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毒的卡片(10)
巴士沿著我和群青兩個星期前來時的道路行駛,炎熱的夏天鄉下的中短途公交居然也開不起空調,好在車窗間飛躍的風能給人帶來清涼。
「又回到這裡了。」重新走到別墅區大門的我因為整天的奔波不走自主地想回到房子裡面好好休息一陣子。
李子琪的精力比我和群青都要旺盛,她現在還是轉著圈地跟在我後面,群青則嚴肅一些,她的眼睛是單眼皮,不笑的時候眼神其實非常銳利。
我呢?我瞟了一眼地上被拉長的我的影子,馬上要成為高中生的女生,還是會對自己的外貌或者說形象有一些要求的吧,我看著這個身高中等,頭髮中等長度,甚至脾氣也中等的自己的倒影,伸展開手臂。
「啊呀呀,」一個濃妝艷抹的中年女人居然在大門口抽煙,看見我們來了,似乎認識我們似的,發出怪裡怪氣的感嘆,「子琪也回來啦,你們去醫院看過了?」
「是的,方阿姨好!」李子琪對她挺熟悉的。
我也彷彿見過這個人,她們講了一會兒話之後我才知道這個人是付鑫雨朋友的家長,大概是那幾個小孩裡面最小的名叫方長寧的媽媽。
「那個小孩真的可惜了啊!」她把沒抽完的煙扔在地上,用腳踩了踩,說道。「聽說是家裡面來賊了,把他從樓上推下去了。」
「誒,是這樣的嘛?」
「是啊,你們不是去了醫院嘛,我還以為你們幾個小孩子知道呢,警察說是從樓梯上面摔下來的,肯定就是被小偷推下來的吧。」
女人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放低聲音,「據說就是他們家那個保姆的兒子乾的!」
「不會吧,這麼快就調查到了?」
「很快的嘛!現在這個社會,這裡我們住的別墅區又不是什麼偏僻的地方。」女人略帶驕傲地說。
事實上,就是非常偏僻的地方,我心想。
「警察說查到那個小子今天就離開我們市區啦,在往北邊跑呢!」
「誰啊?周阿姨的兒子么?」
「可不是嘛,她的兒子其實妻子懷孕之後一直都在賭博,所以欠了一屁股債呢,反正他們家是這麼說的。」
「居然有這種事?」
「而且也完全查到那個小子騎摩托車到過這裡,錯不了!」
「那還真是重要的證據。」李子琪的表情說明她未必非常相信,可還是順著那個女人說話。
「要我說,還要把那個保姆也抓起來呢,他們母子應該是串通好了的吧,一個蹲點一個偷東西,喏,上個月上上個月他們家其實就開始丟東西啦,我還說要他們家那個大兒子先告訴他爸媽呢。到底還是未成年的小孩子,對人太好了有時候也會出問題呵。」
「是啊,多虧您還提醒了他們。」
「哎呦,不敢當,他們啊,有個天才兒子以後的前程也是我們家那個一般的孩子高攀不起的。哦?這個你們就更加不知道了。」
「什麼啊?」
「那個叫葉德寧的小孩子,平時嘛,和那個小雨玩的蠻好的,也被警察叫過去問話了。」
「可能他是付鑫雨的朋友?」
「不是!我也是聽范芳芳的媽媽說的,她說昨天晚上葉德寧他們一家人很早就回去了。」
「難怪,那個時候我們還找不到他們家人。」
「葉德寧啊,在昨天晚上差不多那個時間段還去了一趟小偉他們家的房子,他爸媽說是葉德寧一個小孩子只是過去和小雨玩的,
不過嘛,警察現在暫時應該也對他們不怎麼客氣吧。」
中年女人應該察覺到了她一個大人不該和我們說如此多的閑話,為了掩飾尷尬,咳了幾聲。
「這天氣也忒熱了,我也回家去看下我家孩子,小孩身上出這種事情,父母怎麼可能會放心啊。」
