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退1步是為人間
在白衣僧人於虛空中喝問之後。
有一皮膚形如枯槁,身穿灰色布衣的老僧人自地上邁步而上,不過一息,便來到白衣僧人的面前。
這是唯一一個尚活躍於寺院的空字輩高僧,現在是菩提院的掌院,地位修為僅次於兩心寺主持之下。
覺遠看著老僧人的到來,連忙雙手合一行禮:「覺遠見過空智師叔。」
老僧人看著面前的覺遠,輕輕一嘆:「覺遠你如今犯下貪嗔念,老衲今日罰你於後山面壁三年,這三年不得修行,專心精研佛法,你可願領罰。」
覺遠低頭,恭敬道:「覺遠願領。」
「那便退下。」老僧人揮了揮衣袖,覺遠只感到一瞬間斗轉星移,便來到後山一處山洞之中。
老僧人做完這件事,隨後轉身,對著白衣僧人微微躬身道歉:「阿彌陀佛,此事是我兩心寺做的不對。」
「了心,老衲向你承諾,你若回來,兩心寺絕不追究你玷污金身之責,你若不回,本寺也絕不行報復之事。」
「無論你回不回,老衲都願意為你重鑄根基。」
「至於這女娃,本寺欠她一個公道,老衲不僅同意讓欺辱過她的僧人為她道歉,更會讓所有了字輩僧人連同老衲為其超度七天。」
「老衲唯一一個請求就是不要在這佛祖金身前行道歉之事,保留我兩心寺最後一點臉面,可好。」
老僧人的眼睛此刻帶著些許哀求的神色,白衣僧人看著老僧人的模樣,輕輕開口。
「來戰。」
這三個字聲音不大,卻清晰傳入了老僧人而中,他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作為修佛修了一輩子的他,最想看到的便是兩心寺香火傳承不斷,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如今這最有望甚至已經勘破了一品之上的弟子竟是活生生被逼離了寺中。
老僧於虛空中盤膝而坐,一朵金燦燦的巨大蓮花自虛空中幻化而出,將他和白衣僧人都籠罩了進去,無數道梵文自蓮花上閃爍。
「老衲愧對於你們,但同時也無法置兩心寺千年基業於不顧,」老僧喃喃道:「如今便與你同囚於此地,等有朝一日你放下心中執念自會放你出去,老衲剛剛所言永遠作數。」
白衣僧人聽聞此言,眼神不悲不喜,他仰頭望向天空,層層疊疊的白雲構成了一片雲海。
一道五彩佛光自雲海中激射而出,老僧悚然抬頭。
「你欺我根基受損想囚我於此地,我便再上一境。」
白衣僧人張開雙手,似是擁抱整個天地,五彩佛光毫無阻礙的射進金蓮之中,隨後沒入白衣僧人體內。
「我即見如來。」
所以人間便有了第十四位最得意之人。
「你瘋了嗎,」老僧跌跌撞撞站起身來。
「會死的呀。」
他低聲似泣。
他在哭兩心寺本可以因其再興百年不墜威名,如今卻將其硬生生逼到如此境地。
佛性佛緣兩失的白衣僧人再入一品之上的結果只有一個,便是於天譴雷劫之下灰飛煙滅。
白潔的雲朵霎時間變得烏沉沉,一道道藍紫色的雷光於其中閃爍,毀滅的氣息於其中不斷醞釀。
白衣僧人此刻卻眉目含笑,有大歡喜生,他輕輕彈指,便有六十剎那,繼而有五萬四千生滅。
那朵金色佛蓮瞬間崩碎。
他繼而單手握拳。
大雄寶殿內天機浮現,碩大佛像肩膀上的女孩身體中大放光明,一根根透明的細線自其體內湧出,
隨後向著兩心寺的僧舍不斷蔓伸。
被這根細線連住的僧人只感覺天旋地轉,頓時便來到了這大雄寶殿,身體更是被一種他們無法抗拒的力量控制著面向女孩跪了下去。
一共有一百二十三根透明細線便有一百二十三僧人齊跪於此。
此時的方丈室,知客堂,達摩院還有後山舍利塔,一道道強盛的氣機開始復甦,而後不斷攀升。
