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丁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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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校園裡。

陽光懶洋洋地灑落在課桌上，好像商場里促銷贈送的商品，只要你稍微瞥了一眼，那些熱情的促銷員便會忙不迭告知你它的價格有多麼優惠。

被這樣對待的商品，會難過嗎？

被這樣對待的人，會難過嗎？

丁佳趴在最後一排的椅子上，看著趴了一屋子人的教室。老師仍然不知疲倦地在認真講課，帶領大家複習上一節課的知識點，本該熟悉的limit和無窮大，無窮小，仍然是那麼陌生。老師會難過嗎？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無人問津的課堂。想到這裡，丁佳突然坐起身子，想給老師一些安慰。

陽光突然變得極為刺眼，十二點太陽獨有的熱烈。丁佳眯起眼，想適應這種光亮，然而還來不及適應和阻擋，那光線直刺入......視網膜嗎？

一片無法言說的明亮。

2

懵懵懂懂。似夢非醒。丁佳醒來了。

眼前是一片黑色的大海。海水的質地像是石油，只能看到黑色的表面。這裡沒有風，海水卻波濤洶湧，像沸騰開水的表面，不知道海水裡遊走的是什麼。但一定有東西在遊走，像蛇一樣的東西。這像是一片蛇游出來的大海。

恐懼一下子就襲上了腦海。這種恐懼彷彿從四面八方趕來，一下子匯聚在腦子裡。

這是一種超越了生者認知的恐懼。

丁佳想起身拚命奔跑，卻發現身體像是沒睡醒的狀態，連大腦都是，慢悠悠地恐懼，像貞子的手指甲在刮你的鼻尖，一下又一下，讓你慢慢看清楚貞子的臉。腦子再慢，丁佳也發現了幾點不尋常的地方。

第一就是安靜。沒有一點點的聲音。丁佳過往人生最安靜的體驗，是在老家的一個公園。躺在樹葉上，聽葉子落下的聲音。「砰！」一片葉子落下來了，有一種細膩的感動充斥全身的每一個細胞，指尖好像也有了情緒。原來一片葉子下落，竟然是一件轟轟烈烈的事情！從那以後，丁佳變成了一個喜靜的人。饒是如此，在這裡，安靜像是死亡本身，沒有了生命也就沒有了聲音。沒有了生命，死亡好像也並不讓人恐懼，雖然死亡是絕對不會以慈祥的面孔出現的。

第二就是光照。丁佳近視六百多度，耳朵比眼鏡靈光。隔著眼鏡，她也無法理解這裡的光線。遠處是夕陽時會有的畫面，一團黃包裹著一小團紅，讓人有點不具名的悲傷感。奇怪的事，這光線，這角度，這紅黃分配的比例，美得像是一幅油畫。永恆定格的美麗，如果不是在紙上，在照片上，就會讓人恐怖於這份永恆。因為這個太陽好像一點點都沒有動過！佛說無常，這裡為什麼卻有永恆呢？

第三是鼻尖、舌尖、皮膚的毛孔和意識流動的速度。沒有任何氣味，張嘴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丁佳試著用舌頭去觸碰牙齒，觸碰上顎，發現舌頭也沒有知覺，上顎和牙齦也沒有知覺。皮膚的毛孔好像也被關閉了，意識變得很慢很慢，慢到快要沒有。

是不是人80歲就會這樣啊？

沒有了痛苦，也沒有了知覺。意識變得好慢好慢，就像一次最累之後的睡眠，即將進入睡眠的那個瞬間，意識會在那一個瞬間徹底粉碎變為虛無。但還會有潛意識。如果意識的粉碎就像碎紙機，碎了今天的這張紙，還有幾百頁的書，那就是我們的潛意識吧。

丁佳有一點點悲傷，因為她感覺她這本書要徹底粉碎了，化為虛無。

「原來我已經這麼老了啊。」

「原來這就是死亡。」

「我...」

一片無法言說的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