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謊言
與那位優雅的商夫人的記憶,在腦海里翻騰起來。
第七保護區莫得里的第一建築果然名不虛傳,五米高光滑的鵝卵石牆,巍峨玻璃的大鐘樓。在莫得里的中心街,黑心商人西斯的小城堡不論在白天還是黑夜都是最醒目的建築。
閃耀明亮的魔法燈光,漫出鍍金框的圓口紫砂窗,將奢靡兩個字,明晃點亮在夜空點亮。
克萊爾半年前就盯上這座小城堡的女主人伊蓮娜,從騎士長夫人莉莎的嘴裡,他清楚伊蓮娜的一天中所有的生活軌跡。
她的大方慷慨,就像她精緻圓潤的美麗臉龐一樣,充滿了魅力,且絲毫不對他人吝嗇。
往些日子,克萊爾時常能在中心街的麵包房裡遇見那位夫人。
兩個小麥奶油白麵包、一個酥油餅、兩杯新鮮剛榨的葡萄果汁,僅僅這三樣,她就會付那位年邁的蘇珊奶奶十個銀幣,相當於麵包房一個月的收入。
她喜歡關顧辛勤踏實的人的小店,並支付給店主十倍以上,遠高於原價的錢幣。
無論是在裁縫店、鐵匠鋪、水果店或者是當克萊爾親自上門服務的時候,都是十倍以上的價格。
好像她嫁個黑心商人西斯的唯一使命,就是替他花錢一樣。
正是因為這一點,克萊爾盯上了她。
前往第一保護尋找煉金大師的旅途定然十分漫長,克萊爾需要湊足300金幣,才能保證自己在路上不被鬼手摺騰死。
但是無論是大騎士長夫人莉莎、還是神父的小情人伊蓮、又或是審判長夫人愛麗絲,她們手上的錢都少得可憐,兩三個月才能攢足10金幣,支付一次我上門服務的高昂價格。
不過黑心商人的夫人伊蓮娜就不一樣了,從大騎士長夫人那聽說,黑心商人西斯把近乎一半的財產都交到夫人伊蓮娜的手上,任其揮霍。
於是,在一次貴族圈的宴會上,通過大騎士長夫人的引薦,我成功接觸到了商夫人伊蓮娜。
克萊爾至今還記得那天晚上,她在宴會上的模樣,韻紫的開背晚禮服、天藍水晶高跟鞋、左耳垂上掛著一把女士劍模型,胸口別著一朵紅玫瑰,還有兩個可愛的小酒窩。
她的后左腰靠近臀部一公分的位置,還有一塊胎記,克萊爾也是在昨晚才發現的,那是她身上天然自帶的裝飾品,相當的迷人。
他經過三個月的努力,才換來昨晚的一次生意,得到了一大桶金。
那個紫色的金幣袋裡起碼有兩百個金幣以上。
天哪!我的上帝,他從沒見過如初慷慨的貴婦人。她簡直就是我的聖母。
儘管克萊爾知道那不是愛情,但向自己保證,為了錢,他會再來得。
離開那張天鵝絨大床時,克萊爾還是有些依依不捨。
一個二十八歲的女人能擁有如此龐大的財富,即便沒有漂亮的臉蛋和娉婷裊娜的身材,依然光彩照人。
生意結束后,她說要和克萊爾私奔,當時聽到這話,他有些腿軟。
她渴望得到愛情,而克萊爾只想從她身上撈錢。雖然這讓二人不謀而合,但他實在良心不安,以至於在翻鵝卵石牆離開時,走神踩滑了一腳,從五米高的牆上摔下來不省人事。
真是可惡!
