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何以自欺
兩心寺遭此大劫，不僅方丈及諸位首座受創，代表年輕一代的了字輩弟子中更是有大半弟子佛心不穩。
但好在有那白衣僧人送的三場造化，於根基氣運皆是無礙，反倒更加得了那顆舉世無雙的佛心果，使得其寺中很有可能於這一兩年內便為整座江湖真正添上第十四位人間絕巔。
可莫管這座江湖究竟是要出第十四位亦或者是第十五位人間絕巔，俱是與那走夫販卒毫無關係。
……
轉眼間便有半月過去。
這半月間蘇然日日陪著阿月清晨去竹葯峰，至暮時便到西區的藥材鋪將一天的收穫變賣。
日子雖說過的平淡卻很溫馨，而因為有了蘇然這名修行者的加入，阿月也不用再加入採藥隊與隊伍均分藥材，收入自是也不斷提高。
這日清晨，太陽盛大而又熱烈，陽光透過樹葉灑下一地駁雜的金黃。
白髮男子坐在木桌旁，看著忙前忙后的女孩此時正給他蒸著烙餅。
每月的月末阿月都會給自己放一天假，在這一天里她會去西區的集市上逛逛，而今天就是月末。
相較於平日裡帶著的粗餅饅頭，今天阿月主動說要給他蒸烙餅吃。
「來咯來咯，」許是和蘇然在一起說話久了，女孩那口吃結巴的毛病此刻也好了許多。
她端著一盤三個由麵粉烙成的烙餅放到蘇然面前，兩眼看著蘇然，眼神有著某種期待：「哥哥，這是韭菜豬肉餡的。」
蘇然看著面前的女孩，然後拿起了一塊烙餅，咬下一口於口中仔細的咀嚼著。
他吃的很慢，烙餅皮的油香混雜著豬肉與韭菜的香味在口腔中蔓延開來。
女孩的手藝說不上差，但只是和尋常街販的手藝一樣，並沒有多出彩。
可蘇然的口中卻發出了一種誇張的驚嘆語氣。
「小阿月做的餅也太好吃了吧。」
他性子其實素來便平淡如水，如今這副虛偽做作的驚嘆看起來真的很假…有些過於誇張了。
但女孩聽到蘇然的誇讚聲，眼睛開心的彎成了月牙，眼神里滿是喜悅。
「嘿嘿，我就知道哥哥愛吃，」女孩眉飛色舞地將藏在身後的右手拿出來，又是一盤韭菜豬肉餡的烙餅。
「喏，阿月在灶房吃了，這些都是哥哥的。」
「…，」蘇然看著面前的兩盤烙餅沉默了，他覺得自己可能要成為第一個吃烙餅撐死的修行者。
「呃，」蘇然想做最後的垂死掙扎：「阿月也吃呀，哥哥可能吃不了這麼多。」
女孩頓時垂弦欲泣。
「好啦好啦。」蘇然連忙大口將自己手上的烙餅吃完。
女孩看著面前的男人，破涕為笑。
……
「哥哥真的不和我一起去集上逛逛嗎？」
木屋前，女孩轉頭看向屋內癱在椅子上的蘇然，向他再一次確認。
「不了不了，」蘇然一手捂著快要被撐爆了的肚子，另一隻連忙擺擺手。
「哥哥不舒服，今天就不陪阿月去了，阿月自己一定要注意安全。」
蘇然還是沒有忘記叮囑女孩注意安全。
「哦哦，知道了知道了，」女孩應了一聲便蹦蹦跳跳的離開了。
其實集上的胭脂水粉，甜甜的糖人，飄香的小食女孩應該也很喜歡，可他不敢為女孩帶來更大的財富，因為他怕等他死後，女孩會因此招禍。
這不，還沒死呢，禍患就來了。
蘇然重新坐直了身子，
他的神態再不復剛剛的輕鬆散漫，一雙眼睛淡漠的看著對面不知何時坐在椅子上的老乞丐。
「提刑司，或者是凈夜司的人？」
蘇然輕聲問道。
提刑司是楚國的刑罰機構，而凈夜司則是晉國的刑罰機構。
「喂喂喂，瞧你這話說的，凈夜司那幫瘋狗敢在我楚國的底盤上抓人嗎，」老乞丐聽著蘇然的話不樂意的瞪大了眼睛：「還有你這小子怎麼一點不知道尊敬長輩的嗎，見到老人連句前輩都不叫。」
「沒禮貌！」
