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毒的卡片（9）

「登記自己的名字，學校在這一欄！「保安室的男人操著一口鄉音沒好氣地命令我們。

這所名為「鴻鵠「的課後補習中心，同時也開設了一個學區專門為復讀的學生提供有償服務。在五年前復讀還是一件對大多數家庭而言難以啟齒的事，現在卻也有越來越多的父母開竅，認為一次乃至兩次復讀無傷大雅。話又說回來，只花費一兩年的時間，卻能改變一輩子的走向，何樂而不為呢？

與之對應的是上高四的高中生越來越多，甚至坊間還有傳聞出現了專門培訓四年才去參加高考的學校學制，但總是不同於普通高中，需要建在這種小縣城裡面避人耳目。

接待我們的是付鑫偉的復讀班班主任劉老師。

他看上去年齡不大，整個腦袋上面的頭髮卻少得可憐，是個禿頂男人，不過腦袋圓圓的，說起話來滿臉堆笑，應該很好相處。

「哦哦，居然是因為這種事情啊，實在是太可惜了。「他聽我們講起付鑫偉沒能參加今天摸底考試的原因，笑臉后浮現出隱約的擔憂。」他的家庭情況我也是知道的，沒想到會出這麼大的意外，真遺憾啊，還好離下一次高考還有很長時間，他應該可以恢復過來狀態。「

「是的，恐怕最近一段時間都不能來寄宿制學校上課了。「李子琪回答道。

「這沒有問題，我們學校最近一直都在複習物理和化學，考試也只考這兩門，是在給差生專項突破呢，其他科目啊，像語文英語數學，他可以提分的項目都還沒有開始，現在發的題目也都是物理化學的，他短暫一段時間不來，也不會損失什麼，我覺得他應該都掌握這些基礎知識了。說起來他也實在是太遺憾了，今年高考就不知道為什麼考砸了，這個分數無論如何不像是他能夠考出來的。「

「付鑫偉哥哥他之前的成績很不錯吧。「

「當然，不瞞你們說，也是我推薦他來這裡復讀的，因為就以這樣的分數選擇大學對他這個孩子來說太可惜了。「

「太感謝了，您真是關心付鑫偉啊，請問是他之前的科任老師么？「

「哈哈哈，雖然教過他，但不是班主任呢，「男人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腦袋，」據說雖然他在文學方面有天賦，但是最後卻選擇了偏理科的學科，可是只靠著努力學好中學的課程也是沒有問題的。他弟弟的事情我也曾經聽說過，是個很有名的天才兒童吧，所以作為哥哥的他絕對也是不能有懈怠的。我很讚賞他的性格，請告訴他不用擔心復讀學校這裡的事情。「

「我們一定會的。「

我們正在說著寒暄的話，一個個子很高的男學生連門也沒敲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欸？「

「啊，不好意思。「他冷冷地說，也沒有停止手上的動作，把一本習題扔到辦公室的桌子上。

「怎麼又晚交作業？！「中年男人的語氣立馬變得嚴肅起來，」李光人，你要是也像付鑫偉那麼有上進心就好了，明明都是一個學校出來的，也住在同個寢室裡面，怎麼差了這麼多？「

男生並沒有理會打算好好教訓一下他的老師，像什麼也沒有聽到似的，朝門外走去。

「他是付鑫偉的室友嗎？「

「是的，他可完全不同嘍，就是復讀一年啊，我也不覺得他會考得起正式的大學。「

「耽誤您這麼長時間真是抱歉！以後還請您多多照顧付鑫偉了。「李子琪是以付鑫偉表妹的身份與眼前的教師進行交涉的，

本應更加客氣一些。

可瑤群青直接追著那名男生跑到辦公室外了，我們兩個也不得不倉促地和劉先生道別。

「你幹什麼啊？「我和子琪追上群青，後者已經和那名叫做李光人的付鑫偉的室友搭上了話。

「我是他的室友，幹什麼？「男人冷冰冰地說。

「昨天付鑫偉回寢室的時候，你有察覺到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這誰會知道，我完全不清楚他的情況。「

群青說話總是非常直接，李子琪不得不把她拉到一邊，「不好意思，打擾了，是這樣的，可以請你想一下付鑫偉昨天晚上有幹什麼反常的事情嗎？「

李子琪向瑤群青眨了眨眼，詢問她是不是想問這個，我並沒有看到群青的動作，不過應該是問對了。

「反常的事情，誰會記得？「

「請您稍微回想一下可以么？對我們來說真的很重要。比如說回寢室的時間啦，表情啦，哦，還有看的書也行。「

「哎呀，我不知道啦！「男子不耐煩地打算走開。

我上前趕忙從另一個方向堵住他，「真的真的很對不起打擾你了，但是可以再想想么？就是任何你可以想得到的，覺得不對勁的事都可以。「

男子皺起他又黑又濃密的眉毛，我媽媽說有這種眉毛的人脾氣都非常不好。

「他…實在說起來，昨天晚上打了幾通電話。「

「為什麼說不正常呢？「

「因為一般來講他平時打電話不會扭扭捏捏地跑到陽台外面去打。「

「通話的內容你有聽到么？具體有幾次呢？「

他似乎是很使勁打算從腦子裡面扒出來一些東西，過了十幾秒，回答我，

「好像打了兩次，第一次時間有點長吧，第二次很快，大概沒有隔很久，是在九點或者十點這樣的時間，我也聽不到他在說什麼，但是反正不是在吵架，因為聲音不大，是不是在和他女朋友說話呢？「