「那回見了!」
「嗯!」方長寧的媽媽找借口迅速遁走。
我們緩慢地行走著,終於到達家裡,卻也不忘去付家的宅院看一眼。
警方的封條居然已經卸下了,門還是關的死死的,付鑫偉和付鑫雨還呆在醫院,如果沒有警察駐守在這兒,整棟別墅目前就是個空屋子。
「你們看。」群青走近,她指向大門旁的綠色信件箱。
「這個鎖居然沒有鎖上,」群青把手伸進取信口,摸索了一會兒。
「這能找到什麼?」李子琪笑著湊上前。
確實一點東西也沒有摸到。
「嗯,至少說明這個郵箱沒有鎖上吧。」
「這上面留下來了你的指紋哦,瑤群青小姐。」子琪覺得對方在白費功夫。
群青端著腦袋若有所思。
「我們還是先回別墅吧。」我的雙腿累到不行,甚至都沒辦法像現在這麼站著。
還好昨晚準備了一個大大的冰西瓜,躺在沙發上的我享受著夏天才有的清爽冰甜,我可太喜歡西瓜這種吃起來毫不費力的水果了。已經洗完澡的我頓時什麼也不想思考,就這樣睡過去把麻煩的事情等待到第二天處理吧。
「檳知,你挪過去一點,我還要坐呢。」李子琪把我的沙發位置搶過去一半,這時候我就只能坐起來。
「鑫偉給我發了簡訊,他已經回房子了。」子琪說。
「他回來了,他弟弟不還是在醫院裡面么?」
「醫生說他呆在那裡也無濟於事,還不如回來好好休息一下。」
「這麼說來我們要不要去問問看他昨晚打電話是為了幹什麼?」我提議道。
「可以么?他會講實話嗎?」
「他如果說了實話嘛,就說明他和這個事件沒有關係,如果沒有說真話,不就可以證明一些人的嫌疑么?」
李子琪爽快地給對方發了一條「我們等會就過去你那邊,今天也調查到很多東西。」的消息。
「你呀,」我覺得她太衝動了一些。
「正好,我也想把我的一個發現和你們以及付鑫偉都講講。」瑤群青從二樓走下來,她用浴巾擦拭著只留到肩部的頭髮。
「我們就不能先知道么?」李子琪不高興地問道。
「也不是不可以啦,我可以先和你們講一些完整的內容,不過你得保證你這個大嘴巴不要說出去,那就全完了。」
「我發誓!」李子琪舉起手。
「幫我把那個卡紙和信封拿過來。」
「可惡,又使喚我做事。」
「順便,還有紅筆!」
群青說話簡明扼要,只是把例子畫在卡紙上,又交疊在一起,我和子琪就一下子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真是出人意料!」
「一聽你解釋,也不是很複雜嘛。」子琪是要唱一唱反調的,「而且現在除了這張卡片,其他證據都沒有,我們就算是這麼猜測也沒有用,那個孩子還真是狡猾,什麼時候像我這樣的未成年人都能夠做出來這種程度的犯罪了。」
「可是,我還有幾個不明白的地方…」我正想繼續詢問,一陣門鈴聲打斷了推理。
「誰?」
「我!付鑫偉,我來找你們了!」外面傳來熟悉的低沉男聲。
「不好意思,我也不太好意思勞駕你們洗漱完之後還要再去我家跑一趟。」付鑫偉的語氣依然穩重,弟弟受傷昏迷的事情也讓他的一雙大眼睛憔悴了很多。
「我實在是很想知道,到底誰會對我弟弟那種可憐人起殺心。」
「實在是很抱歉,令弟的傷勢怎麼樣?」我不得不用正式的語氣和他交談。
「很不好,醫生說能不能快速從昏迷中醒來不清楚,這幾天出任何差池都有生命危險。」
「叔叔阿姨也都趕回來了么?」
「嗯,他們還在市內,我實在不想見到他們,因為沒有照顧好小雨,其實是我的問題。」
「怎麼會?」我安慰道。