白衣僧人見狀,卻是不在意的含笑伸手,於虛空上輕輕一撫,那一道道不斷攀升的氣機便如遭雷譴,霎那間沉入低谷。
老僧看見這一幕便知已是無力回天,於是緊閉雙眼,自虛空中默誦佛經。
天上的雷雲越發濃厚,一道道肉眼可見的粗大雷蟒於其中穿梭。
白衣僧人覆手。
那一百二十三名僧人齊齊磕頭,心中有悔意者安然無事,心中死性不改者頭破血流。
如此往複三次翻手,便是三次磕頭。
那心中仍死不悔改者此刻額頭已是血如泉涌,將要殞命在此。
可白衣僧人卻仍不可罷手,便要有第四次翻手。
老僧睜目,他哀聲求道:「還不夠嗎?」
聽聞此語,白衣僧人止住動作,這是今日他第一次心平氣和和老僧說話。
「三次磕頭,頭破血流,往日怨錯可以抵消。」
老僧微微鬆氣。
「可我心頭有恨。」
那停住的手掌再次壓下,一百二十三名僧人中便有數十人腦袋如西瓜般炸裂開來,血染寶殿之上。
「此恨難休。」
白衣僧人再也不掩飾他的悲傷與憤恨。
若非是這些僧人一再欺辱,他又怎會對踏上修行之路這般執著,若是不是這般執著,又怎會下山,平安又怎會死。
而事到如今那些僧人也無絲毫悔意,這讓他如何饒他們性命。
兩行濁淚自老僧眼中流下,他喚這僧人的法名:「了心,退後一步便是人間,何苦不放過自己呢。」
白衣僧人搖了搖頭,他說:「人間太無趣了,我不願見人間。」
他向前一步:「我只願入幽冥,再伴她左右。」
老僧無言。
白衣僧人抬起手掌,浩瀚的氣機如高山般自虛空壓下,壓在那尚且存活的六十八人身上。
他們知悔,所以他原諒他們了。
但平安沒有,沒有人可以代替平安原諒他們。
手掌緩緩壓下,那一名名僧人不乏修行有成的,但在這道浩瀚如山的氣機下骨骼開始發出哀鳴聲。
便在此時,白衣僧人忽的停下了動作,因為他看見那坐於佛像肩膀上的,被無盡光明包裹著的身體此時竟是光明匯聚,一道熟悉的、略帶虛幻的身軀自光明中走出,對他俏皮的笑著。
白衣僧人也獃獃的笑了,他收回了手掌,那驚絕天地的氣機便此消散。
他撓了撓頭,此刻這人間最得意之人,佛宗一品之上的大修行者看到女孩對他笑似是有些含羞。
「平安,」僧人激動的有些結巴:「你…你回來了。」
女孩一步步踏著虛空走到他身邊,伸手為他整理了那有些駁亂的白色僧袍。
「嗯,回來了。」
她輕聲應道。
「嘿嘿,」白衣僧人此時有些嘴笨,不知說什麼好,於是他指著那尚跪下大雄寶殿的六十八名僧人說道:「平安,小心在給你出氣呢。」
「小心現在可厲害了,沒人打的過我。」
「所以你現在想要怎麼出氣都行。」
女孩並沒有轉頭看向那些僧人,她此刻只想好好看著眼前這個笨笨的男人。
他於她而言從來便不是今夜這個一念成佛的大修行者,而一直就是那個笨笨的,喜歡跟在她身後喊她平安的笨小心。
「不怪他們了,」女孩牽起僧人的手,這是他們第一次牽手,僧人的臉紅了:「笨小心,我想離開這。」
「嗯,」白衣僧人很認真的重重點頭:「平安想去哪裡小心就陪你去哪裡。」
一旁的老僧看著眼前這個僧人突然撤去了所有殺勢,反而對著一片空氣開心的手舞足蹈,似是明白了什麼。
知見障,這六品之後便再不會陷入的心魔此刻居然發生在了這人間佛陀身上。
到底是有多在乎,才會心甘情願陷入這道知見障中,不願勘破。
老僧垂眸。
此時,那於九天上蓄勢已久天雷落下,雷光籠罩住了白衣僧人的身形。
一寸寸血肉於這雷劫中化作飛灰,可那僧人的眼神依舊是那般歡喜雀躍,溫柔的看著身旁的空氣,彷彿那裡有一個女孩也在這樣看著她。
平安,笨小心來陪你了,這一次呀,笨小心再也不會讓你一個人走了。
雷劫過後,一顆七彩舍利子破入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