老乞丐嘟囔著。
蘇然沒有言語，只是站起身將桌上的盤子收了起來放進灶房。
做完著一切后，他重新坐在老乞丐的面前。
「所以呢，」他發問，此刻的他無需過多言語，卻威儀自足。
如今坐在這裡的說話的不是那個只能卧鋪等死的白髮青年，而是墟山真傳，十九歲便以入世窺出世劍的絕世劍仙。
「你的目的，是將我殺死，還是將我帶給晉國。」
老乞丐看著青年的模樣，也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司裡面說的是把你打暈了送給晉國那群瘋狗。」
他認真回答道。
年輕人眉毛輕輕一挑，凜然的劍意便充斥了這間平凡的小屋。
「別別別，年輕人性子真急，」老乞丐看著蘇然即將出手的模樣，連忙擺了擺手，滿室的劍意瞬間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撫平。
「就不能等老乞丐說完嗎？」
「這司裡面的決定關老乞丐啥事，他們想著維護好鄰邦之間的關係老乞丐可沒有。」
說著，老乞丐給自己倒了碗水，咕嚕咕嚕喝了下去繼續說道。
「你小子不錯，杜之維那老玩意表面看起來正經的很，實際上一肚子的黑心眼，要不是怕兩國真打起來，老乞丐也想過去扇他兩個大耳光子。」
「不過你小子也是，就算仗著那把長生劍也不能頭這麼硬吧，看到諸葛青天你也敢出劍，老乞丐是真佩服你，好好的一身劍道才情就這樣浪費掉了，真是可惜。」
老乞丐搖了搖頭，似是有些惋惜。
「所以呢，」蘇然站起了身子，一隻手遙遙指向門口：「如果你既不打算殺我也不打算抓我，還請離開。」
「家妹過會就要回來了，看到家裡面有陌生人，她會害怕的。」
「嘿，」老乞丐看著蘇然毫不掩飾的逐客意味，饒是以他的養氣功夫也不禁有些上火：「合著老乞丐與你說了這麼多你覺得是在誇你是吧。」
「你莫非覺得外人說你一劍征國你便真覺得自己風華絕代了不是。」
「你那晚是報了你墟山覆滅的仇了還是將策劃此件事情的杜之維斬了，莫怪老乞丐說話難聽，那晚便是太安城的一隻雞你也未能殺的了，自己反而變成如今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依老乞丐看，你這所謂的什麼出世大劍仙不如狗屁！」
蘇然頹然跌倒在凳子上，他很想反駁老乞丐說的話，但他發現他反駁不了。
蘇然苦澀開口：「前輩有何賜教。」
聽著面前這年輕人終於喊出了前輩二字，老乞丐不禁舒坦的眯起了眼睛，他靠在椅背上，一隻手輕輕拍打著自己的腿。
「老乞丐從不賜教別人，此次來這不過是因為凈夜司那幫玩意既然想抓你，老乞丐厭煩他們，便偏偏不讓他們如願，所以你大可放心你這最後幾個月的時間只要你自己不惹事，沒有人會來煩你。」
「但你小子也別想著我會出手幫你解決體內的隱患，別說咱倆沒啥交情，便是有老乞丐也沒本事解決你那身體裡面的傷。」
說著說著，老乞丐不禁嘖嘖了兩聲：「不愧是長生劍，僅是用了那麼一次，就讓你這勞什子的大劍仙變成這副模樣。」
「真他娘狠！」
老乞丐說完，瞅了一眼默不作聲的蘇然，便欲離去。
但下一刻，他停住了腳步。
有一句話響起。
「對了，老乞丐還有一件事要提醒你，那日諸葛青天雖有留手不假，但你自己應該也知道自己那時傷的有多重，怎可能一尋常採藥的丫頭便可以將你救回來。」
「你好歹也是墟山真傳，恐怕不是察覺不到吧，老乞丐奉勸你別做那自欺欺人的可憐之徒。」
說完，老乞丐身影消散，蘇然如墜冰窟。