「好了,先不說這些了,我過來這裡也是為了搞清楚到底誰在昨天晚上進到我們家的房子里去了,還把我弟弟從樓梯上推了下去。」
付鑫偉急切地岔開話題。
「那個,在這之前,冒昧地問一下,」瑤群青不客氣地提問道,「根據我們的調查,你在昨晚是不是曾經有打過電話給某個人呢?」
他聽到這句話,先是驚訝了幾秒鐘,隨後立馬說,「你們可真行啊,居然連我也調查清楚了。」
他搖了搖頭,「雖然說會被你們懷疑我還是滿不爽的,但是確實,我打了兩個電話給家裡的座機,因為今天警察也有向我問這個問題,所以記得還蠻清楚的。」
「我在宿舍裡面昨天晚上做理科題目做的實在很無聊,就看了一下英語,寫作文的時候有幾個單詞不會,可是查我寢室裡面的那本簡易詞典也查不到,而電子詞典就更加牛頭不對馬嘴,所以我想到家裡面的那本英語生活詞典,那個大辭典裡面幾乎什麼單詞都有,我順便就撥通了家裡面的座機,也是確認一下我弟弟的安全情況。」
「啊,我知道。」我記起來我讀過那本又厚又重的名為生活英語百科的大部頭。
「是的,他在家裡面有時候坐輪椅上不了二樓,可是他其實是能夠走路的,這點你們知道吧,有時候讓他不得不站起來鍛煉一下,對他的身體有好處。我讓他幫我查好幾個中文意思的單詞,然後用座機告訴我。」
「他同意了嗎?」
「當然,他很高興能夠幫我辦事情,但是後面都過了一個小時了,他還是沒有回復我,我有點擔心,於是又給打過去了。不過這次接電話的不是我弟弟,是葉德寧,他我還是很放心的,他說我弟弟先睡覺了,他也要回家去了。」
「我實在不方便麻煩他,平時我弟弟也睡得很早,他對日常生活中一些事情忘得也很快…」
付鑫偉講到這裡沒有繼續說下去,作為一個哥哥他應該感到非常自責,我心想,不過更多的還是遺憾吧。
「大概這兩次通話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呢?」
「九點多和十點多。」
付鑫偉所說的時間和我們了解到的基本情況可以對的上,接下來和那位垃圾站的老婆婆確認一下,就能夠知道內容是真是假了。
「現在警察一直覺得周媽的兒子是兇手,他好死不死昨天剛好來過這一片地方送快遞單,警察也找到他摩托車有在這一片行駛過的人證。」
「這個我們已經知道了,大門口之前方長寧的媽媽和我們講得鐵板釘釘的。「李子琪說,」不是他人還畏罪潛逃了么,真是壞。「
「我也正苦惱這個事情,因為警察那邊已經對他開始抓捕,周阿姨一直想要上門見我給她兒子求情呢。「
「她怎麼說的。「
「她說她也沒有想到她兒子會做出這種事情,連她偷拿我們家的錢資助兒子還賭債的事情都說出來了,真滑稽!自己給自己兒子坐實了犯罪。「付鑫偉斬釘截鐵地說,」真是她兒子犯下的錯,我也絕對不會再忍耐他們一家了,新賬舊賬一起算。這不,她剛才一直在我家門口按門鈴,說是她兒子是冤枉的,又改了一個說法。「
「為了躲她,我也是不得不到外面散散步順便散心。「
「我要說的都說完了,你們總該不會還要問別的吧。」付鑫偉無奈地問道。
我們也沒有繼續和他賣關子。
「雖然調查出來了一些結果,說不準會讓你很意外。」我打算先給他打一劑預防針。
瑤群青將信封和紙片攤開,解釋道,「我們也是偶然才發現這一點的,首先是,我們去你弟弟就讀的初中附近做了一個排查,夏天還會賣聖誕賀卡信封的我們找到有一家店子,也很幸運的,我們找到的這個聖誕信封和那張威脅卡片的信封一模一樣。」