眼前的男學生困惑地看向我。

「我們也想要搞清楚這件事呢，請問如果是在你們寢室的陽台上打電話的話，會有可能有其他人聽的更加詳細么？「

「那個時候要是有別人在陽台上打電話的話，也會聽的很清楚的。「

「要尋找這樣的人太難了啊。「

「我為什麼要跟你們說這種事情，真是倒霉，「男子彷彿因為我們的詰問而變得惱怒起來，」去問宿舍旁邊那裡住著的掃地阿姨吧，總之不要煩我了！「

他悻悻地快步走開。

「掃地阿姨？為什麼她會知道呢？「我失望地對著空氣問道。

「走，我們去看看！「李子琪樂此不疲地拉著我和群青闖過寄宿學校的操場，前往學生宿舍。

鴻鵠「課後補習中心學員的起居室和普通的居民樓一樣，近看卻比銀湖高中的學生專用宿舍高級多了。

「一個寢室只有兩個人，這種補習機構每個學期要交的學費肯定很高。「我感嘆道。

「那兒最角落裡面的那棟樓下面有個小房子！「李子琪指向垃圾集體處理場地旁邊一個綠皮的板材房。

我們走近才發現一個臉上皺巴巴的老婆婆穿著保潔員的衣服坐在門口的椅子上打盹。

「婆婆？婆婆？「李子琪推了推老人的肩膀。

剛被我們吵醒的老人一臉恍惚地醒過來，環顧四周。

「咋啦？手機丟啦？今天早上的垃圾送走了奧，你這個自己亂丟不要找我們的。「

「不是這個啦！「

「別的東西丟了也找不到的，一天到晚的…「

「我們不是這裡的學生。「

老奶奶定了定神把老花鏡推下來。

「喲，確實不是的，我看著你們不像，不認識你們。你們找我幹什麼？新來的？「

她拿出褲子口袋裡面的老年人專用手機，看了看現在的時間。

「我們是向您打聽一個事情的。「

「打聽事情？稀奇。「

「額，您這裡是不是晚上可以聽到那邊寢室樓陽台這裡學生打電話的聲音啊。「

老婆婆警戒地向後站起來。

「沒有沒有，耳朵老了，不好了，聽不到。「

李子琪立馬跟進屋內，順便從口袋裡面抽出一張二十塊錢的鈔票。

「您好啊，我們不是為了什麼不好的事，單純是為了調查我男朋友有沒有出軌。「

子琪又莫名給自己換上了一個新的假造身份，在這方面我和群青都很佩服她隨機應變的能力。

她悄悄將錢塞到老奶奶手裡面。

老人半推半就地收下錢，勉強開口，「先說好啊，我耳朵不行，聽見了也不一定對。「

「是昨天晚上的事，大概九十點中，這裡這一棟樓有沒有男生在打電話呢？「

老奶奶眯著眼睛，「是…有那麼一個男的，可打電話的不只那一個啊，你是說哪一個？「

「哪一個這個就不好說了，「李子琪瞬間不知應該怎麼回應老人家的話。

「這麼說吧，就昨天晚上，這一天晚上，有小情侶吵架吧唧嘴，女的和別的女的說閑話啦，還有好幾個男的都打了電話。我一個老人，怎麼記得清楚嘛？「

「就沒有什麼別的辦法么？「李子琪問。

「嗯…小姑娘，我看我和你有緣，這樣吧，我呢，給你留個電話，要能再聽見那個男的的聲音的話，大概我能記起來他是在說什麼嘍。「

「謝謝！「李子琪趕忙將老人的電話號碼抄寫下來，」我只有一個手機號，也幫您輸入進去吧，如果不是這個號碼的話，其他的電話您沒有必要接哦。「

「誒呀，可這真的好麻煩哦。「老奶奶也擺出一副很難受的表情，這明顯就是想再敲一下竹杠嘛。

我也把我的零用錢遞給了李子琪。

「奶奶，這一點就給你的孫子孫女買零食吃吧！「

接下鈔票的老人喜笑顏開，其實我們作為學生也沒有能力給她多少錢。在這種縣城裡寄宿制學校工作，還要值晚班的老人，可能真的沒有見到過太多錢。

「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我們還要錄下來付鑫偉的聲音給她聽么？這樣說來，我們不就是在懷疑付鑫偉了？「李子琪問。

「我也沒有懷疑他啦，這些人總是都要排查一遍的。「群青回答道，」可是有一點讓我很在意，所以不得不去調查付鑫偉的事情。「

「是關於那個警告信的么？「

「老闆娘描述的那個買信封的男孩子，戴著圓圓的眼鏡，這絕對不是付鑫偉啊，明顯是…「我想不起來那個人的名字，話堵在嘴邊說不出口。

「是葉德寧。「李子琪說，」那個孩子不是和小雨關係挺好的嘛，居然會做出那種事。「

「不過他有買下信封，也不代表卡片上的內容就是他寫的啊。「

「我覺得，卡片是他寄送的。「瑤群青斬釘截鐵地肯定了。

「難道說是那個小孩子乾的…?他才上初中…「

「拋開年齡不說，在那個卡片上面有非常明顯的暗示是他寫的這封信。「群青回答。

「我沒有覺得很好奇啦，初中高中，都無所謂，你們沒覺得其實小孩子會做出這種任性又殘忍的事情很正常嘛，本來就沒有心智成熟，而且你們看他們每天都是呆在學校里學習學習，肯定會心理扭曲的！「李子琪說著一些很殘酷的話，但是她本人的語氣卻相當幼稚和可笑。

「那也只是小部分而已。「我反駁道。

「可是和小雨那種天才兒童玩到一起的小孩子，本來就不正常吧。「子琪故作深沉地嘆了口氣。我們等待的巴士也總算從遠處顛簸駛來，黃昏紅色的光把車身和路邊白色的建築都染上了透明的水紅色，於我而言是不可多得的夏日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