克萊爾從回憶里驚醒,梅莉還在緊緊注視這他。
他知道,關於桌上的錢袋子,必需給對方一個合理的理由,絕不能告之真相。
「那是我昨天早上,在蘇珊奶奶的麵包房裡撿到的。
她說是伊蓮娜夫人掉的,我本想還給她,但是裡面金幣實在太多了。我在小城堡後面猶豫了很久,當我鼓起勇氣要把錢袋子還回去時,鬼手發作了。」
「恩!克萊爾,我相信你說的話。
但是你自己相信嗎?」
梅莉的話像是另有所指,儘管依舊溫柔,但那眼神已經變得極具穿透力,死死勒住克萊爾的心臟,讓他不能呼吸。
謊言要欺騙的第一個對象,就是自己,不然它便稱不上是謊言,克萊爾三年來深諳此道,否則也不會有那麼多貴婦人,願意乖乖把錢交給他。
用虛假的感情換取錢財雖然可恥,但是那些善良的貴婦人要是知道自己只是為了活下去,一定會原諒自己的,一直以來他都用這樣的借口來欺騙和麻痹自己,現在也依然如此。
「恩!」
克萊爾點了點頭,那聲音像是回蕩在空曠的原野,無人回應。
梅莉的臉色沉了下去,略顯粗糙的手掌攥緊了又鬆開,隱約能看見些許細密的皺紋,那是她十年來操勞的印記。
她是大商人的女兒,本可以享受優渥的生活,十年來之所不願意回家,是因為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儘管生活困苦,但在他們身上一直存在某種美好的品質,讓她即便在困苦的生活中也能感到幸福,讓她在洗衣服、做飯時,只要一想到他們,便以此為驕傲,充滿了動力。
她始終相信,父親嘴裡的品質就是隱射在雷恩和克萊爾身上的騎士精神和榮譽,那會讓一切都好起來。
但現在不一樣了。
欺騙是一切禍源的開始!
欺騙自己是最大的惡!!
儘管她早已經猜到真相,克萊爾和伊蓮娜夫人可能存在這某種不可告人的秘密,但她不能去主動揭露真相,她要讓克萊爾當面告訴自己真相。
她得讓克萊爾主動去戳破自己的謊言,對自己坦白。唯有如此,他才能獲得真正的勇氣,才能獲得救贖。
梅莉從懷口裡拿出一封信,遞給克萊爾,用淡淡的口吻說道。
「伊蓮娜夫人送來的,那是給你的,所以我沒拆。」
希望這封信,能讓克萊爾坦然面對真相。
克萊爾看到信的時候,整個人一震,被子滑落到了下腰。
那是一封皎白的信,信封表面乾淨整潔,淡淡的玫瑰香。
信封的正中心印著是一朵完好無損的紅玫瑰火漆,背面橫刻著一把優雅利落的女士長劍。
看得出來,伊蓮娜夫人極其用心。
克萊爾不安得看了嫂子一眼,對方卻是說道。
「打開看看,寫了什麼。」
克萊爾知道,事情兜不住了。
小時候,嫂子能夠憑藉他衣服上的污泥,就能判斷出他在什麼地方摔倒過,那樣恐怖推理能力,堪比大偵探。
嫂子大概是猜到什麼了。
該死!
那個二十八歲的老女人,面對一個虛假的愛情竟會如此幼稚,簡直像一個沒長大的小姑娘。
真可笑!
伊蓮娜,你這個老太婆,你把我害慘了。
不用想,明眼人都知道這是一封情書。
克萊爾沒有拆信,一旦拆開這封信就意味這謊言不攻自破。
克萊爾把信推回給梅莉,這封信放在他這或者嫂子那都不安全,只有放在伊蓮娜的天鵝絨床上是最安全的。
「或許她寄錯!我都不認識她。」
「信使來的時候說道很清楚,這封信,交給克萊爾。」
梅莉的語氣尖銳了起來。
「世界上有無數個克萊爾,黑水街上就有兩個克萊爾。」
「那傢伙是個癮君子,你是知道的,伊蓮娜夫人不可能寄信給他。」
克萊爾固執的搖搖頭,用奸惡的話語開始誹謗伊蓮娜。
「或許她就是寄給那個克萊爾的。」
「克萊爾!!!」
梅莉聲音突然之間就飆升到極點,差點戳破夜空。角落裡得蛋黃驚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它是第一次見到女主人如此生氣,而則克萊爾嚇得六魂無主、呆若木雞,根本無法理解嫂子為什麼要生那麼大的氣,不就是一個毫無關聯的女人嗎?