「果然是他們班上的人啊!齊曉軒?還是范芳芳?我就曉得天天把他們請到家裡面來玩,也沒辦法和小雨搞好關係!」
「你冷靜一點。」群青繼續說,「這兩個都不是,那家店的店長說買這個不合時宜的信封的小孩子戴著圓圓的眼鏡,和李子琪差不多高,你有想起來是誰么?」
「…」付鑫偉以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著群青,他似乎在醞釀要使用什麼話來回答。
「…葉德寧?這個就是在說葉德寧啊…可是他…」
「另外,我們還找到一個可以和信封內容印證的證據。」
群青把裁好大小的藍色信紙上畫上一個叉。
「你還記得吧,那個威脅信的樣子,在結尾處是不是有一個大大的叉。」
「沒錯。」
「不過那個紅叉有一點奇怪,這一筆格外的長了。」說著她仿照那個樣子畫下一長一短一撇一捺兩條紅線。
「是有一點意義不明。」
「那我把這個信封取過來,我們再看看。」群青將藍色卡紙封入信紙,薄薄的白色底面透露出卡片上隱約可見的字跡。
「我最開始就想到,寫這個信的人,會挑選聖誕卡片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就轉而去研究它到底哪裡特殊了。」
「如果是聖誕快樂那個英文的片語,是某種暗號的話,可能可以解釋的通,不過那樣就太牽強了。」
信封被她翻轉了一個面,露出附有卡紙上字跡的一層。
「有發現什麼么?」
付鑫偉搖搖頭。
「再看看下面的花紋,那是紅色正方菱形組成的裝飾線啊。」
「是,可是那又怎麼樣….」
「你看看那個紅叉是不是也透過白色底顯出來了啊!」
付鑫偉剎那間想到了什麼,歪著頭。
「啊啊啊…這個是…」
「那個其中的一個菱形和那個看起來一點也不正常的紅叉,合在一起了吧。」
「這是一個葉字,原來如此!」
「我想葉德寧會選擇這個聖誕信封,肯定也是由於這種菱形裝飾的信封太少了。」
「可是他幹嘛要發這種威脅信給我弟弟?」
「這個我們也不清楚。」
付鑫偉的眼眸朝兩側動了動,說道:「是不是因為獎學金的事情,還是評優的事情呢?」
「那就要看葉德寧自己的想法啦。」
「他昨天晚上接我的電話,不會是….」
「不會的,」他站起來,「小孩子,做做惡作劇,發那個寫有「去死」的信,甚至在毛絨玩具裡面裝針我都可以想得到,可是把我弟弟從樓上推下來就太…」
口上這麼說的付鑫偉,能夠立馬想到葉德寧對自己弟弟動手的原因,他大概也沒有少懷疑自己弟弟的朋友們吧。
「對不起,我實在不能就這麼懷疑一個小孩子。」付鑫偉對我們表示了簡短的感謝之後,據他自己說要離開這裡到後山去散步。
「真是個不會說出任何失禮話的人。」我感嘆道。
「那樣的人也活得很累呢,像我就從來不關心什麼有的沒的。」李子琪打開手機,「你們看看這是什麼?」
「嗯?」
「我把他剛才的那段談話都用錄音錄製下來了,之後就給那個老婆婆打電話,讓她去辨認一下吧。」
不得不說子琪有時候還是挺雞賊的一個人。
「那個,我有一個提議。」群青獃滯的目光看向前方的空氣,「我們在這裡說來說去,其實還是缺少證據吧,你們願意去付家別墅裡面再搜尋一些東西出來嗎?」
「啊?還有什麼證據,警察不都應該全部找過了嗎?」
「還遠遠沒有呢,倒是感覺需要的關鍵證據還一樣都沒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