖眯足眼，依然看出一點端倪。與往常相比，的確是有不同，可那多出來的部分——竟然是兩個人！

凜月搖目光獃滯。

雖然鐘樓內部建有樓梯，能夠抵達頂部懸鐘所處平台，但樓梯盡頭的門一直都是被鎖住的。學員們也被明令禁止告誡過，不可以私自登上鐘樓，今晚怎麼會有兩個人站在那頂部？

凜月搖用力甩了下腦袋，向上望去，那口懸鐘在黑夜卻是本來的形狀。

「怎麼回事，我是不是眼神有點問題。」他雙手揉了揉眼睛，即便再望向鐘樓頂部，懸鐘模樣依舊正常。

「這兩天怎麼怪事接連不斷……難道是我複習壓力太大了嗎？」

「還是趕緊回去好好睡一覺吧。」

輕吸口氣，凜月搖加快腳上步伐朝宿舍區走去。

直到他從下方鐘樓旁走過，即將到達不遠處食堂位置，鐘樓上兩名女子始終緊緊盯著他的身影。

「的確是他。但他好像看見了……還是沒看見我們？」

「走，我們下去。」

女子身體緩緩下沉，逐漸融入幽暗環境幾乎不可見的黑影中。

影子順鐘樓內壁如水一般流下，不待片刻落到地面，隨後身體重新自影中再度浮現，短暫扭曲后恢復如初。輕微呼吸起伏，她們隨周圍人群一同向前，直到追上凜月搖位置走在左右兩側。

時隔四年，終於再次見到面前離別已久的人。

「是……是他。姐姐，真的是他……」

右側女子聲音輕顫，眼神幾分迷離；另一側女子雙手緊扣身前，無法掩飾心中激動。

即便凜月搖面容相比曾經成熟幾分，但深刻烙印在二人心底的那份溫柔和臉上傷痕，似乎從未改變。

……

命恆歷2105年4月，雨霽城外二十公里，臨時保護區。

兩名少女雙眼無神環抱雙膝蜷縮在床上。

三天以來接連都是這幅狀態，凜月搖站在小院看向天穹明月當空，隨後轉頭望著屋內，內心升起莫名衝動。

「你們知道天上星星為什麼這麼亮嗎？」

「……」兩人轉頭獃獃看向他，口中一言不發。

「跟我來！」凜月搖伸出滿是撕裂傷痕的雙手，下一刻衝進屋拽住二人手臂，帶著她們朝鐵門外跑去。

「凜月搖！快回來！你們要去哪兒！」院內女子猝不及防看向離開三人，懷中衣服不慎掉落在地。

「小魚姐，我們很快回來——」

水藍色光暈自凜月搖右手涌動，猛烈揮向前方，赫然將鐵柵欄劈出一道缺口。

衝出保護區三人不停狂奔在月光之下，疾風襲來也無法阻礙步伐，反而像是吹去心中某些東西，讓腳步更加輕快。

一路奔行穿過荒野直至高聳山坡，她們看著斷崖前片片靜謐林海，在皎潔月光照耀下隨風輕搖。

臂膀艱難支撐身體，少女均是體力不支癱坐在草地，不停大口喘著粗氣。

「他們從來沒有離開過——快看天上！有兩顆緊挨著的星星，他們就在那裡。」

「每當黑夜來臨叔叔阿姨就會悄悄撥開雲霧，看一看他們最心愛的女兒有沒有好好吃飯，遇到過什麼開心事情，今天有多少成長收穫，是不是交到了新朋友……哪怕烏雲蔽日的晚上無法相見，他們也一定在雲后低聲思念。」

「所以！把全部、全部的難過和想念，大聲告訴他們吧——」

月光下，凜月搖單膝跪在兩人面前，為她們指明星星所在，少年此刻的激動看起來無比親切，悄然融化內心傷痛。儘管十四歲，少女們對生與死概念不再完全模糊，但她們仍然毫無保留地選擇相信。

再也無法壓抑情感，兩人終於第一次拋下全部理智放聲痛哭，哭聲不斷回蕩在空曠山坡，夾雜不盡亂語與哀傷。

凜月搖緊緊握住她們手心，溫柔直視少女淚水布滿臉頰，內心悵然若失。

「今晚過去，以後就不可以再輕易哭啦……」

……

左側女子儘力平復心情，舒展開握緊的拳頭伸手在凜月搖眼前晃了晃，但他卻沒有什麼多餘動作，只是平視前方，彷彿身旁二人並不存在。

「姐姐，為什麼……」右側女子已擦去淺淺水霧，看向一側。

而被喚作姐姐的人卻是面色多了幾分疑惑，注視前方已經轉朝右邊即將走入宿舍樓的凜月搖。

「不可能，即便屏息也不可能發現不了我們，但種種跡象都表現相反。鐘樓那裡我也看到他抬頭了。」

「他的狀態很奇怪，就像變成了普通人。那我們接下來……要把他帶走嗎？」聽到這話她沒好氣地看了自己妹妹一眼。

短暫后女子倩影掠入無人角落，心情平復之餘呼吸逐漸均勻，她攔下了旁邊正好走來的男生，臉頰浮現甜甜笑容。

「同學你好。」

「請問，可以幫我一個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