回魂片刻后,克萊爾心裡升起了一絲怒氣。
「對不起!我失態了。」
梅莉主動向克萊爾道歉,但是克萊爾絲毫沒有聽到。
剛在那一聲怒吼,任然回蕩在克萊爾的胸膛里,不斷催生出怒氣和壓抑,堵住了他的雙耳。
「或許我應該給你講講玫瑰劍客的故事,小時候我和你講過許多故事,但唯獨沒有講過她的故事。聽完故事,你或許能夠理解我現在的心情。」
梅莉看著克萊爾。
每個人都有著自己心中的偶像,同時希望他人能夠理解自己崇拜,就算不理解,保持必要的尊重是必需的。
就像丈夫雷恩崇拜自己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一樣,伊蓮娜夫人是她的偶像。
克萊爾點點頭,沒有出聲,他擔心自己一張嘴胸膛里噴湧出的火氣會傷到嫂子。
「我10歲進的修道院,那時修女們私下時常在談論一位的女劍客。
聽聞她鋤強扶弱,手中的利劍從絕不對惡人留情,胸口的玫瑰始終對窮人綻放。
唯利是圖的富商還有不斷剝削人們的貴族是她最大的敵人。
在第三保護區穆特魯,她的故事從很早就開始流傳。
她本家境優渥,但卻散盡家財,救助貧困。
這讓年幼的我對她產生一種特殊的崇拜,我相信有一天我也能和她一眼扶危濟困,所以在私下裡我在不斷練習劍術,可惜我在這上面非常沒有天賦,這事後來讓我父親知道了,他沒收了我所有的零用錢。
上層貴族的女子是不允許使用暴力,那樣有失風度。
哼!男人總是獨斷專橫!!
你應該見過伊蓮娜夫人,她十分慷慨,尤其是對平民。
我跟她有個一次短暫的接觸,那是在一位伯爵的宴會上。那位手持利劍,胸口別著玫瑰的女劍客,讓現場一片大亂,她殺死了索頓公爵,因為公爵是一個買賣人口的混蛋。
我是時常期望她也能來我家一趟,因為我父親也干過不少壞事,但我同時也希望她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放我父親一條生路,更希望把我帶走,把我培養成像她一樣的劍客。
.........」
梅莉說了很多,她希望克萊爾能理解、能夠尊重,她對伊蓮娜夫人的一種情愫。
克萊爾沉默了,他很少能聽到嫂子的心聲。
此刻,他心裡任然留有滾燙的怒氣,不過那是對自己的一種怒氣,是一種對自己極度失望后的無能之怒,是一種欲要掙脫束縛、打破某種枷鎖而不能的憤怒。
這並非是騎士精神在作怪,而是他自我的折磨。
伊蓮娜夫人在梅莉嫂子口中顯得越高尚,他就覺得自己有多卑鄙、多骯髒,這樣的一種巨大落差從根源上粉碎了克萊爾的信念————活著是第一前提,即使骯髒。
三年來所做所為,讓他的這具身體成為一塊污穢、破舊、洗不幹凈的抹布,連自己都開始厭惡起自己。
越是回憶三年來的一切,越是不能原諒自己。
正是這種厭惡,使他極欲想要從過去的經歷中掙脫出來。
克萊爾看著嫂子梅莉,或許她能幫到自己,可是那樣骯髒不堪的經歷,自己又怎麼好意思開口呢?
況且她還即將要成為一名神聖的母親。
在克萊爾準備嘗試著張嘴,但很快又敗給了自己,又將這三年來的經歷都咽回腹中。
哥哥說得不錯,我缺少勇氣。
........
不一會,門外想起鐵靴踏地得腳步聲,相當沉重。
哥哥回來了?
克萊爾下意識的想到。
嫂子梅莉卻疑惑的緊緊皺起眉頭,因為雷恩很早就去守夜巡邏了。
角落裡的蛋黃呲起獠牙,黃毛刺蝟般炸立而起,警惕的盯著木門、壓腿拉背、似乎只要門一開,它就會立刻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